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滚！”
“滚就滚，谁还稀罕伺候你！”
原本清静的周末早晨，善果巷单元楼的居民却被七楼传来的吵闹声给惊扰得没法安宁，好些人家陆续步出，走到安全通道探头打望，并相互议论。
“好像又是罗阿姨家传出的动静。”
“这都是第几个被她赶跑的儿媳妇了？”
“什么儿媳妇呀？没名没分地跟着牛二，只能算是同居关系。”
“不过，牛二带回来的女人，也不是什么省心的主儿，跟同样事儿多的罗阿姨住一屋檐下，吵架过孽太过正常。”
“恐怕除了罗丽，再没哪个女人能忍受得了罗家那对好吃懒做，心眼儿还多的母子。”
“还是我家罗丽好呀！”
将牛力力第N任同居女友赶出家门后，罗华玉立在门口，捶胸感叹，悔恨交加。
“待会儿你罗奶奶上门来打探你罗丽阿姨的下落时，千万别说漏嘴。”
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炎娜随即转头向炎椒椒叮嘱了一句。
“放心吧，妈，我又不是我爸，你该提醒一下他才是，况且，我马上就要出去，今天还有两节培训课。”
说完，炎椒椒回到卧室向炎九凤告别后，就拎着包很快离去。
“活该！”
就在炎椒椒离家后不久，炎娜忽然听到炎九凤一声口齿清晰的叱骂在屋内响起，连忙放下正在削的苹果，冲了进去，“妈，怎么了？”
“我说你罗阿姨活该。”
炎九凤破天荒地洞洞惺惺，又正颜厉色道：“这就应了咱们山城的一句俗语，癞子在嫌癞子丑，癞子走了打断一只手。”
“妈，你这是。。病好了？”
见炎九凤不仅神志清醒，就连说话也中气十足，炎娜惊喜不已，不敢置信。
自打炎九凤出院后，老年痴呆的症状便日益严重，不仅把钱莽莽认成钱进来，到后来，连炎娜和炎椒椒都要搞混，时常对着炎椒椒喊“二妹”，瞅着炎娜唤“椒椒妹儿”。
不仅如此，生活自理能力也随之降低，需要有人从旁伺候吃喝拉撒，为此，炎娜专门请来当初曾照顾过严冬生妻子的看护，花高价让她贴身照顾自己的母亲。
“推我去炎家老灶看看。”
炎九凤并未言他，而是自己推着轮椅朝大门走去。
炎娜见状，与那名看护对视一眼后，同时跟了上去。
“不错，没开垮。”
在店内环视一圈后，炎九凤满意点头，还不忘戏谑一句。
“妈，你也太小看我了。”炎娜嗔笑。
“这些日子，辛苦你和小胡了。”
随后，炎九凤收敛笑意，伸手握住炎娜的手，饱含深情道：“当年你们一家三口能从自贡回到重庆，于我而言，是莫大的幸事，也让我这坎坷的一生，在临近终点时，可以画上完美的句号。”
“妈，你在说什么呀？”
炎娜皱眉，一种难言的忐忑情绪油然而生，令她下意识地将炎九凤的双手握紧，生怕稍一松懈，这双手就会远离自己。
“最近啊，我总梦到老钱，我能清醒过来，也是因为他一直在耳边呼唤我的名字，说他想我了，想让我去陪他。”炎九凤又道。
“妈，你不要胡言乱语，我们现在就回去。”
听闻此话，炎娜惶然至极，急忙推着炎九凤返回家里，并请来医生为她查看。
“说实话，我也不太明白，你妈妈为何会突然清醒，但单从我的检查来看，并未查出其他问题，所以，这种情况也许只是暂时的，兴许也会持续下去，都有可能。当然，后者最好，但若是前者，你们也别灰心，既然能清醒一次，那就可能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所以，你们做家属的，要对病人怀抱信心。”
为炎九凤检查完后，医生如实而语。
“多谢你，王医生。”
向医生道谢，又将其送离后，炎娜便转身来到炎九凤的卧室，查看她的情况，恰见她正趴在书桌前，埋头写着什么。
“妈，你在写信吗？”炎娜好奇问道。
“我在写遗嘱。”炎九凤头也不抬道。
“什么？”
炎娜大惊失色，生气道：“你写那个做啥？”
言罢，便伸手去抢夺那张信纸，却被炎九凤死死护住。
“二妹呀，我时日不多了，我自个儿知道，所以，我必须在走之前，把家里的财产分配好，以免事后出现分歧，一家人为了点钱争来争去。”炎九凤诚然道。
“妈，医生刚才不是说了吗，你已经在好转了，不要胡思乱想。”炎娜凝眉道。
“害！医生只能医活，不能治死。”
炎九凤摆摆手，含笑说道：“二妹，我把炎家老灶留给你，你代我将它经营下去，这套房子呢，我就留给椒椒妹儿，作为她的嫁妆，另一套则给你大哥大嫂，至于老幺他们，我打算把我剩下的钱都给他们，你觉得呢？”
“妈……”
炎娜颤抖着双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可能这个分配不太均衡，但我们家也就这么点家当，希望你们能理解我的用意。”
炎九凤轻拍着炎娜的手，语重情深道：“二妹啊，我把毕生心血都留给你了，你尽力而为吧。”
“妈！”
炎娜再难忍住，双膝一跪，抱着炎九凤就嚎啕大哭起来。
“炎正，你快回家吧，我担心妈她……”
是夜，众人在得知炎九凤定下的遗嘱后，心情分外复杂，但却并无异议，不过，身为医生的曾素芬，很快察觉到炎九凤脸上的回光之照，当即就给炎正拨过去了电话，要他无论如何，都要尽快赶回来。
“老钱，我来了！”
几日后，炎九凤再次陷入昏迷，生命体征也渐渐变弱，家人急忙将她送去了医院进行抢救，可仍旧回天乏术，在她看到风雨兼程赶来医院的炎正后，终于挤出了一抹满足的笑容，闭上了疲累的双眼，去另一个世界，与她相伴几十载的挚友钱进来重聚……
“妈，你就在这里继续守着我们的十八梯吧。”
将炎九凤安葬在钱进来的坟墓旁后，炎娜拿着之前为炎九凤理发时偷偷留下的一缕白发，通过老十八梯居委会的关系，回到炎家老灶的旧址，将炎九凤的这缕头发埋在了门前的大樟树下，以了其生前夙愿。
“妈，放心吧，我会代你把炎家老灶发扬光大！”
三鞠躬后，炎娜拍着自己的胸口，指天誓日。
自此，炎娜便延续着炎九凤曾走过的路，栉风沐雨砥砺行，只为将炎家老灶薪火相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