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凌晨一点了,刘置突然打电话过来。
陈默:喂。
刘置:你也没睡啊?
陈默:被你的电话吵醒了,怎么这时候打电话?
刘置:睡不着啊,你明天去店里吗?
陈默:去啊,怎么了?
刘置:我去找你,我带你去个地方。
陈默:什么地方?
刘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哎,你说……算了,明天再说吧。
陈默:神经兮兮的,挂了啊。
星期日这天上午,刘置开车来到陈默的文具店,一看就知道昨晚没睡好,哈气连连,眼皮肿着,给陈默笑了半天,他纳闷陈默怎么精神这么好,这一问让陈默乐得更不行了。
陈默:你说带我去个地方,去哪?
刘置:到了就知道了,现在走吧。
陈默:现在?多远?中午去不行吗?
刘置:快走吧,没多远,把门关上。
陈默关好门,两人开车出城一直来到之前刘置来过的芦苇地跟河沟的地方,路程还真没多远,像他们这样开车的话二十分钟。
陈默:这是哪啊?带我上这干嘛?
刘置:你没来过这?
陈默:没来过。
刘置:那总得听说过这吧?
陈默:听说什么?
刘置:这死过人。
陈默扑哧一笑:你告诉我哪没死过人?
刘置:不是这个意思,你来,来啊。
因为刚下过雨没多久,地面比刘置上次来时更湿了,甚至还有着一处处的水洼,刘置说完先一步踏进了芦苇地,没几步鞋上就沾满了泥,陈默看着直犹豫,刘置又喊他,这才跟着走了进去。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深处,不仅脏了鞋子,连衣服都被芦苇打湿了,有几次还差点滑倒。
刘置:估摸着快到河沟了。
陈默:你就说这里像我说的那个小说构思?
刘置:对啊,不像吗?
陈默:哪里像了?抛尸差不多,杀人不行。
两人很快就到了河沟处,站在水边四处察看,水似乎又多了一些,更潮湿了,异味更浓了,除此之外跟刘置上次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刘置已经见怪不怪了,像旧地重游一样,心情大好,之前的疲乏也消去了一半,孩童心泛滥地捡起砖块往水里扔,感觉好玩极了。
陈默:就是这了?
刘置一边扔着砖块一边说道:没……啊……错!
陈默:如果你有个情人,她会跟你到这里玩吗?
刘置:怎么不会?想骗还是能骗来的。
陈默:那骗来之后呢?
刘置又扔了一块砖头说道:杀!
陈默:别逗了,回去吧,我以为什么好地方呢。
刘置:干嘛去啊?再待一会啊。
刘置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又蹲下在水里好歹洗了一下。
刘置:你看啊,如果我有个情人,我说去什么地方玩,她肯定跟着去对不对?那我就把她带到这里来,来了之后,甭管她感觉好不好玩,都意味着我有下手的机会,而且还不会被人发现,这个地方几乎没人来,即使有人来也不一定能发现,那警察怎么能查到我?
陈默:你上次说人家要是有家属的话,一报案,警察根据通讯记录、监控就能查到。
刘置:查是能查到,顶多也就问问吧,假如问我的话,我就说不知道,不承认,警察能有什么办法?
陈默:办法可多着呢,那不是简单的问问,那是锁定你,因为你有作案嫌疑,不过最好还是别被查到,我写的时候会避免电话联系跟监控之类的。
刘置:你先别说小说,先说说实际情况,咱不是实地考察的吗?先说说这里。
陈默:这里?那你说说你的想法。
刘置:就像我刚才说的,我把她骗来,然后找机会下手,一丁点痕迹都不留,是不是就等于人间蒸发了?她要是有家属的话,联系不上就报案,到时候警察就会追查,就是查到我了我也不会承认,就说是有过联系,是在一块了,不过后来她自己走了,之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警察找不到我杀人的证据,能把我怎么样?即使找到了尸体,那也可能是自杀呢对不对?
