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娘亲话音刚落,一道血迹就溅上了阮软的面容,阮软愣愣地看着面前倒下的身体,眼睛眨也不眨,泪珠从阮软眼角滚落,一瞬间泪水冲刷掉了溅到阮软脸上的血迹。
“娘亲!你怎么样了,娘亲!”阮软顾不得抹掉脸上泪,直直趴到了阮竹身边。
“我打了她一鞭子之后就没有动手,她怎么会死啊……”连姨娘拿着鞭子,不可置信问道,她还看了一眼阮软脸上的血,惊讶问:“还有这血,怎么来的啊?”
可现在没有一个人回答连姨娘,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院子中央开得那一片血花,和跪在血花里的那个小小的身影。
“娘亲,我给你捂住了!你快看看!你马上就要好了。”阮软把手放在阮竹心口出不断流出血的地方,捂住了血,但血却从阮软的指缝透露出来。
阮竹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来了,但看到阮软还抱有一丝希望地帮自己捂住伤口,阮竹不禁扯出了一抹笑:“软……,放下……”
阮软听懂了阮竹的意思,但她使劲摇了摇头,道:“我不能放开伤口,要不然血都流没了……”
阮竹微笑着摇摇头,艰难地抬起手,轻轻覆在了阮软的手上,血还在流,道:“软软……真是对不起了……”不能陪你到最后了。她的女儿啊,还这么小,真是苦了她了。
阮软还在叫着娘亲,只不过她的娘亲永远也听不见她说的话了。
回忆到这儿,阮软浑身发抖,和记忆中的自己一样,泪水模糊了双眸,又很快滚落,喃喃道:“娘亲……娘亲……”
昏暗的烛火闪烁,阮软双手抱膝缩成一团,脸埋进自己的膝盖里。
许鹤宁没有做什么安慰阮软的动作,而是起身,默默点燃了屋内所有烛火,一时间屋内亮如白昼,照亮了正在哭泣的阮软,似乎也照亮了那段黑暗的时日。
“阿软,我在。”许鹤宁轻声道了一句。
阮软听到了这句语气放得极轻而又很重的话,她缓缓抬起头,脸上还有泪痕:“可你不会一直在,我知道的。你瞧,我娘亲就是这样。”
她就那般直直瞧着他,眼神第一次那么直白而坦诚地充满了脆弱。
犹记得第一次见阮软,她的眼神都是木讷,而后来,她的眼睛里都是躲闪,现在,她跟他说了娘亲的事,眼神终于没有了躲闪。她那么勇敢地站在他面前,把心事交给他,他不知道她下了多大的决心,但他知道她定然是选择了相信他,既然选择了相信他,他就绝不能辜负她的信任。
“只有我活着,我就在。”许鹤宁因为阮软的眼神而停顿了那么一瞬,随即便这般答道。
他说,只有他活着,他就在。阮软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好似闪过一丝光亮,但随即湮灭,好像从未出现过。
阮软经历过的事情绝对不止这些,许鹤宁看着已经躺下闭口不言的阮软,她娘亲去世后她又经历了什么?她还是没有提。
不过,她已经肯向他敞开心扉了,剩下的就慢慢来吧。
许鹤宁挥袖熄灭了灯,坐到床边上,没有躺下,待阮软睡着之后,他才去端了一盆温水,沾湿了帕子,轻柔地擦拭掉阮软脸上的泪痕。
阮软闭着眼睛装睡,这么多天了,她已经对装睡的要领了如指掌了,呼吸均匀而平缓,让身体放松一些。
她感觉那双微凉的手拿着微热的帕子轻擦过自己脸颊,凉与温交织,让阮软的心里不禁轻轻一颤,不知为何,她突然又想起了他方才承诺的话:只有我活着,我就在。
她的眼角又湿润了。她不断地躲避他,逃脱他给予的信任,但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他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俯瞰众生,而她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最不起眼的一位。
那样高贵的一个人本该好好站在他的云端,对着众生袖手旁观,可如今却俯下身来,从最脏污里的地底下托起她,放在手心里,她怎么能不惶恐,不害怕?对这份突如其来的宠爱而感到惶恐,对不知道何时失去这份宠爱而害怕。
这时,阮软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温热消失了,随着水声响起一阵后,又恢复安静了。随后,一只手覆上了阮软的眼睛,凉凉的,很舒服。
“阿软。”他似乎叹气般唤了她一声,要不是真的听清楚了,阮软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但也只有这么一声,许鹤宁再也没有出过声。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覆在她眼睛上的手即将要拿起来的时候,停滞了一下。
阮软都感觉有些困倦了,有点想睡着了,她舒舒服服地享受着这只手带来的清凉,就在阮软即将睡着的一刹那间,她感觉到极淡的温热在她额角停留了那么一瞬。
阮软瞬间清醒了,她下意识想睁开眼睛看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想到自己在装睡,绝对不能睁开眼睛。她的心脏嘭嘭直跳,像是要跳出她的心口。
照往常一样,许鹤宁天还没亮就起身离开了。
阮软则是一直没睡着,待许鹤宁起身走后,她抬起手,摸了摸温热曾经触碰过的额角,闭上眼睛笑了。
“有什么开心的事吗?和我分享分享啊。”突如其来的调侃让阮软措手不及。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谁!”
