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京城,宰相府。
恢弘浩阔的府邸之中,一座富丽堂皇,装潢精致的殿堂之中。
众多公卿,以宰相霍渊为首,汇聚其中。
殿中烛火摇曳,过道间摆置着炭火。
即便寒冬凛冽,殿中也是一片暖烘烘的。
“时值此刻,为何还不见司狱司来报?”
众公卿汇集在此,已经长达一个时辰有余。
闲谈小叙也已经到了尽头,却仍然不见正主登场。
这不免让得公卿们开始不耐起来。
一双双目光,都是略带质疑的看向了刑部侍郎窦桓。
不仅是公卿们,即便是主座的霍渊,此刻都是微微斜眼瞥来。
窦桓见状,飒然拱手:“诸公且稍坐片刻,消息应该即刻便到。只是,路途稍远,消息兜兜转转,难免会有所耽搁。”
“吾辈坐了,可不止片刻啊。”有公卿戏谑笑道。
“哈……”
窦桓飒然,微微拱手,接着笑道:“兹事体大,难免郑重。纪家小儿多耽误些时间,也在所难免。”
“毕竟,他想在刑部大牢捞人,终归是要注意下影响。否则,留下话柄,惹人非议,唯恐会为纪雄带去麻烦。”
“纪家小儿虽然背弃阉党,但,未必会肯轻易背弃纪雄。因此,今日行事,心存顾虑,多耽误些时间,也就不足为奇。”
窦桓的话,引得满堂公卿,纷纷颔首。
斜视的霍渊,都是收回了目光,继续老神在在地闭眼养神起来。
“纪雄投效阉党,与阉贼沆瀣一气,支持妖族入关。如今风评,早已不复当年。纪家小儿眷恋过往,有心匡扶,故而行事谨慎,倒也不足为奇。”
刑部尚书曹淮呷了口茶,欣然笑道:“如此的话,倒也更好被吾辈掌控,更有利于吾辈驾驭。”
窦桓赞同点头,他也是这样的认为的。
满堂公卿相视一眼,皆都深以为然。
“阉党自以为拉拢了纪雄,就可以飞扬跋扈,独霸朝纲。而今吾辈拿捏了纪雄之子,且让纪雄之子甘当先锋,直击阉党。”
“届时,父子相向的戏码,传遍天下,姑且让天下人笑话,纪雄的选择,错了。”
有公卿抚掌轻笑,对这样的局面很是乐见其成。
“若是那般,阉党的名声,会更臭。还想妄图笼络天下,只怕就更是没戏。”
窦桓也是顺势讥笑:“这天下,终归是仕林的天下。一群阉贼,贱奴之身,也妄想指点江山。”
众公卿纷纷颔首,龇牙轻笑。
俨然是很赞同窦桓的道理。
“若是纪雄知晓,他的子嗣攀附吾辈,沦为斩向他的刀,他会不会生出后悔之心?后悔将这样的逆子,送来这个世间?”
有公卿更是恶趣味的嬉笑起来,仿佛看到了武安侯纪雄脸色铁青,狰狞可怖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嘿,若是能够逼得纪雄杀子,亲自斩杀自己的儿子。不知道,届时纪雄的声誉,会崩毁到什么地步?天下世人,又是否还能容得下他?”
窦桓闻言,不由得阴恻恻地笑了起来:“背弃人族,卖祖求荣,又弃杀亲子,如此作恶多端,比之魔教都还不如。”
“天下若知,只怕更是容不下他。届时,阉党留他,便是自误之道。那般局势之下,阉贼更是不足为虑。”
窦桓的话,引得满堂公卿纷纷抚掌,开怀失笑。
父子相残,同室操戈。
这种内讧的事情,最是让人喜闻乐见。
“哒哒哒……”
正值满堂失笑之际,堂外忽然传来匆急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宰相府管家小跑而来。
“老爷,刑部司狱司都统郑乾,府外求见。”
管家站在门外,躬身禀报。
“好消息来了!”
窦桓闻音,双眼骤亮,霍然起身,扭头看向了宰相霍渊。
“霍相,下官去去便回!”
窦桓神色激动地笑道。
“嗯!”
霍渊微微颔首,未曾抬眼。
窦桓抱拳向满堂公卿微微施礼,随即便是转身,循着管家的指引,直奔宰相府外而去。
区区正六品的郑乾,还没资格踏足宰相府。
更没资格,觐见宰相府此刻汇聚的满堂公卿。
窦桓步履轻快,不一会儿,便是火速来到了宰相府门庭前。
跨出宰相府门,窦桓一眼看到正在府门外来回踱步,急不可耐的郑乾。
那般焦躁不堪的样子,显得很不沉稳。
窦桓目睹这一幕,不由得眉头微微轻蹙。
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幸好没让诸公看到这家伙如此不沉稳的模样。
否则,怕都是要责备本官识人不明。
窦桓对郑乾的表现,俨然颇有些不悦。
但,想到郑乾也是着急,想将好消息与他通禀。
情绪激动之下,略有失态,倒也可以理解。
思及于此,窦桓轻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事情应该办得妥当吧?知晓了纪家小儿的朋友是谁了吗?什么背景?有何来历?所犯何罪?”
窦桓走下台阶,便是直接询问起来:“速速道来,诸公可都等着你的消息呢。本官更是守候已久,准备着手为你请功。”
他素来不是吝啬的人。
麾下之人有功,他都会请赏。
郑乾此番负责随同纪新探监,若是把握住了这些消息,仕林党便有机会拿捏纪新。
届时,纪新将成为仕林党的一把剑。
一把杀向阉党,拿捏纪雄的剑。
持着这把剑,仕林党将轻而易举地压制阉党。
因此,郑乾这份功劳,可谓不小。
“倚仗此功,你这司狱司都统,也该进一步了。”
窦桓抚须一笑,仿佛乾坤在握,笃定了郑乾不会让他失望。
“噗通!”
然而,正当窦桓期待着郑乾感激涕零时,却是看着郑乾忽然间双腿一软,直接重重地跪了下来。
“大人,出事了……出大事了。”
紧接着,郑乾脸色惨白,以头抢地,哭嚎了起来。
唰!
窦桓的笑容,陡然一僵,神色诧然惊疑地看着郑乾。
什么情况?
这般稳操胜券的事情,出意外了?
怎会如此?
探个监而已,还能出什么事情?
窦桓心绪凛然,感到很是费解。
即便郑乾被阻拦下来,未曾看到纪新的朋友,未曾查明相关消息,也当不得如此惶恐吧?
哪怕事情再严重些,纪新当场从监牢捞人,也不至于如此嘛。
窦桓眉头紧锁,以他的见识和阅历,无法明白郑乾何至于如此失态。
沉着脸死死地凝视着郑乾,审视了好一会儿,窦桓压制下内心的嘈杂情绪,才开口询问:“出了何事?居然值得如此惶恐?”
“纪家小儿……纪家小儿……他……”
郑乾抬起头来,唯唯诺诺,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看着郑乾如此惶恐惊绝的模样,窦桓思绪纷飞,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
刹那间,窦桓心头骤沉,神情大惊,脱口失声。
“纪家小儿不会死在刑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