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伊澄在来英国的第五年,就开始有些神思不属,总是讲着话就忽然思绪飘到了别处,有时候回过神来后又总是若有所思之态。本来高哲打算就这么过下去吧,张蓉那边不去理会就是了,当年的事若要论对错,理性的来说,应该是与姐没有太大的关系的。
可是他想这样得过且过,伊澄却不会。她终究还是带着圆圆毅然回去了中国,就算他再怎么挽留,也留不住她归国的心。当时他站在机场,看着她的背影,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满心的失落与伤感,可是又再也找不着理由留住她。
他那点心里的念头,不敢拿出来跟姐说,害怕一旦说出来,就再也没法能够真正接近她了。相处了这么些年,姐的性格他还是了解的,她一直把自己就当成弟弟一样来信任着。
这时张蓉又再次打来电话,告诉他一个惊人的消息:刘一新没有死!一个叫叶红橙的女人带着昏迷的刘一新去美国找她了。电话里母亲的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喜意,这或许是这么多年来她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叫叶红橙的女人在欺骗生病的母亲。
可是赶回美国,看到那个躺在床上安静睡着的人的时候,才知道张蓉没有说谎,叶红橙也没有说谎,那的确是哥!那个一直被他像神一样崇拜的男人,此刻就像睡着了一样,呼吸平稳,眉眼依旧英俊,却看不到眼帘底下那纯黑的眼珠。
很奇怪,五年的沉睡,并没有让他肌肉有任何萎缩,呼吸都很正常,若不是脸色看起来有些病态的苍白,而那双眼睛不会睁开,真的会让人以为可能只是睡一会而已。不由去看那个叫叶红橙的女人,高哲知道,哥能够这样完好无缺,都是这个女人的功劳。
这五年里,不知道这个女人吃了多少苦,又是怎样的细心周到的照顾,才能让哥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只有不断的按摩加细心照料,才有可能让一个沉睡五年的人肌肉不萎缩。尽管从叶红橙的眉眼里可以看出曾经是个极致抚媚的女人,但是现在她的双眼里有着疲惫,焦虑,还有着遮不住的恨意,这些情绪让这个女人不再年轻,她与姐相比,看起来老太多了。
这或许就是心态不同,一个有爱,有幸福环绕,所以她美丽动人;一个只有恨,只有忧愁缠绕,所以她容颜老去。
叶红橙的到来,不仅是带给了张蓉重新拥有儿子的希望,也带来了仇恨。她甚至把这种仇恨灌输得更加彻底,两个疯狂的女人合在一起,计划筹谋着一切,而实行人就是高哲。
高哲本不是个轻易被摆布的人,他给张蓉看到的表面不过也是长期以往模仿刘一新的表象而已,另外一个阴暗的自己若不是这五年来由伊澄温暖的呵护被压抑在心底,可能早就浮出表面恣意横行了。
他没有去打断她们的窃窃私语,听到她们的计划后,甚至有些兴奋,唯一的一个想法就是自己又有借口,又有机会可以去中国接近姐了,所以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她们的提议。
踏上飞机的那一刻,他知道,那天站在机场看着姐远去的背影,心里的那种感觉叫做:不甘心。他不想自己精心守护了五年的人就这么毫不犹豫地抛下他离开。
动了个小小的心机就住进了姐的家里,终于明白为什么姐这样一个女人,身上有那种让人不断想靠近的暖意——因为她有那样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陆爸爸和陆妈妈不过是世上最平凡的父母,但是他们对女儿关心宠爱,有着全天下父母对子女的爱意。一颦一笑,甚至责骂,都是对子女的关爱。
这正是他一直缺乏的,所以他迷恋着那个家庭的温暖,甚至宁可生病换来呆在那里的机会,也想多一刻感受这种氛围。看着姐在家里那种放松自然的姿态,终于承认,她是属于中国的,她是属于这里的。回到这里,她才有了夺目的光彩。
