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无到有,建立一条完整的生产线。
包括土地、厂房、基建、设备采购、人员培训、初期备料……
所有的一切,加起来需要三千万人民币。
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了徐牧野的心头。
他想起了以前设想过的那条变速箱齿轮的生产线,当初总投资也不过三四百万。
这个,足足大了八倍。
他仔细看着设备清单。
其中大约有百分之三十,是磨床、车床之类的国产基础设备。
但那些高精度的核心设备,后面都标注着“进口二手”。
清单的末尾,还有一行小字。
“若核心设备全部采用日本原装全新设备,总投资预计增加一千万。”
徐牧野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现在终于明白,那个阳光轴承厂的底细了。
用屁股想都知道,韩连心那条所谓的“日本原装进口生产线”,绝对是假的。
一条全新的生产线,光是设备,就要三四千万。
他一个年产值才五百万的厂子,又没有稳定的订单,哪个银行,哪个信用社,会疯了给他贷几千万的款?
相比之下,华星厂花几百万,对关键设备进行技术改造的方案,反而显得务实多了。
徐牧野把那份沉重的计划书,放到了一边。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这三千万的窟窿,不是现在能填上的。
他必须先把手里的牌打好。
南泰三田的订单,合同是红旗配件厂签的。
从法律上说,红旗厂才是唯一的二级供应商。
海阳轴承厂,是合作伙伴。
而华星、阳光,甚至蒋振林考察的华西,都只能算是三级供应商,是帮红旗厂代工的。
订单在谁手里,话语权就在谁手里。
只要操作得当,光是这笔订单,红旗厂一年就能稳稳地赚进两三百万的纯利润。
当然,所有的风险,也需要红旗厂一肩扛起。
徐牧野揉了揉太阳穴,决定先去处理一件眼前的事情。
齿轮厂那边,还欠着厂里好几个月的变速箱齿轮。
现在,是时候去把账要回来了。
他拿起桑塔纳的车钥匙,走出了办公室。
……
海阳市齿轮厂的大门,褪色的红漆斑驳脱落,透着一股衰败的气息。
徐牧野刚把车停稳,就看到大门口围了一圈人。
几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烫着卷发的中年妇女,正围着一个女人,唾沫横飞。
那个被围在中间的,正是简秀莲。
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只是那张一向精明干练的脸上,此刻没有半点血色。
“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我们家老王现在还关在里面,凭什么你就先出来了?”
一个身材臃肿的女人,指着简秀莲的鼻子尖叫。
“肯定是你!肯定是你把他们都给卖了!”
“不要脸的破鞋!跟胡应强那个老王八蛋在办公室里搞来搞去,全厂谁不知道?”
“骚货!贱人!”
不堪入耳的咒骂,像脏水一样泼在简秀莲的身上。
她紧紧地咬着嘴唇,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手心。
她想绕开她们,却被一把推了回来。
她想转身回宿舍,却发现后面的路,也被另外几个女人堵死了。
她就像一只被困在蛛网里的蝴蝶,动弹不得。
那几个女人骂得越发激动,终于有一个人伸出了手。
她一把抓住简秀莲的头发,用力向后一扯。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简秀莲的脸上。
简秀莲被打得一个踉跄,白皙的脸颊上,瞬间浮起一个清晰的五指印。
她懵了。
屈辱和疼痛,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她再也忍不住了。
“啊!”
她尖叫一声,像一头发怒的母狮,回头就朝着那个打她的女人脸上抓去。
场面瞬间失控。
几个女人扭打在了一起。
抓头发,扇耳光,撕扯衣服。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从门卫室里跑了出来。
“别打了!都住手!”
他嘴里喊着劝架的话,却径直冲向了简秀莲。
他从后面一把抱住了简秀莲的腰,把她往外拖。
可他的那双手,却极不规矩。
一边拉着人,一边刻意地在简秀莲的胸口上乱动。
简秀莲的身体,猛地一僵。
等那个保安把她从人群里拉出来,放开手的时候,她的脸已经气得通红。
她转过身,指着那个保安,声音都在发抖。
“你干什么!”
那个保安一脸无辜,甚至还带着一丝猥琐的笑意。
“我救你啊,简主任。”
他上下打量着简秀莲,眼神充满了侵略性。
“再说了,厂里搞过你的人多了,我这当保安的摸几下,又怎么了?”
他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笑得更加下流。
“有人看见吗?”
简秀莲浑身都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恶心。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了一群鬣狗中间。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我看见了。”
那个保安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和其他人一起,循声望去。
只见一辆黑色的桑塔纳旁边,站着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人。
徐牧野关上车门,慢慢地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冷得像冰。
他走到那个保安面前,停下脚步。
“要报警吗?”
他看着保安那张瞬间煞白的脸,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
这句话,像是一根冰锥,瞬间刺破了保安色厉内荏的伪装。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报警?
为了什么报警?
说他耍流氓?他刚才那几下,确实不规矩,可谁看见了?
说他拉偏架?他是厂里的保安,维持秩序是他的工作。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开着一辆崭新的桑塔纳,气度沉稳得吓人。
他那双眼睛,好像能看穿自己心里所有肮脏的念头。
保安支支吾吾,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我…我这是在劝架…”
他的声音干涩,自己听着都觉得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