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置:你看你,不是说着玩呢吗?哎,你小说写了吗?
陈默:写了,你别老催好不好?小说它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写完的。
刘置:我知道,我就问问,哎,你感觉你那个故事行吗?
陈默:怎么不行?
刘置:那个主人公,就是那个找情人的男的,他想杀了情人,他能做到不被追查吗?杀了人还查不到他,生活中哪有这样的事?
陈默:生活中肯定没有了,小说怎么能跟现实生活一样?小说是虚构的,是夸大的,是引人入胜的一种读物,你又不是没读过小说。
刘置:那也不能太脱离现实吧,就说这个主人公吧,他用什么办法杀的情人?然后用的什么办法没被追查?
陈默:这个我还在想。
刘置:没有傻的犯人,更没有傻的警察,是不是?
陈默:常见的方法是不被发现,不被发现就不会查到了。
刘置:那怎么才能不被发现呢?
陈默:要想不被发现,那就必须把尸体放到一个特别隐秘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地方。
刘置:那人家这个女的有没有家属?要是有家属的话,找不着人肯定报案,一报案警察就会追查,不可能没有任何痕迹,总得有通讯记录吧,总得有监控吧,总得见过什么人到过什么地方吧,这不还是等于被发现了吗?
陈默:这个……
刘置:你再说说用什么办法杀的吧。
陈默:杀就容易了,有很多办法啊。我是这么想的,首先矛盾建立起来了……
刘置打断陈默的话:你先别说你怎么想的,你就说主人公是怎么杀死情人又能逃脱的。
陈默:我最初的构思是,主人公制定计划,约情人晚上到河边散步,一定得是晚上,然后趁情人不注意一把将她推到河里,主人公再假装施救,他找来一根棍子把另一头递给情人,但是呢,又不真正递给情人,而是不断的捶打,也就是说,表面上是施救,实际上是进一步的更快的让情人淹死,因为是晚上,视线模糊,这么一来,他就能有一个完美的说法了,比如失足落水,他拿棍子想救却没救成。
刘置:还有别的方法吗?
陈默:我说了我还在想呢,你不是有烦心事吗?说说啊。
刘置:噢,也没啥。
之后刘置便陷入长时间的沉思,不管陈默再怎么问他,他都敷衍了事,没了以前的粗犷和狼吐虎咽,反而有点像要与陈默的优雅一比高低似的,一直到酒足饭饱,再到离开,他都没再说一句连贯的完整的话。当他歪歪晃晃地、看似愁眉苦脸地走在路上时,又因为体型肥胖,几乎成了人们眼中的一道风景,尤其是租他商铺的小老板们,个个大感惊讶。
到家没多长时间就呼呼睡去了,夕阳西下,橘红色的的阳光照射到屋子里,要不是钟表的表针在那摆着,真以为还是清晨呢。
丽丽一心认为刘置喝醉了,是又心疼又生气,专门熬了一锅粥,等着刘置什么时候醒了再热热给他喝。说起来,她不仅爱刘置,更发自内心的感觉亏欠于刘置,因为这么多年了也没给刘置生个一儿半女的。刚开始的时候怀上了,但因为自身原因又流产了,之后就再也没怀上,所以流产的事、孩子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刘置倒是不以为然,还时常宽慰她,这样就更加剧了她内心的亏欠。
一直到晚上十点多,刘置渴醒了,丽丽先是接了一杯热水给刘置喝下,又把粥热了热,守着并催促着刘置喝完,这才算正式收工,之后她也跟着睡去了。
星期四早晨,静静可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早早就起床了,从不吃早餐的她竟然出奇的想尝一尝早餐的味道,结果吃多了,一直打饱嗝。之后从家里兜兜转转再次来到与陈默相撞的地方,这时候已是九点半左右,恰巧陈默从另一个方向走来,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她突然有点紧张,随着陈默距离越来越近,她的心跳也随之加速。
她真想冲上去说句话,哪怕打个招呼,哪怕是一句没用的、让人听着可乐的话,她更想再去撞一次,因为一旦撞了,就有话可说,但她都不敢,她自己也奇怪,平时的勇气都哪去了?记得和刘置刚认识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当陈默距离越发近了,她忽然变得害怕,有一瞬间陈默也在看她的时候,她竟然下意识地躲藏。
陈默终究走过去了,与她擦肩而过,她决定在后面偷偷跟着。这一路过来,不仅时时注意着,还要保持一定的距离,陈默快她就快,陈默慢她就慢,她好像从没有这么认真的干过一件事。一直到了陈默的文具店,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原来此人是开文具店的,更知晓了此人叫陈默,因为上方的牌子上赫然写着“陈默文具店”几个大字。
她不知道在心里默念了多少次“陈默”,仿佛要把“陈默”两个字刻在心里似的。
陈默进到店里了,拿扫把简单的将门口打扫了一遍,之后又进到店里。静静一直躲在稍远处的角落里偷偷看着,其行为举动像是一个刚入行的长的漂亮的女贼,她一点都不觉得累,反而有种说不来的兴奋感。在这期间,她产生了一个想法,就是假装去文具店里买东西,随着想法深刻,她又开始紧张到不行。
她故作镇定的像模像样的走进文具店里,她瞟了一眼陈默,陈默自然也看她,原本已经很紧张了,在意识到陈默正全程看着她时更是紧张上加紧张,她轻轻地深呼吸,尽量的平稳下来,在最里边有货架挡着的地方站着一动不动好半天,之后这才稍微好点。
她随手拿起一支笔走到柜台,这时候陈默已经站起来。
静静:多少钱?
