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许姜宁打完卡下班。
回家路上一路张灯结彩,傍晚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像是倒在画布上的颜料,晕染出像油画一样的颜色。
许姜宁在夜市里买了串串,又买了一碗糖油粑粑,边走边逛。
热气腾腾,吆喝声此起彼伏,这种人间烟火气让她想起不久之前她和许昕然还一起来过这里,那个时候她图新鲜,每个都只尝一口,许昕然就吃剩下的。
许昕然总是这么宠着她。
许昕然还和她说,日子只会越来越好的,她当时相信了,可一个星期不到,许昕然就没了。
瞬间,许姜宁索然无味,就连手上的吃的都没那么香了。
但她也只是将塑料袋系紧,挂在手腕上,怕晚上饿。
许姜宁想,许家没了之后,她开始勤俭节约,一开始还有点不适应,后来发现这样的日子过着也有一种踏实。
方静初说的对,她和程易那些一掷千金的人确实没法比,可许昕然不能白死。
方静初对她都是如此堂而皇之的羞辱,那么对许昕然,她的态度只会更恶劣。而这一切,程易是始作俑者。
程易但凡约束一下方静初,也不至于这样。
想到这里,许姜宁有些气闷,回家的时候,还踢了一脚楼下的易拉罐。
小区楼下一直很安静,易拉罐一踢,哐当哐当,一道声音沉沉的响起:“怎么了,谁惹你了?拿易拉罐撒气。”
突然出现的程易弯腰将地上的易拉罐拾起来,身上平整的衬衣随着他的动作皱起来,背脊拉直,漂亮的脊骨隐藏在衣服下面,许姜宁见了一愣。
再回过神来时,易拉罐进了可回收垃圾桶里,而程易搓了搓手上的灰尘,有些不爽地皱起了眉头。
他问:“有纸么?”
许姜宁从包里掏出一张湿巾纸。
程易接过,问她:“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像是才注意到她手腕上挂着的吃食,程易看了一眼:“吃东西去了?”
许姜宁“嗯”了一声,瓮声瓮气:“有点饿了。”
程易擦着手,眼皮子没抬:“我也饿了。”
擦完,将纸巾丢进垃圾桶里,又找许姜宁要了一张。等彻底擦干净整张手,程易单手插兜,低眼看她:“上次你说要请我吃饭我没吃,这次再请一次?”
许姜宁下意识捂紧了钱包:“上万块的客我可请不起。”
程易哑然失笑:“就吃面。”
吃面?
许姜宁咬着唇,有了心思:“要不,我给你做吧?”
程易想了想:“也行。”
于是就这么顺其自然,许姜宁到了程易家的厨房。
厨具都是崭新的,调料面条什么都不缺,就是没开过火,连做饭的痕迹都没有。
许姜宁心想这人过的是什么生活,平时不吃饭的么?
程易的声音瞬间响起:“叹什么气?”
许姜宁一惊,手上的锅都差点儿没拿稳:“你……你什么时候来的?!走路都不出声的么?”
“是你自己想事情太出神,”程易靠在厨房门口,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锅,“叹什么气?”
许姜宁把锅涮了,又倒了些清水进去:“感叹你是个神仙。”
程易:?
“你这厨房都没开过火,平时都吃什么?”
程易“哦”了一声:“外卖,或者朋友送。”
许姜宁想他还真是受万千宠爱,一直被人惦记着。
程易站了一会儿,随后不知道想到什么,拿起先前许姜宁买的那袋子吃的问:“还能吃吗?”
许姜宁瞧了一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能倒是能……”
就见程易拿了一双筷子,好像要往里面伸,许姜宁心都跳到嗓子眼儿,连忙拦住他:“可是很多我都吃过了!”
程易挑了个干净的,看她:“这个不是没吃么?”
就见圆滚滚的鱼丸夹进了碗里,一个,两个,还有海带和萝卜。
程易把碗放进微波炉里加热,靠在流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和许姜宁搭话。
“我不要葱花。”
“给我加一个蛋。”
“也不要放太多油。”
像是想到什么,程易拧着眉头:“别给我放辣椒。”
许姜宁倒是有些意外:“不要辣椒?”
程易:“我最近忌口。”
许姜宁本身就没打算给他放辣椒,而是放醋。
就是知道程易不爱吃醋,她偏要给他搞,气死他。
想着程易看到这一大碗面皱着眉的样子,许姜宁心里有点小爽,所以放醋的时候一抖,放了一大瓶。
许姜宁捧着面上桌时,还有点小激动,表面上,还要非常抱歉地对他说:“刚刚手抖,一不小心醋放多了……”
说着,推着碗到程易面前:“你将就一下。”
原本以为程易会拒绝,结果见他用筷子拨了拨面条,头一低,筷子一动,一擀面就进了嘴里。
他的吃相很斯文,是有涵养的。就算是这么多醋搅拌在一起,他也没怎么皱过眉。
不过可能真的很酸,吃到一半就结束了进食。
程易用纸巾擦了擦嘴:“做蜜渍柠檬的时候还以为你厨艺挺好,没想到一碗面就暴露了你的水平,面很新鲜,但下次不许再做了。”
许姜宁并不在意程易的嫌弃,此时一门心思全在刚才他一口一口吃面的样子上,她顿了一下:“这么多醋你都能接受?”
“不能,”程易斩钉截铁。
随后,话口一转。
“但既然是你做的,应该多吃两口。”
许姜宁不出意外心脏跳了跳,她想程易是不是故意的,见他喝水,神色淡淡,很坦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内心静了静,心想不能自乱阵脚。
就听见程易突然提起:“你是修复专业的,能修复瓷瓶么?”
许姜宁一愣:“什么瓷瓶?”
程易深深看了她一眼:“跟我来。”
……
许姜宁跟着程易在二楼杂物间搬出一个瓷瓶。
明清的样式,应该是官窑出品的,胎质比较松,通体满釉。
只不过除了本身的样式,上面还带了几道深刻的纹路,积着厚厚的灰,看上去就是被闲置了许久。
程易将花瓶放到客厅的桌上,他拍了拍瓶子上的灰,又嫌恶地去洗手。
洗完手回来之后,程易道:“看出是多少年的玩意儿了吗?”
许姜宁说:“看这成色,应该是乾隆期间的。”
程易一脸有点本事的表情,伸出手,把瓷瓶翻了个面,指了指上面的划痕:“我不小心弄坏的。”
许姜宁下意识抬眼瞧他。
程易问:“能修复好?”
许姜宁重新将视线放到瓶子上,仔细查看,给了回答:“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