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鹤宁垂眸看了一眼阮软,指尖拭去她眼角的泪,道:“害怕吗?”
阮软手指蜷缩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从养春楼被绑到女儿村被掳再到被诬陷入牢,说不怕当然是不可能的。阮软抬眼,看到许鹤宁的眼神,他的眼神如同花瓣上的朝露一般,沁进心里那般凉,能让她镇定下来。
挣扎再三,阮软看着许鹤宁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怕什么,本王一直在。”许鹤宁的话听起来没有太多认真的情绪,甚至还带些散漫,却让阮软很安心,也正是因为这种安心,离开他一会儿她都觉得不安心。
阮软抠了一下手中的木匣子,低着头不说话。
许鹤宁还想说些什么,阮软伸手把木匣子递给了许鹤宁,许鹤宁看着阮软平静的神色,还有些不习惯,毕竟这几天来,阮软一直哭鼻子。
许鹤宁打开木匣子,便看到了里面的金步摇,他微微眯起了眼睛:“谁给你的?”
“五公主。”阮软说,“她拿着这个来,一定要我收下。”
“本王知道了。”许鹤宁合上木匣子,若有所思。
“我先回去就寝了。”阮软声音细小,好似风吹树叶时沙沙的声音。
许鹤宁颔首,目送她离开,阮软脸蛋虽然圆圆的,但身上总是没有肉,背影瘦而小,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刮走。
许鹤宁垂下头,怕自己再看下去,忍不住走到她身边,跟她一起回去。
春溪看着阮软一个人回来十分惊讶:“您怎么一个人回来了?王爷呢?”
“在忙。”阮软闷闷道。
春溪觉得很奇怪,平日里王爷再忙也会陪姑娘,这次怎么没陪?难道是因为这段时间姑娘太粘王爷了吗?
春溪跟着阮软进了屋内,阮软没有躺床上睡觉,而是坐在了桌子前,趴在了桌子上闭上了眼睛。
闪动的烛火凝聚柔和的光,熏染了阮软的脸,她长长的睫毛安静垂落,似是从帘子上坠着的流苏,投落下一抹轻盈的剪影。
“姑娘,您去里头睡吧,别着凉了。”春溪轻声提醒。
阮软并没有睡,她睁开了眼睛,低声开口问:“一个人可以永远陪在另一个人身边吗?”
春溪怔愣了一下,很快道:“奴婢认为,是不能的。”
“为什么?”阮软似是早就知晓了答案,十分平静地反问。
“生老病死,悲欢离合,谁都无法预料啊。”春溪惋惜道。
阮软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道:“我先去休息了,你也去吧。”
看着阮软有些沉重的步伐,春溪还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咽回了口中,只道了一句:“奴婢告退。”
春溪熄了灯,轻手轻脚出去了。
阮软闭着眼睛,想着许鹤宁对她说的话,不禁抓紧了被子,他是不是对她失望了?阮软心情低落。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阮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这时,门被打开的声音响起,阮软下意识不敢动了。
许鹤宁脚步迈得极轻,他正想走到床前,突然闻到了一丝血腥味,他敏锐道:“谁?”
阮软大气也不敢出,许鹤宁循着血腥味找到了窗户,窗户下无人。许鹤宁拿出帕子抹了一下窗台,只见白色的帕子上染上了极淡的血迹。
就在许鹤宁转身那一刹那,一丝淡得几乎不存在的气息被许鹤宁捕捉到了,他没有回头,反手就把摆在桌子上的毛笔朝传出气息的地方投了过去。
只听得有人闷哼一声,随即便没有了任何气息。
许鹤宁遗憾地摇了摇头,关上窗户,不再去追究。
传出气息的人正是还在停留摄政王府的谢舟,他眼看着阮软和春溪进了屋,随即便熄灯了,他正想出来见阮软,恰好许鹤宁就要进来了,他赶紧从窗户逃到了外头。
他伤势有点重,一不小心没隐匿好气息,被许鹤宁捕捉到了,毛笔正好打在他受伤的手臂处,不过手臂上的伤不是很严重,倒也没事。谢舟眼看着许鹤宁关上了窗户,咬牙随便寻了一个空房间进去了。
他坐在了角落里,一边给自己止血,一边观察四周。
这时门吱啦吱啦地响了,谢舟警惕地看向门口,他现在的情况太过糟糕,真要是碰上许鹤宁,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谢舟紧紧盯着门口,只见一个佝偻着药的男人进来了,他一脸憨厚老实,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谢舟上下打量了一下男人,目光从男人修剪得光洁圆润的指甲上一掠而过,他开口:“你又是谁?”
