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一辆桑塔纳和一辆工具车,就停在了齿轮厂的大门口。
徐牧野从车上下来,身后跟着的,是从外地请来的工程师,还有一个厂里最顶尖的电工老师傅。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让简秀莲带他去了三号车间。
看到那台德国机床,徐牧野只是围着它走了一圈,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带来的电工老师傅打开控制柜,看了一眼里面烧得焦黑的电路板,也倒吸一口凉气。
“厂长,这个麻烦了,是早期的集成电路,很多元器件现在都停产了。”
简秀莲的心,沉到了谷底。
徐牧野却没说话,他蹲下身,仔细查看起机床的机械结构。
他的手指,抚过那些冰冷的齿轮和导轨,眼神专注得像一个正在解剖精密仪器的外科医生。
前世,他为了攻克一项技术难题,曾经把一台同类型的德国机床,拆了装,装了拆,反复研究了三个月。
这台机器的每一个细节,都刻在他的脑子里。
“问题不在电路板。”
他站起身,语气笃定。
“电路板烧毁,只是结果,不是原因。”
他指着机床底部一个不起眼的润滑油路管道。
“是这里堵了。”
“这台机床的强制循环润滑系统,有一个设计缺陷,这个位置的管道拐角太急,容易造成油泥沉积。”
“润滑跟不上,导致主轴承过热,负载瞬间增大,才烧了控制电路。”
他的一番话,让在场的所有老师傅都愣住了。
他们修了一辈子机器,从来都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哪里坏了修哪里。
从没人想过,一个电路问题,根子可能出在一条小小的油路上。
红旗厂的电工师傅将信将疑地找来工具,拆开了那段管道。
所有人都凑了过去。
只见管道的拐角处,果然堵着一坨黑乎乎、像沥青一样的油泥。
现场一片哗然。
“我的天,还真是这里!”
“这都看得出来?这徐厂长是火眼金睛吗?”
之前还断言修不好的老师傅,看着徐牧野的眼神,已经从怀疑,变成了震惊,最后是深深的敬佩。
问题找到了,解决起来就容易了。
清理油路,更换轴承,然后是修复电路板。
徐牧野直接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图纸。
“这个电路板,不用找原来的芯片。”
“用国产的晶体管和继电器,搭一个替代电路,功能完全一样,而且更稳定,不容易坏。”
他把图纸交给电工师傅,上面密密麻麻的电路符号和走线,清晰明了,比原厂的说明书还要详细。
电工师傅如获至宝,立刻带着人去一旁研究攻关。
简秀莲站在一旁,看着那个从容不迫,指挥若定的年轻男人,心里翻江倒海。
没想到,他还是一个顶级的技术专家。
趁着抢修的间隙,徐牧野把简秀莲和齿轮厂所有中层干部,都叫到了会议室。
他没有开批判会,也没有讲大道理。
他在黑板上,画了一张简单的表格。
表格分为几栏:工序号、责任人、生产数量、合格数量、废品率、计件单价、质量奖罚。
“从今天开始,齿轮厂实行新的生产管理制度。”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定岗定责,每个人都对自己负责的工序签字画押。”
“工资,跟产量和质量直接挂钩。”
“生产的零件,每一个都要打上工人的钢印。出了问题,直接找到人,扣钱。”
“连续一个月,废品率低于标准的,整个班组都有奖金,奖金从我承诺的利润里出。”
“干得好,拿的钱就比以前多得多。干不好,混日子,那就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丑话说在前面,谁要是敢在里面搞小动作,或者故意破坏生产,别怪我不客气。”
“胡应强的下场,你们都看到了。”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从每个中层干部的脸上扫过。
那些原本还想阳奉阴违,看笑话的人,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徐牧野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比胡应强在的时候,还要让人心悸。
这已经不是改革了,这是革命。
是要砸掉所有人的铁饭碗,把这个厂子,从根子上彻底换掉。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简秀莲站在徐牧野身边,握紧了拳头。
她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
成败,在此一举。
三天后。
伴随着一阵低沉而平稳的轰鸣声,那台德国滚齿机床,重新启动了。
第一批闪着金属光泽的变速箱齿轮,顺着生产线,缓缓下线。
经过检验员一毫米一毫米的严格检测,合格率,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九十八。
整个车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许多老工人的眼眶,都红了。
他们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这样激动人心的场面了。
这个破败的工厂,好像真的,又活过来了。
简秀莲站在人群中,看着那些重新焕发生机的笑脸,看着那台平稳运转的机器,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徐牧野。
他依然是那副平静的表情,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河东市,阳光轴承厂。
韩玲把这几天的经历,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父亲韩连心。
当听到徐牧野竟然把自己的女儿,当成免费的档案管理员使唤时,韩连心的脸色,第一次变得无比难看。
“爸,这个徐牧野,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韩玲的声音里,充满了挫败和委屈。
“他根本就不怕烦,他好像……好像很享受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
“还有,我听他厂里的人说,他好像有个关系不一般的女朋友,关系已经很稳定了。”
“那个叫青禾的,你确定是徐牧野的女朋友?”
“我只是听他们闲聊时提到的,那个肖伟业故意说给我听的。”
韩玲有些不确定。
韩连心放下茶杯,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他精心设计的“美人计”和“缠功”,在铜墙铁壁的关系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对方甚至不屑于跟他正面交锋,只是用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就让他女儿败下阵来。
原以为……徐牧野会心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