陈默笑了笑说道:我不知道。
刘置:怎么能不知道呢?你看看这块地,你看看,两边不是芦苇就是杂草,要是不特意走进来看,可能都不知道这还有个河沟呢,我估计这应该是人家专门种的,这种地方谁会来?谁又敢来?就拿咱俩来说,我藏个地方你准找不到,你要是藏起来,我肯定也找不到你,这是多么好的一块地方啊,哎,你倒是说话啊?
陈默一边“嗯嗯”一边按着刘置说的话重新观察。芦苇高低不平,低的也有将近一人之高,如刘置所言,如果有人在这里藏起来确实很难找到,而且非常荒凉,除了稍远处的马路上偶尔有车辆驶过,除此之外至少方圆一公里没有人家,这样一个地方,胆小的人恐怕是不敢一个人来的,白天都如此,更别提晚上了。再说河沟,河沟的位置可谓妙之极,如果靠外一些,就很容易看见了,如果靠里一些,就过了芦苇地了,同样容易看见,它刚好处在芦苇地中间位置,长约一百多米,宽差不多五六米,正好被两边的芦苇遮挡的严严实实。
随着不断观察,陈默将所看到的一一记在了心里。
刘置:说话。
陈默:正想说呢,感觉不太好。
刘置:怎么呢?
陈默:我还是倾向于城内的河,河边时常有遛弯的、钓鱼的那种,我的构思是故事发生在晚上,两个人在河边散步,趁女的没注意一把将她推到河里,这样的话既有逻辑性,也符合故事背景……
刘置打断陈默的话:你别老说小说好不好?你就说这里适不适合杀人?
陈默:不说小说说什么?
刘置忽然惊醒似的说道:好好好,说小说,那、那、那、那怎么就只有城内河符合呢?这里就不符合吗?
陈默:我之前说了,这里抛尸挺合适的,不过要是杀人之后抛尸荒地的话,比如像这样的地方,那小说就得重新构思了。
刘置:等等、等等,还有,你说你倾向于城内河,咱城里哪有河?
陈默:大哥,小说啊!虚构的啊!难道真有才能写吗?
刘置: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总得实地考察一下吧,要不怎么能写的好呢?你说是不是?
陈默:你要是非愿意实地考察一下的话,这样吧,等哪天有时间了咱去有城内河的地方看看,行了吧?
陈默说完便挪动脚步往回走,一阵风吹来,吹得芦苇形成一道道的波浪,异味也被吹散,这么一来突然又觉得这个地方不错,当然,如果地面再干一些、别弄的两脚泥就更好了。刘置自然也往回走,只不过话题从刚才到此为止了,他没打算再说下去,刚才陈默清楚地说了“这里适合抛尸”,这本身就是一种“肯定”啊,所以,有这句话在,就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他觉得还有事情需要弄明白,但就是不知道具体什么事情,越想越乱,越乱越想。
陈默:丽丽知道你来这里吗?
刘置:嗯?噢,她去伺候她爸了,她爸腰不太好。
陈默:住下了?
刘置:嗯,得住几天。
陈默:中午喝点啊?
刘置:可不喝了,我现在就想躺床上睡一觉。
两人上了马路跺跺脚上的泥,陈默本打算再四处看看,刘置却不停地催着要走,还显得有些不耐烦,跟来时的状态大不相同,也不知道是真困了还是假困了。两人开车来到文具店之后陈默下车刘置就走了,这一幕正好被马路对面的静静看到,她看得清清楚楚,是陈默不错,是刘置的车也不错,那他俩怎么走到一起了呢?