慧慧那丫头凑热闹也来了云城,几年的相处,常常一起互相拌嘴吵闹的日子令高哲有些怀念,所以见到那丫头来心里是高兴的,只是她的到来结束了他在姐家里享受的日子。对慧慧有些怨怼,但也清醒地明白迟早是要从姐家里出来的,也没有那么真的排斥。
慧慧尽地主之谊,带他去邻城旅游,很想拉着姐一起去,可是却怎么也说不动她。在游玩的时候,慧慧提出了一个建议:让他一起帮着劝说姐在云城开个装潢公司或者店铺,他们两个做合股人,有多少钱就出多少钱,有多少力就出多少力,因为他在设计这方面有天赋,正好可以与姐相辅相成。
这个提议一提出来,高哲几乎想拍手叫好,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个点子呢!这对他来说是个极大的诱惑,可以接近姐的一个很好的机会,最主要的是:他还可以留在这里。当时他真想抱住慧慧,大吼一声,这丫头果然是他的幸运星,开心果。他以为慧慧是应该知道他的心思的,所以才想了这么个办法成全自己和姐。
庆幸自己大学里因为好奇,也去学了设计这个专业,才在现在有了这么一个契机。
回到云城跟姐一说这方案,她提出的几个疑难问题很快就被两人连说带劝的解掉,最后姐心动了,答应试试。
到了职场里伊澄完全就像变了个人,变得精明专业,严肃认真,平时的温婉柔和只在下班之后能看到,多年培养出来的默契到了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通常她只是开了个头,提出一个设计的理念,高哲就能马上把这个理念付诸与实际,初阳图纸很快就出来,完全达到两人所需要的标准。
这时候,心有灵犀的两个人往往会会心一笑。
这样的伊澄让高哲更加迷恋了,真的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怎么样他都觉得他的姐是那么动人,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尝到了幸福的味道,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下去,该是多好呢。
可是这幸福来得不仅晚,而且短暂。
先是发现慧慧原来是所谓的“萧先生”的棋子,提出这个开公司的计划根本就不是她想成全自己,而是听了“萧先生”的旨意,来帮伊澄安排生活。甚至过去的五年,慧慧都把姐的一言一行都交代给了那位“萧先生”。
那时候他还没有动别的心思,只是沉浸在想要维持住与姐的那份关系中。
好不容易利用女人的痴傻,把慧慧稳住。对他来说,为了能够呆在姐身边,利用威*一个爱自己的女人并不算什么,只是让慧慧那丫头看清自己真面目而已。
如果情欲能够让一个女人言听计从,他毫不犹豫就去做了,正好他也乐在其中,在慧慧年轻的身上,他的身体和灵魂都得到了爱不得的发泄。
只是从那之后他的幸福就开始偏离了轨道,他的所有痴恋的泡影结束在小丫头圆圆生日那天。高哲见到了慧慧口中的那个“萧先生”,终于一睹了这个五年前如何威胁自己母亲的男人的真面目。
见到萧辰逸的那一刻开始,高哲就觉得心都在颤抖,一把锥子毫不留情地对准了他的心脏敲了下去。不仅仅是这个“萧先生”是把梁寒推向死亡的最大黑手,也不仅仅是这个“萧先生”暗自把慧慧安排在姐身边五年之久,*控着一切,最主要的是:圆圆与他长得太像了!只一眼,没人会怀疑,他们是父女!
一种巨大的悲伤从心头冒起,有着被欺骗的愤然,他一直以为圆圆是刘一新的女儿,所以他可以不介意,因为怎么说他也与这个女孩有着血缘关系,他是她的叔叔。可是那一刻他才知道他错得有多离谱,他与女孩,不仅没有任何关系,她更是仇人的女儿。那么这些年来,他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他一直在保护着萧辰逸的女儿!