陈默:一块钱。
静静边付钱边说道:你叫陈默是吧?
陈默:啊,对。
静静含羞一笑,随后就离开了文具店,她不知不觉地走了好长时间,她的大脑里满是在文具店的那一幕。那一初次对话,注定要给她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尽管只知道了名字,不知道其它,但通通不重要,她一点都不在意其它方面,哪怕是结了婚的,哪怕是有了孩子的,她只要喜欢就行了。
静静是打心底的高兴,这个高兴甚至有过于刘置答应她的条件。明天就是星期五了,只要刘置把钱给她,只要买下那个房子,她会每天都光临文具店,她似乎已经想象到了与陈默欢天喜地的那一刻,想象到了她将成为文具店老板娘的那一刻,难道这就是缘份吗?这个缘份怎么来得如此恰逢其时?
光沉浸在想象中了,差一点又撞到人,这次是王花开和坐着轮椅的陈大年。王花开非常慈祥地笑了笑,丽丽自然以微笑回礼,但是,在她离开之后有意无意地回头看向陈大年时,她竟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特别奇怪,明明没见过这个人,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而且这种熟悉不同于其它的熟悉,其它的熟悉首先是看着眼熟,然后再想起来在哪见过或者有过什么接触,但此时的熟悉像是发自于内心的、不由自主的被别人控制了似的,也就是说,此时的熟悉并不是来自于她,而是来自于控制她的那个东西,陈大年自然而然的也被某个东西控制着。她与陈大年的相遇,就意味着控制他们的那两个东西相遇,所以才熟悉。
这个感觉让静静出现了短暂的郁闷,她不得不再次调侃自己,同时,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一个人在即将死去的那一刻心里会想些什么呢?
转眼就到了星期五,刘置一大早就来到了静静家,静静还没起床,还做梦呢,刘置的到来直接让她从迷迷糊糊进入到战备状态中了,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刘置居然没带钱来。
静静:我不信,我不信你卡里就几千块钱。
刘置:真的,你不信咱可以打客服电话查查余额。
紧接着刘置就拨通了银行的客服电话,一番操作之后验证了他说的是真的,确实只有几千块钱,具体数字是5478.93元,这个数字静静听得真真的。但这又怎么样呢?这根本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它唯一能证明的是,刘置肯定又在忽悠她,或者是把钱转到了她不知道的其它银行卡里,或者是特意拿一个钱少的银行卡让她看,其真实目的就是不打算给。
刘置:不不不,我没说不给,我是说我现在卡里就这么多,你再给我点时间。
静静:你光商铺房就好几套,现在告诉我卡里就几千块钱,拿我当傻子了是吧?
刘置:怎么会?我大钱在丽丽手里呢,要是在我手里不早就给你了吗?你给我点时间,我再想想办法。
静静:想什么办法?你少在这忽悠我,一会卡里就几千块钱,一会又大钱丽丽拿着呢,你别的银行卡呢?你存折呢?我告诉你,这一百八十三万,你想给也得给,不想给也得给,这是你欠我的!
刘置:我没说不给啊,我不是说了吗?你再给我点时间,谁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啊?就是银行也得现调是不是?这样吧,到下个星期三,我能给你就尽量给你,要是没那么多,我有多少先给你多少,剩下的我再想办法,这样行吧?
静静:我算看出来了,你是能拖一天是一天,你啊,就是不打算给。
刘置委屈地说道:你看你,要我怎样你才相信呢?我……
静静直接打断刘置:好好好,我没心情跟你吵架,你不是说了吗?下个星期三,好,我等你到下个星期三,要是那天我见不到一百八十三万,我立马报警。
刘置:那你把咱俩的通话记录删了吧。
静静:为什么?
刘置:你还留着它干嘛?
静静:你什么时候把钱拿来,我什么时候删。
刘置:不是,我又不是不给你,你干嘛还留着通话记录啊?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再讹我?