静静早就来了,昨晚上陈默无情的挂断电话让她同样一夜没睡好,最后她作了两种猜测,一种是陈默出于难为情,毕竟三十八了,毕竟涉及到最隐私的问题,所以挂断电话来掩饰尴尬,另一种是对她压根不感兴趣,甚至讨厌她,所以不想过多的讨论感情问题。那么到底是哪一种呢?静静来的目的就是想弄清楚,结果文具店关门,又没地方可去,只好在这一片来回溜达,此时正是她要走还未走的时候。
看到这一幕,静静可谓相当震惊,其严重程度已经完全盖过这次来的目的。她的大脑在这一刻飞速地旋转,短短时间内想出了种种可能,比如陈默只是搭了一趟刘置的顺风车而已,再比如两人因为繁杂事情偶尔才接触甚至第一次接触,等等等等,当然,两人是朋友而且非常熟悉的这种可能静静也想到了,但这是她最不希望的。
同时她也明白,光在这瞎猜是不行的,还得当面问才行,可是怎么才能当面问呢?
想到这静静有点犯愁,不说这件事情,单说陈默果断挂断电话那件事就挺让她心里没底的了,来是来了,可如果陈默讨厌她,她又怎么好意思当面问去,毕竟她是个女的。
大概中午十二点左右,静静在超市买了一个面包吃,之后找了一个干净一点的地方坐下,她清楚看到陈默出店在旁边的餐厅买了盒饭,然后将近一点左右的时候又出来扔餐具,接下来她终于鼓起勇气走去马路对面,也就是文具店那一侧。
静静往文具店的方向走,到那不进去,就为了路过文具店,就为了让陈默看见。果然,当她走到文具店门口的时候,往里边瞟了一眼发现陈默刚好也在看她,她心里窃喜,心脏砰砰直跳,这符合她的期待,她更期待陈默能有所反正,或者喊住她或者出来看她,这样她就有台阶下了,就可以进行后面的事。然而,她已经走过去一段距离了,陈默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她难免不沮丧,可又只有这一个办法,就这样在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围绕着文具店来回走了六次,在走到第七次的时候陈默终于说话了。
陈默:你要是有话说就进来说。
静静可怜巴巴的这才正式踏进文具店,进是进去了,站在那低头不语,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要么扣扣指甲,要么擦擦脸上的汗,擦汗擦得把妆都弄花了也发觉,看得陈默一阵阵想笑。
陈默:想说什么你就说。
静静吞吞吐吐地说道:嗯……昨晚上……昨晚上……昨晚上话还没说完你就把电话挂了。
陈默:是啊,昨晚上……昨晚上……昨晚上话还说完我就把电话挂了。
静静噗呲一笑:你学我。
陈默:嘿嘿,昨晚上喝了一点酒,你没打电话之前就困得不行了,再说我已经三十八了还没结婚,这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所以就……
静静:你困了你说啊,也不是不让你睡,嘿嘿……
静静说着笑了出来,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因为陈默并不讨厌她,排除了之前讨厌她的猜测。既然不讨厌,那就意味着有别的可能性,加上陈默学她说话有意逗她,这大概率的可能对她也有意思,不然没理由这样啊。虽说是经过门口六次才被叫进来的,但恰恰说明陈默已经看出她的意思,还是那句话,毕竟陈默三十八了,他什么不懂?所以,这一连串的举动反应出陈默不仅不讨厌她,可能还喜欢她。
有这种想法在,静静是又害羞又高兴,心里甜的跟抹了蜜似的,低着头,羞羞答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干什么好,一只脚在那甩来甩去地涂地。
陈默:你应该跟我差很多岁吧?
静静:我二十六。
陈默:二十六正是好时候呢,不像我,岁数大了就没得选了。
静静开始没反正过来,本以为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感叹话,一琢磨又觉得不对,顿时变得严肃起来,谈不上拧着眉瞪着眼吧,但也差不多了。
静静:你什么意思?
陈默:我没什么意思啊。
静静:那你干嘛说这种话?
陈默:这种话怎么了?
静静:不想听。
陈默:好,那我不说了好吗?