纽扣第一颗就扣错了,可你扣到最后一颗才发现。有些事一开始就是错的,可只有到最后才不得不承认。
那时候,他觉得人生真的太讽刺了!老天怎么可以这么荒唐!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连伊澄也恨上了,她怎么可以如此坦然地怀着萧辰逸的孩子,而口口声声向哥祷告这是一种救赎?心里的那个阴暗面在慢慢浮起。
高哲知道自己当时有多失态,他无法控制住自己心间的恶魔在噬咬着他的心。桌子底下的手猛力地掐住自己的大腿,唯有疼痛才能控制住自己即将失控的心,他真想拔出内袋里的枪,一枪把眼前这个姓萧的给解决在这里。
后来,他一再的给姐机会,不止一次的劝她不要和萧辰逸在一起,因为他可以放弃对姐的报复,但是对萧辰逸,他绝不会放过。就是张蓉和叶红橙也不可能放过他,所以她和萧辰逸在一起注定只有一种结局:那就是为他收尸。
可是那两人就像两块磁铁一样,无论他怎么努力,也阻止不了两块石头的靠近。他们之间就好像有着一个吸盘一样,把两个人从不同的轨道吸到了同一条跑道上,因为他们之间有着强有力的纽带,那就是小圆圆和他们的儿子萧钰。
高哲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看着伊澄的眼睛里开始闪现了羞涩,她的脸上也常常挂起一种带着甜意的笑容,他躲在暗处,心里嫉妒的发狂。
终于恶魔战胜了理智,他再也忍受不了看着自己守护了五年的天使就这么离他而去,忍受不了深爱的人如此幸福地与别人在一起,而那个别人还是萧辰逸。
既然姐让自己错把圆圆当成哥的女儿整整五年,那么就从小丫头下手吧。
当年父亲梁寒与刘一新的离逝,只是摧垮了那些毒品生意,但是他们隐在暗处的势力却在不知不觉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收编了起来,那个力量的背后之人就是高哲。
或许一开始是张蓉要求他这么做的,但是后来随着权利的越来越大,他也早已经把这股势力当成了自己一个积蓄能量的地方。他知道总有一天会有用得着的地方,这不,时机就来了。
一个有头脑的人会在每一次实行计划前,做好最充足的准备。高哲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准比行动前已经查到最近云城不平静,经常有人贩子拐卖儿童,这正好是一个很不错的名目。派人跟踪了几天伊澄他们出没的地方,就安排人假扮人贩子去掳走小丫头。高哲知道,这个小丫头是姐的心头肉,疼到心坎里去的,这一次,他要她也尝尝疼的滋味。
结果出人意料,不仅把小圆圆给掳来了,还把他们的儿子萧钰也一同收获,这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这回萧辰逸该尝尝什么叫痛的味道了!
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高哲带着慧慧去验收成果,果然看到了憔悴的姐,那担忧彷徨的神情,苍白的脸,没有血色的唇,都是意料之中该有的表现。可是他的心却在一点一点抽搐地疼,无法否认,看到这样的姐,他心疼!对于她,他总是能把坚持的原则一一打破,把原定的计划改了又改。
迫不及待的让人把丫头带过来,想着在自己身边也能安心一些。至于那个萧钰,他做不到如对圆圆那样对待,毕竟他和圆圆相处了五年,看着丫头长大的,就算再愤恨她不是哥的女儿,感情依旧在。而那个萧钰除了是姐的儿子外,他一点感觉也没有,能够不虐待他就不错了。
既然万事具备,那么就只欠东风了。三天的时间足够让萧辰逸够心乱如麻的了,所以在第三天,高哲才掀起了这场巨浪的戏码。
用变音器改变声音,是不想在萧辰逸身边的姐有所发觉,他的这场报仇计划不包括姐在内,并不想她参与进来。两个孩子他也可以放过,毕竟都是姐亲生的骨肉,但是萧辰逸一定要死。
当年的事,若没有萧辰逸参与其中,梁寒和刘一新本都不会死,只要那批大买卖完成后,梁寒就会回美国,他答应了张蓉要回去陪她过生日。
所以谁都可以放过,唯独萧辰逸不能!
