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燕十娘暴躁的模样,忠伯不由得笑了起来。
将装着龟息丸的瓷瓶塞进怀里,贴身保存。
忠伯随即拽着燕十娘的纤手,将手里的银票,硬塞进了燕十娘手里。
“世子很聪明的,若他知晓真相,未必会阻碍侯爷。”
忠伯和煦笑道:“兴许,以世子的聪慧,还能为侯爷拾遗补缺,查遗补漏呢。”
“混蛋!谁稀罕你的臭钱?”
看着忠伯如此态度,燕十娘扬手作势,想将手中的银票,砸在忠伯的脸上。
但,扬到一半,终归不忍,随即甩手愤恨道:“侯爷的事,牵扯天下,一旦败露,十死无生。你若告诉世子,岂不是将世子牵涉进来?”
“憨货!就你聪明?就你仁慈?就你在乎世子?侯爷就真是铁石心肠,无情无义?”
“你真以为侯爷歹毒,不愿陪伴世子左右,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姓闫的,收起你的鼠目寸光,收起你的慈悲心。不要因为你的一念之差,坏了侯爷大事,害了世子性命。”
话到最后,燕十娘情绪激动,更是直接揪住了忠伯的衣襟,压抑着嗓音愤怒咆哮。
面对着燕十娘的痛斥,忠伯的笑容,渐渐地收敛。
刚刚生起的振奋,重又变得沮丧。
“我只是怜惜世子,无父无母……”
叹了口气,忠伯解释道。
但话没说完,便被燕十娘直接打断:“你若真的怜惜他,就更应该瞒着他。如今的他,声名鹊起。”
“天下许多人,都已经知晓他急公好义,志存高远,并跟侯爷划清了界限。如今时候,若是将他驱离京都,他便不会再背负侯爷之恶誉。”
“从此海阔天空,任他驰骋。届时,以世子的聪慧,偌大天下,他将如鱼得水,岂不快活?”
燕十娘的话,让得忠伯的眉头,渐渐紧锁。
“世子若是不知真相,只怕从此会彻底与侯爷父子相绝。”
沉默了下,忠伯接着说道。
“待得侯爷大事已成,真相大白,世子早晚会理解侯爷的良苦用心。”
燕十娘不为所动,态度依旧坚决。
“就怕等不到那一天啊……”
忠伯叹息,神色怅然,忧心忡忡。
“混蛋!乌鸦嘴!你这是盼着老娘不得好死是吧?”
燕十娘顿时气恼交加,提着佩剑,用剑柄使劲在忠伯的腰腹间狠狠地戳起来。
“怎会?”
忠伯干笑:“我只是很没信心而已。”
任由燕十娘戳着自己,他没有躲闪与规避。
“这跟诅咒老娘有什么区别?”
剑柄戳不动忠伯,燕十娘改为纤手,揪着忠伯腰间软肉狠狠地拧了起来。
忠伯的眉头情不自禁地跳动了下,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世子的性情,跟侯爷颇为相似。我很担心,侯爷一旦态度坚决,会适得其反,逼得世子不顾一切。”
忠伯神色不改,认真道:“届时,世子处处与侯爷作对,以世子的聪慧,难保不会为侯爷平添诸多麻烦。”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以我对世子的了解,世子最终不可避免,依旧会入这个局来。”
奈何不得忠伯,燕十娘气恼地丢开手。
“此事自有侯爷思量,需不着你个憨货,在这里假仁假义。”
燕十娘提着佩剑,一脸不屑的轻哼:“若真有那天,再顺应局势也不迟。但,现如今却是不行。”
“早晚入局的事,何不让世子早做准备呢?”忠伯叹息。
“大事繁复,容易百密一疏。多一个人知晓,就多一份风险。”
燕十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愤慨地瞪着忠伯斥道:“你到底要跟老娘抬扛到什么时候?”
看着燕十娘如此姿态,忠伯话到嘴边,不得不撇嘴咽了回去。
“罢了!”
沉默片刻,忠伯最终长长的叹了口气:“侯爷既然已经安排了你入京,就意味着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我再多言,也无意义。”
叹息过后,忠伯看着燕十娘,怜惜一笑:“只是,从今往后,要苦了你。”
“你若早有这样的觉悟,老娘何至于此?”
燕十娘紧握剑柄,恨不能拔剑出来,将忠伯劈成两半。
感受到燕十娘的怨念,忠伯讪讪干笑。
原本伸出去想要为燕十娘捋捋鬓发的手,都是不得不怯怯地缩了回来。
“笑笑笑,笑你老母!没种的玩意儿,一脸死相。”
看着忠伯讪笑,燕十娘骂骂咧咧地痛斥了一番,最终含怒转身,提剑离去。
看着燕十娘离去,忠伯嘴唇嚅动。
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
但,话到嘴边,终是没能吐出。
直到燕十娘的身影,融入夜色,消失无踪。
万千思绪,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在侯府角落徐徐盘旋。
……
“侯爷,十娘到了。”
瑞京城,兵部官署,白衣秀士徐瑞匆匆而来,向武安侯纪雄通报着燕十娘的行踪。
“在哪?”
纪雄一如既往,依旧伫立在案桌前,研究着沙盘堪舆图。
面对着徐瑞的通报,纪雄头也没抬,只是随口回应着。
“侯府。”
徐瑞解释道:“她先去见了闫忠。”
“那就让他们叙叙旧。”
纪雄依旧波澜不惊,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
徐瑞闻言,飒然一笑,对此也很赞同。
只是,笑了片刻,徐瑞收敛笑意,正色道:“侯爷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计划不是已经告诉了你吗?”
纪雄调动着军旗,依旧未曾抬头。
“我指的是,父子相绝的准备。”
徐瑞神色肃然,补充道。
纪雄提着军旗的动作一僵,但,也仅是霎那,便是恢复如常。
“小人死身,大丈夫死国,这没什么好准备的。”
纪雄依旧未曾抬头,回答得也是平静如常。
那般姿态,仿佛在诉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徐瑞眉头轻蹙,目不转睛,审视着纪雄。
鹰锐的眼神,仿佛要将纪雄洞穿,窥破纪雄的内心。
“怎么?你迟疑了?”
感受到审视的目光,纪雄微微抬头,神色淡然地迎着徐瑞的目光瞥来。
“孑然一身,有何可惧?”
徐瑞闻言,飒然一笑,鹰锐的目光,迅速收敛。
他俨然是感受到了纪雄决绝的态度。
“忙去吧!”
得到徐瑞肯定的答复,纪雄不再多言,重又低头,看向了身前的沙盘。
徐瑞抱拳一拜,昂然离去。
白衣胜雪,无瑕无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