瑞京城,窦宅。
纪新被管家请进了前厅,与忠伯紧邻而坐。
安静地享用着,丫鬟奉上来的茶水。
二人老神在在,姿态从容,神情平静,没有半点拘谨。
纪新更是左顾右盼,端详着窦宅的风景。
跟武安侯府比起来,确实差了一筹。
那假山太小,花园太窄,人工湖太浅。
显得小家子气了些……
纪新端着茶杯,一边喝茶,一边在心底品头论足。
“纪新,你还有脸来?”
正值此时,前厅门外,远远地传来了窦桓怒气冲冲的斥吼声。
伴随着斥吼声,窦桓风尘仆仆,火急火燎地快步走来。
跨入前厅的窦桓,一副怒目圆睁,怒火中烧,杀气腾腾的姿态。
这是摆明了前来问罪的啊。
纪新眉头微挑,看着如此姿态的窦桓,心底却是丝毫不慌。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随即佯装出谄媚的笑脸,主动迎了上去。
“世伯啊,数日不见,小侄心中甚是想念呢。这不,许久未曾聆听世伯教诲,小侄按捺不住心中敬仰之情,只得厚颜再度前来,恭请世伯赐教嘛。”
说话间,纪新抬手招呼着忠伯,将带来的礼盒递给了他。
纪新随即将礼盒,递给了窦桓。
“世伯,小侄此番前来,行迹仓促,只得略备薄礼,以孝敬世伯,请世伯笑纳。”
话音落下,纪新不管窦桓答不答应,便将礼盒塞进了窦桓的手里。
伸手不打笑脸人。
纪新这般谄媚逢迎的姿态,倒让得窦桓一腔怒火不免凝滞。
窦桓接住礼盒,习惯性的掂量了下。
嘿,有些份量。
窦桓不禁挑起了眉头,愤怒的神色,稍稍收敛了几分。
但,考虑到纪新此前的作为,窦桓的脸色,依旧没有笑容。
将礼盒递给了随行伺候的管家,窦桓板着脸质询:“说吧,世子又想利用窦某作甚?”
他可不认为,纪新此番前来,憋着什么好屁。
“嗐,世伯,您这话说得……你我伯侄之间的事情,怎么能叫做利用呢?”
面对着窦桓的讥讽,纪新却是浑不在意,反倒是厚着脸皮套亲近。
但不待纪新靠过去,窦桓便是抬手阻下,随即冷笑:“刑部大牢的血腥味儿,到现在可还没有散尽呢。”
哈……
纪新抬起想要搂着窦桓肩膀的胳膊顿时僵住了,只得讪讪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上次的事情,世伯且听小侄狡……解释。”
纪新干笑:“小侄那位朋友,也是性情中人,当日得知小侄去意,对小侄之志深感敬佩。”
“但,回想起他自己遭受小人蒙蔽,而做出祸国殃民的乱举,更是感到自我羞愧。于是,愧不敢与小侄为伍。”
“小侄苦口婆心,与之好言细说,却也无甚效果。最终,反倒逼得他性情暴起,怒而动手。”
“小侄苦劝不下,倒让得他徒造杀孽。对此,小侄也是于心有愧,只得含泪将他斩杀,以告慰那些被殃及的无辜者亡魂。”
说罢,毫不避讳地趴在窦桓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世子这是演上瘾了吧?
忠伯目睹着纪新的举止,眉头微不可察地轻微跳动。
他知道,自家世子的心底,只怕又没憋着什么好屁。
别说忠伯已经对纪新的性情有所了解,即便是不知情的窦桓,心底也是防备起来。
伸手将纪新推开,窦桓本能地后退两步,跟纪新重又拉开了距离。
“世子有话,还是好好细说,莫要这般卿卿我我,徒让人误会。”
疏离的姿态,一览无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窦桓现如今对纪新,可是怀揣着满腔忌惮呢。
如果不是曹淮让他前来探纪新的底细,他都必然不会肯待见纪新。
“好吧!世伯既然公事公办,小侄也就不与世伯过多寒暄。”
察觉到窦桓的疏离,纪新丝毫不恼,很是干脆利落的收敛姿态。
“咱们说正事吧!”
