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安芸提着自己的大包小包在我身边坐下。
“沈玉琢！好久不见了，你怎么在这？”
我心情有些不佳，看见幼时好友也只是没精打采地应了声。
她环顾左右，然后很自然地问我：“燕庭彻呢，他没跟你一起？以前每次见到你，他都跟个狗皮膏药似的黏着，怎么今天难得不在。”
我咬住下唇，努力让自己显得很漫不经心。
“没有，我们已经不在一起了。”
安芸惊讶：“什么？”
我勉强地扯出一个笑脸，试图三言两语把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带过。
“总之就是……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我们分开了。”
安芸在我旁边叹了口气，语气有些遗憾：“我真不敢相信，当初你们不是都谈婚论嫁了吗，那副非彼此不可的样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我愣愣地听着安芸说话，脑子里却在想着刚刚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时，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觉得一定是燕庭彻来找我了，直到看见安芸，我的心里才铺天盖地弥漫着失落。
这种情绪不正常，可是我无法排遣。
流水滔滔不绝。
我靠在船上，视线放空。
“安芸，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安芸同样靠着：“有什么好的，我那个爹不成器，我也找不到什么愿意娶我的人，这不，打算去江南碰碰运气，要是真碰见了个没眼光的喜欢我，那我就嫁了。”
我淡淡地笑了下：“怎么叫没眼光，你那么好，娶到你是他的福分。”
安芸顿了顿，然后轻声说：“这句话，以前燕庭彻倒是常说。”
“……”
我终于再也笑不出来了，于是在摇晃的船上，把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都一一告诉了安芸。
最后，我像是求证一般问她：“难道，真的是我做错了吗？”
安芸听完后一直皱眉，表情也有些为难。
“你是说，那时你嫁给蒋南擎，是因为他手里有燕庭彻的把柄？”
我点头，“对，燕庭彻的父亲当初和外寇勾结过，从外面进了一匹品质上佳的布料，这才得以发家致富，但是这件事情不知道为什么被蒋南擎知道了，他就逼我嫁给他，如果我不嫁的话，他就要把这件事告发到皇上面前。”
我顿了顿才说：“勾结外寇，可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安芸叹了口气。
“你做这件事之前和燕庭彻商量过吗？”
我摇头：“怎么可能和他商量，他不会同意的。”
“……那他后来的行为其实也可以理解，毕竟没人能接受自己的爱人转头就嫁给别人。”
我自嘲地笑了下。
“我知道，我其实没有资格怪他，但是……太痛了，我亲眼看着他自断一臂，你知道有多……他流了好多血，可还是一直一直看着我，我痛到浑身发抖。”
安芸默然。
“可他换到了你。”
9
我仰头，眼眶里漫溢的泪水终于顺着脸侧不停歇地坠下来。
“他当时听说我要嫁给蒋南擎之后，发了疯地没日没夜地找证据，把京都里所有蒋家旗下的赌场都暗暗地查了个遍，据说连账本都是造假的，然后又在里面找到了很多私藏的兵器……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这些的，才能在大婚那天给蒋家下了一道谋反以及灭族的圣旨。蒋家死了那么多人，他自断一臂非要保下我，后来这两年，我每每看着他的断臂都在想，我真的值得吗？”
安芸侧过脸看着我，紧跟着抬手抱住我。
她的声音也很难过：“玉琢，辛苦了。”
我在她的怀里泣不成声：“我走的时候，燕庭彻指责我说话不算话，说好了只爱他一个人的，可是……我没有……直到现在，我也还是爱着他的，我没变，只是……我太痛了，他断掉的那个手臂时时刻刻地提醒我，这就是他爱我的代价，太沉重了。”
我紧紧地攥住安芸的衣服，在这样的环境里才能把自己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我总是说，燕庭彻变了……其实说到底，是我不敢爱了，我变成畏首畏尾的胆小鬼了，我也不敢轻易负担他的爱，我害怕什么时候他真的为了我连命都不要，如果他死在我面前，我真的会发疯的。”
……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是最后从安芸怀里抬头时，两只眼睛都热得发痛。
安芸的眼神带着怜惜。
她说：“玉琢，不要为难自己，爱就是爱，你不能欺骗自己的心。”
我擦干了眼泪，强撑着笑了下。
“其实说出来就好了，燕庭彻……他的身边终究会有其他人的。”
安芸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我。
我垂眸，心里却越来越难受。
随着船行得越远，我似乎就越是频繁地想起燕庭彻。
直到几日后，船终于停在了渡口。
安芸热情地拉着我，想要和我一起找个地方住下来。
我自然不会拒绝。
可就在我们进城时，突然看见城墙上贴满了告示。
“罪犯燕庭彻，其父勾结外寇，罪行当诛杀满门，但念燕庭彻忠心耿耿，功绩良多，故贬谪至崖州，终生不得踏入京都半步。”
我看完布告，脚下止不住地发软。
安芸扶着我：“玉琢，你还好吗？你……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我固执地一遍又遍地看着布告上的字，然后拉着安芸问：“这上面写的不是燕庭彻吧？怎么会是燕庭彻呢？蒋南擎都死了，怎么还会有人知道他的秘密，他应该仕途顺遂，平平安安才对啊，他怎么会被贬到崖州。”
我说了这么多，然而安芸只是问我：“玉琢，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我心里慌得不像话，却满脑子都是燕庭彻浑身是血被赶到崖州的样子。
安芸扶着我站稳，然后把我的行李递给我。
她有些无奈地说：“你呀就是嘴硬，分明就是心里有他，一看见他出了事就走不动道，我看你还是去崖州找他吧。”
对，找他。
我顿时有了力气，抬脚就要走，两步之后又转过身子猛地抱住安芸。
“谢谢你，你一定要过上想要的生活。”
安芸拍了拍我，然后在我耳边留下一句：“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