“哦,我是这儿送菜的人,听到了动静,就来瞧瞧。”男人口齿伶俐。
“是么?”谢舟说着话,手上的活儿也利落得很,很快包扎好了手臂。
“你……受伤了?”男人看起来有些惊讶。
谢舟却不想进行这无聊的对话,他淡淡道:“安王殿下是怎么进来的?就扮成来摄政王府送菜的人?”
“是啊,不比二殿下,惹了一身伤,还没落着一个好处。”安王语气中的嘲讽显而易见。
谢舟不欲与他争辩,起身就要离开,被安王制止:“二殿下,请留步。”
“什么事?”谢舟蹙眉,凶狠的眼神里满满的不解。
“二殿下要不要同本王合作?”安王靠近谢舟,刻意压低了声音:“到最后要是把许鹤宁拉下来,那阮姑娘就归你了。”
谢舟挑眉:“阮姑娘?那个胸前没二两肉的黄毛丫头?我要来干嘛?”
安王只是看到了他和阮软攀谈,但并不知道谢舟对阮软的态度,因而谢舟这么一问,安王又有些拿不准谢舟的态度了。
看着安王一脸犹豫的表情,谢舟微微一笑:“安王殿下,我们不是一路人,没有必要合作。”
“不是一路人?”安王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作为质子在我朝忍辱负重,若说你毫无野心,本王一个字儿都不会信。”
谢舟摊了摊手,表示与他无关,他包扎好伤口就起身了,准备离开,被安王伸出手挡住了:“你真的不想回国吗?”
谢舟轻笑了一声,道:“这便不劳安王殿下记挂了,先行告辞。”
看着匆匆离去的谢舟,安王几乎咬碎了一口牙,真是油盐不进的东西!
许鹤宁关上窗户了之后,坐在了阮软身边,看着阮软闭着眼睛安静的模样,许鹤宁浅浅叹了一口气。
听着许鹤宁的叹气声,阮软几乎屏住了呼吸。
“阿软,我只愿你这一生平安顺遂,别无他愿。”漆黑的夜晚中,平静的呼吸声中,冷而清晰的话语却如春风拂面那般温暖。
阮软只觉心脏嘭嘭直跳,怎么也止不住,她生怕许鹤宁听到了她的心跳声,努力克制。
许鹤宁手指擦过阮软的脸,软糯的触感让许鹤宁心中一动,迅速收回了手。
阮软看似睡熟的脸,让有些慌乱的许鹤宁镇定了下来。
轻舟的敲门声响起,许鹤宁不得不出了门,一看到许鹤宁出门,阮软睁开了眼睛,小手捂在自己心口处,拼命地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一旦她想起了许鹤宁的那一句话,她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王爷,有人混进府里了,一共两个。”
许鹤宁淡淡道:“不用管了,本王大概知晓是谁,让他们走吧,明日自有分晓。”
“是!。”
次日,许鹤宁早早便坐在了桌子前用早膳。
阮软打着哈欠也走了出来,抬眼便看到了许鹤宁,她的心又开始扑通扑通跳了,阮软使劲摁住跳跃的心,落座。
“用膳吧,等会儿我们进宫。”许鹤宁拿起了筷子。
“进宫做什么?”阮软也随之拿起了筷子。
“五公主。”许鹤宁吐出三个字。
“要去指认五公主吗?”阮软心有不安。
许鹤宁颔首,看到了阮软一脸为难的神色,轻笑出声:“怎么?心软了?”
阮软连忙摇摇头,道:“这个木匣子中的首饰是她怎么得来啊?”
许鹤宁淡淡一笑,没再说话。
用完膳,两人便去了太后宫里。
“参加太后娘娘!”
“平身吧。”看着许鹤宁和阮软一起来她宫里,太后还有些惊讶,“你们今日来所谓何事?”
“皇上中毒一事,以及臣手中这个木匣子。”许鹤宁递给一旁的宫女喜枝。
喜枝捧着木匣子,呈给了太后,太后一打开木匣子,目光就凝住了,喃喃道:“这不是前朝皇后的金步摇吗?你是哪里来的?”太后看向许鹤宁。
“五公主说要探望阿软的伤势,并给了阿软这个木匣子,阿软推辞不过,就收下了。”许鹤宁说得简明扼要。
“喜枝去把五公主给哀家叫来!”太后脸色发黑。
此时的许诺还在和安王相谈甚欢,许诺眼角眉梢都止不住的欣悦。
“王爷,太后娘娘身边的宫女来寻公主。”
许诺有不好的预感,慌乱地看向安王,抓住了他的衣袖,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皇兄……”
安王站起身,抬手理了理许诺凌乱的头发,稍微弯腰,在许诺耳边道:“你尽管去,不过你要记得,你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