静静:我有病啊我讹你?噢,钱还没给我呢,就让我把通话记录删了,那你就更不给了,我刚才说了,你什么把钱拿来我什么时候删,你要是不拿来,那就不是光我看了,警察也会看,丽丽也会看。
刘置:你!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刘置却一点招都没有,其实他也想到了静静不会删掉,但仍想着试试,可结果不仅没成功,反而像是提醒了静静。他有点后悔,原本还想着再回一句“你不删我就不给钱”,现在看来已经没必要了,这个节骨眼上,静静肯定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甭管再说什么或者再做什么,都将是多余的,更何况一旦那样,倒坐实了他的心虚与害怕。
换句话说那叫露怯,当然,实际上已经或多或少露怯了。
刘置突然笑了笑说:那随你便吧,你不肯删,我也没办法。
说完起身就走了,好像没来过一样。静静虽说难免失落,但仔细一想,失落的应该是刘置才对,刘置手里没有牌,牌在她手里,她是想怎么出牌就怎么出牌,刘置能有什么办法?他敢真不给吗?这次来无非是为了拖,能拖一次,就不可能拖两次。她忽然想笑,同时也重新认识了刘置这个人,是又奸又滑又混蛋,尤其钱还没拿来,竟然恬不廉耻的要求她删掉通话记录,想什么呢?真拿别人当弱智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还是希望刘置能老老实实的把钱拿来,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因为一旦闹大了,难保别人背后不议论她,虽一时得利,名声却是终生的。
静静再次回到床上,想睡个回笼觉,却怎么也睡不着,脑袋里乱极了,她忽然又想起昨天看见的那个坐轮椅的老大爷,即陈大年,那种熟悉感直到现在还特别强烈,不想则罢,一想立马就占据了整个大脑,连陈默的那一部分都挤占了。她很奇怪这种熟悉感是不是预示着什么,如果是,那到底预示着什么?如果不是,为什么一个毫不相干的连手抖带口水的老大爷会引起她如此大的震颤?
难道真有什么东西分别控制着他们吗?
想到这里,静静连忙下床走去厕所,站在镜子前仔细地察看,她还是她,没洗漱没梳头,还是这个人前精致人后邋遢的她,连黑头都没少一个。冲着镜子张嘴,看牙渍,看舌苔,蹦蹦跳跳,她没找出任何所谓的奇怪的东西,这反而更奇怪了,她害怕但仍期望着有所不同的东西出现以证明她的感觉,只有这样才能清楚那种熟悉感到底什么原因,或者预示着什么。
这时候放在卧室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她以为会是刘置,实际上是她妈。
静静:喂,妈。
她妈:这个六日回来吗?
静静:六日?先不回去了,下个六日再回去。
她妈:我就是问问,你要是回来的话我想着去买点肉,包饺子。
静静:嗯嗯,还是妈好,我爸呢?
她妈:你爸去干活了,这几天老闹腰疼,我让他歇几天他也不听,今儿又去了。
静静:明天不让他去了,带他去医院看看,开点药啊或者买个膏药啊给他贴上,就是累的,又没儿子,这么累干嘛?
她妈:哈哈哈……得买嫁妆啊。
静静:我不用,我可不用你们的钱。
她妈:家里是不要你钱,也别太大手大脚了,听见了吗?该省的还得省,你同学人家又生了一个儿子,人家两个孩子了,你还没对象呢,你都二十六了,再不找对象啥时候找对象?等一过了三十,还有人要你吗?生孩子都困难……
静静不耐烦的打断她妈的话: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又开始唠叨,先这样吧。
她妈:你啥时候回来打个电话,让你爸去接你。
静静:我知道,挂了啊。
一通电话算是终于把她从那种熟悉感里拉了出来,重新回到现实,大脑一下子空灵了很多,心情也变得亮堂了。开始洗漱,之后又化了一个精致的妆,这时候再看,跟之前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她突然想到这样一件事,要是陈默哪天看见了她卸妆后的样子心里会怎么想?会不会像刘置一样厌烦她?不不不,她很快就否认了,刘置那个恶心的东西怎么能跟陈默相比。
外面下起了蒙蒙雨,街上的人渐渐稀少下来,此时的王花开像往常一样坐在卧室的窗前,刚刚十点,做午饭还早呢,所以上瘾似的一坐再坐。窗帘仍然半拉状态,屋子里又昏暗又安静,除了天气原因导致的昏暗,安静基本上是她家的常态,正是这种常态的安静,散发出一种极不舒服的让人很难承受的压抑感。
陈大年坐着轮椅在客厅阳台的地方,面朝着窗外,他一成不变的还是那副样子,眼神呆滞,口水直流,手不停地抖动着,想必再好的窗外美景都无法引起他的欣赏,包括此时的雨景。没人知道他的大脑里会想些什么,或者还能想些什么,自从半年前摔着并抢救过来开始,他所有的语言表达都汇聚成了一个字,且是连续的,嗯……嗯……嗯……这就意味着有情况,要么拉了,要么尿了。
陈默的卧室、书房就是另一种安静了,感觉上似乎也更压抑了。一般情况下,他只要去店里中午几乎不回来,所以,书房的门又关到了划线的位置。书桌上信纸和笔还放在那里,信纸上还是“高级犯罪”四个字,当然,“犯罪”两个字在王花开眼里是鲜红的、流着血的。除此之外没有再多一个字,就是说,根本不是像陈默跟刘置说的那样——小说已经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