纪新飒然一笑,径直坐回了座椅,目光随意的瞥了眼窦桓身后随侍的管家。
这般姿态,俨然表明着事情庄重,不容外人旁听。
窦桓心领神会,也不疑有他,随意地挥挥手,示意管家仆人们退下。
尽管他对纪新颇为忌惮,但他不认为,纪新胆大包天,敢在他的府邸之中对他不利。
管家见势退去,临走前也招呼着随侍的丫鬟们撤离。
“有什么事,说吧!”
待得前厅仅剩下三人以后,窦桓走向主座坐下,淡然示意纪新。
“好!”
纪新呷了口茶,随即也不拖沓,直奔主题地笑道:“不瞒世伯,小侄今日前来,是想请世伯,为小侄站台。”
“站台?”窦桓蹙眉不解。
这是什么话?
“哦,站台的意思,就是助威,声援,支持,帮场。”
纪新解释道:“小侄今日午时,将与妖族设擂挑战。此事应该瞒不过世伯的耳目吧?”
窦桓蹙眉,沉吟了下。
最终还是如实地点了点头。
此前在宰相府邸,他们正在好奇此事呢。
“此事乃是小侄深思熟虑,蓄意打击阉党与妖族声势的举措。但,为防意外,或有人从中作梗,小侄斗胆,想请世伯随小侄同往,为小侄助威立场,以慑宵小。”
纪新嘿嘿一笑,迎着窦桓的目光,袒露了自己的心思。
果然!
这是又想利用本官。
不!
这是又想利用仕林党。
窦桓闻言,顿时嗤笑起来。
纪新这次的目的,他一眼明了。
“世子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呢,让本官与你同往,好让世人皆都认为,你之所为,乃本官授意。从而让得本官,乃至本官的同僚们,为你闯下的祸事承担后果呢。”
窦桓顿时甩袖起身,毫不客气地指着纪新,不留余地的揭露了纪新的心思。
“嘿嘿嘿……”
被窦桓揭穿心思,纪新丝毫不恼,反倒饶有兴致地搓手笑了起来。
笑容之间,颇为戏谑。
“世伯此前可是说过,世伯与同僚们可都赞同本世子驱逐妖族的义举呢。更是皆都大义凛然,高举义旗,要为本世子摇旗呐喊,加油助威。”
纪新笑意盎然地迎着窦桓的目光,戏谑地笑道:“莫不是到了今日,世伯及同僚们的姿态,就变了卦么?”
“又或是,世伯及同僚们当日所言,都是道貌岸然,虚与委蛇?世伯为天下生民的做派,都是装腔作势?”
唰!
纪新的咄咄逼迫,让得窦桓脸色骤变。
“小贼,你就想靠着这个,拿捏本官吗?”
窦桓沉着脸,冷冷地凝视着纪新质询起来。
他真以为这些言辞话柄,就可以吃死他与仕林党诸公不成?
“嘿……些许言辞话柄,本世子自然是清楚拿捏不了世伯。世伯大可放心,本世子也绝无此意。”
面对着窦桓的质询,纪新摆手一笑,不以为然。
“那你意欲何为?”
窦桓眼神阴鸷,凝视着纪新逼问。
“无他,就想请世伯,襄助本世子一臂之力而已。”
纪新搓了搓手,漫不经心地轻笑。
“若本官不同意呢?”
窦桓眉眼半眯,眼神凌厉。
“不同意?”
纪新迎着窦桓的目光,戏谑地笑容更甚:“本世子既然来了,可就由不得世伯推辞。”
说罢,纪新呷了口茶,不疾不徐地站了起来。
“你想作甚?”
窦桓见状,脸色骤凝,他察觉到了纪新的眼神不怀好意。
刹那间,他预感到了不妙。
“忠伯,拿下他!”
但,不待窦桓高呼痛斥,忠伯身影原地消失。
下一霎那,窦桓便是发现自己的嗓子,再也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