静静:这还差不多,嘿嘿……
静静说完又笑了起来,无疑心里太高兴了,无疑陈默类似道歉的话让她很满意。陈默怜爱地看着,这一刻,他心里的那团渴望正在极速的上升,同时,这也意味着之前心里的种种疑问正在极速下降,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虽然发生了碰撞,但终归理想主义占据了上风。他突然感觉这种滋味挺好的,像又回到了多年前,像曾经那个和别的男孩子一样的他重新绽放,他不得不产生一个新的疑问,难道自己恋爱了吗?
有这种疑问,无非是已经淡漠了多年重新回归多少有点陌生感,不过,这似乎正加速他奔向光芒。
静静:我是不是要一直站着啊?
陈默慌忙搬凳子,这一慌,显得笨手笨脚,搞得差点把货架上的东西碰散,他嘿嘿地笑着,静静更是咯咯笑个不停。
这会儿的气氛明显不一样了,暧昧,甜蜜,仿佛连空气都是甜的。静静坐下后看似安静,其实心脏正如乱撞的小鹿,脸蛋红扑扑的,看陈默时的眼神也是含情脉脉的,她从来都没这么高兴过。可以说,此时的一分一秒胜过和刘置在一起时的十年八年,如果不是克制着,她可能早就笑得前仰后合了。
陈默好像还自责于刚才的笨手笨脚当中,不过心情是美的,美丽的心情让他忘却了所有烦恼,包括沉稳。静静进来之前他还是冷静的,甚至有点冷漠,仅仅一会儿的工夫居然跟变了一个人似的,都没给他冷静思考的机会,说到底,终究还是一直以来淡漠的表层经不起敲打,不足以压抑一经点燃而火势凶猛的渴望。
他甚至有种脑子一热就豁出去的感觉。
而这才是真实的他。
静静:上午开车送你来的那个人是谁啊?
陈默:开车?噢,刘置,我一个朋友,你看见了?
静静:你什么朋友?关系好吗?啥时候认识的?
陈默: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朋友,点头之交罢了。
静静:哦哦,那你怎么坐他的车啊?
陈默:就……搭了一趟顺风车,你从哪看见的?
静静:我就站在对面,我看见你从车上下来,然后他就走了,你们来往多吗?
陈默哑然一笑:你好像很关心我跟他的关系啊?怎么,你见过这个人?
静静:我可没见过,那个人一看就不像好人,我也不想见,我就问问,不过你最好跟那种人也别来往。
陈默:本来也没什么来往,对他我也不太了解。
这下静静算是放心了,在她眼里,这也是不幸当中的万幸了,但愿陈默跟刘置的“点头之交”一直持续下去,哪怕持续到她与陈默结婚甚至刚谈婚论嫁都行,因为一旦到那时候,当刘置见证了两人关系之后就不会乱说,即使说了陈默大概率也不会跟她分手,届时她可真要叩谢天地了。
她万万没想到,她在说谎,陈默也在说谎。她根本没去想陈默是不是说谎,以及为什么说谎,因为在她看来她的问题再正常不过了,而且毫无疏漏的,陈默回答的也顺畅自然,既如此,她就很难意识到陈默也在说谎,并且高过于她。
两人陷入短暂的冷场中,其实静静一肚子的话想说,可这时候人称杨哥的人来了。
陈默:杨哥倒是稀客啊。
杨哥呼出一口粗气:呼……想着走着来吧,还挺累,……哎,这你对象啊?
杨哥指着静静问,静静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这是她无比期待的,她期待别人这么称呼她,更期待陈默予以承认。
陈默:哈哈,啊,怎么这时候来了?
杨哥还没回应,静静红着脸就走出去了,已经笑不拢嘴了。杨哥和陈默都一愣,不过杨哥只是出于下意识的疑惑,陈默却不同,他清楚地感受到是他的话让静静红了脸,并离开,同时,他也清楚地感受到当他含糊的承认之后自己的心里也挺甜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