“本殿。”带着痞气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
点燃了几盏灯后,屋内亮了些,阮软才缩在床的角落里,警惕地看着坐在桌前吃葡萄的谢舟:“你怎么能进来的?”
就算许鹤宁没有跟她说她也能感觉到,自从临音寺后摄政王府的暗卫剧增,几乎三步一个侍卫,五步之外两个侍卫。特别是她是不是喜欢逛一逛摄政王府,因而这点了解自然不算什么。
“本殿又不是没有进来过,惊讶什么?”谢舟吐出葡萄皮,一副很轻松的样子,其实肚子那儿早已被刮伤了。
“你这样没有经过主人同意就随意进出是不对的!”阮软不满地教训道。
“是是是!是不对。”谢舟重重点头,一副赞同的样子,仿若说的不是他一般。
阮软看他供认不讳,顿时哑口无言。
看着阮软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的情景,谢舟嘴角泄出一丝笑意,道:“你刚才在笑什么啊?”
“没什么。”阮软可不会对谢舟说这些事。
“我们也算是交情不浅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本殿呢?”谢舟语气听起来很忧伤。
软软抿了抿唇:“我怎么对你了?就因为这一句话?”
谢舟点点头。
阮软简直要被气笑了,她认认真真道:“那我不要和你的交情了。”明明就是他的错,他不经允许就闯入了她和阿宁的房间,还问她在笑什么!真是能把她吓个半死。
她这般认真的语气,让天不怕地不怕谢舟竟然慌了,谢舟赔着笑:“本殿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阮软别过脸,不再看他。
“生气了?”谢舟冲着阮软挥挥手。
阮软不说话,自顾自站起身,站在门口大喊:“进贼了!进贼了!”
谢舟一听,还真有些慌神:“小祖宗,你别叫了,我错了我错了,我带你出去玩。”
本来还想叫的阮软一听要出去玩,立刻安静了:“真的吗?”
“当然!本殿一诺千金。”谢舟拍拍胸脯,但刚说完,他又有些委婉道:“这……你得先能出去啊!本殿要是带一个怕是会太过扎眼,本殿倒不要紧,但本殿怕你没出摄政王府,就被射成骰子了。”
“那就这样吧!”说着,阮软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两套侍女服,给了谢舟一套。谢舟不可置信道:“你要本殿穿这个侍女服?”
“是啊,怎么了?”阮软不觉得有丝毫不对劲。
“你……”谢舟看着阮软无辜的表情,攥了攥拳头,也不知道该对着一张无辜的脸说些什么话,只得默默把自己想说的脏话全部咽回了肚子。
两人穿着侍女服,很顺利地就出了摄政王府,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青色屋檐上垂下来一截白衣衣摆。
“您就任由二殿下接走阮姑娘?”轻舟不解问。
其实,从谢舟一溜进府,许鹤宁就已经知晓了,因而跟暗卫打了招呼。不然,谢舟肚子上的伤比现在要严重百倍。
“她也该放松一下了。”许鹤宁看下远处雾蒙蒙的天气,“谢舟要当这个陪她放松的人选,自然也可以。”
轻舟观察了一会儿许鹤宁,就感觉到许鹤宁对于谢舟三番两次带阮软出去,心下不知如何翻江倒海呢。
而这厢,谢舟带着阮软七拐八拐,拐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子,极淡的酒味从巷子里飘出,仔细嗅两下还有淡淡的甜味,闻起来沁人心脾。
“走!进去啊。”谢舟抬了抬下巴,示意阮软在前头走着。
阮软看了一眼脸色有些苍白的谢舟,心下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开口问,她按照谢舟的指示走在了前头。
谢舟看着阮软走进小巷,这才靠在了墙上,低头去看自己受伤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