把韩明找来是叶红橙的意思,她觉得务必要清理叛徒。在黑道的这条路上,最忌讳的就是警方卧底,刘一新把他当成兄弟,他却在背后捅一刀,这样的人绝不能放过。
高哲对她的想法一笑置之,并没有否决,只要不涉及到他的底线,他愿意满足自己的母亲和她的要求的。毕竟这个女人照顾了哥这么多年,就那份心也值得他尊敬。
他不会这么天真的以为萧辰逸真的是单独前来,甚至不用路上设暗线监视,也清楚的知道那个与萧辰逸形影不离的杨林必然隐在暗处。
有前辈说过:不要小看自己的对手,对待每一个敌人,都必须要把他当成最强的对手来应付。所以高哲从来就没有小看过萧辰逸,在很早的时候,就对萧辰逸这个人做过深度研究。这是一个非常深沉有心机,实力不可忽视的男人,当年的刘一新与萧辰逸多次较量,也不过是棋逢对手,伯仲之间。
正好在他的计划里没有把杨林归除在外,那么就让他设一个引君入瓮的戏码吧。
果然,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中,杨林中计冲了进来,也被他控制了下来,这样的形势真是大快人心。
高哲看着趋于弱势的萧辰逸,心中在狂笑,他终于把这个男人踩在脚下了。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伊澄会出现,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慧慧会心软,真是对这个女人太过大意也太过信任了。所以说女人永远都是感情动物,总是理智屈就于感情。
事情变得有些不在掌控之内了,先是伊澄的出现让高哲大惊失色,然后则是张蓉和叶红橙的出现,更令他震惊的是那个姐的儿子被两个女人折磨至此,看着姐伤心欲绝至疯狂的样子,他的心也在撕裂。
一再的容忍,换来的只是母亲张蓉的巴掌,终于高哲再也忍不下去。一把推开了眼前的张蓉,对她大声怒吼,这个女人从来就没有真正把他当过儿子,那他为什么要一再对她容忍?
看着张蓉惊异的眼神,那惊呆的眼中是他的影子,高哲觉得心中打翻了什么一样的酸楚:终于有一天,她肯正视自己,不再只把他当成是复仇的工具。
“不用这样看着我!这二十五年来你有在我身上花过一丁点的心思吗?你根本就不配称作我的母亲!报仇我自然会报,但必须以我的方式,不用你和她来对我指手画脚!”高哲阴恻恻地开口道。
叶红橙也无法从这个变故中反应过来,站在原地傻傻的看着这个突然间变了个人似得高哲,他现在的样子完全与平时她看到的不一样。一直以来,她就把他当成个毛头小子,只会听从母亲的小孩,可是这一刻,再也不作如是想法了。他这神情与举止,完全就是刘一新的翻版,甚至比一新更加极端,他的脸上写着的不止是阴狠,还有愤恨。
高哲走到她身前,一把就把萧钰提了过去,凑到他的鼻子那试探了下,还有微弱的呼吸,又摸了摸他的左手骨节,应该是骨折了。叶红橙看着空空如也的手,不明白这个男人是要干嘛。
“高哲,把他给我!”耳边传来伊澄急切的声音,高哲扭头去看,对上一双满是痛意和泪水的眼睛,甚至泪水已经遍布整张脸。这一回他虽然心疼,但是没有心软,丫头已经被她抢过去了,手上唯一的筹码不能再丢了。只能把萧钰放在自己手上,保证不再被两个疯女人继续虐待,他对着伊澄摇了摇头。
“姐,你退后,我不想伤了你,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儿子不会有事。”心里有些不确定,如果不送医院,这个男孩会不会停止呼吸?骨折的手会不会看不好?只是现在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出来做事的男人不能被这些儿女情长太过牵绊,等他把萧辰逸他们解决了,再好好安慰姐也不迟。
伊澄见高哲不再对自己言听计从,而且听他的意思是要向萧辰逸动手了,心不由的提了起来,不自觉的就站在了萧辰逸的前面挡住。
高哲见状心中一暗,滔天的怒意在升起,她在干什么?要为他而死吗?她真的有这么爱他?“萧辰逸,站在女人背后算什么,难道你要姐替你而死吗?”
萧辰逸眼光凛冽,把伊澄推向了身后,作为男人,他不允许自己躲在女人背后,就算这个高哲可能不会伤害伊澄,他也不能冒这个险。
“不,阿辰,你不能有事。”伊澄一把抓住萧辰逸的胳膊,又转头对高哲说:“阿哲,你回头吧,因果报应,就算要报复,你也应该是找我。一新是为我而死,你的父亲梁寒也是因为刘伯见一新身亡而怒然开枪打死的,这一切的因都是我,那么你何必找其他无辜的人呢?”
语词恳切,讲出当年的事实,虽然她认为梁寒当年是罪有应得,但是毕竟这个人是高哲的父亲。“冤冤相报何时了”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只是若真有一个人要为当年的事来承担后果的话,那么唯有她这个罪魁祸首。
“不可以!”出声的是韩明,“当年的事我看得最清楚,老大是心甘情愿为陆伊澄而死的,也可以这么说他是特意求死的,为的就是想在她的心里留下永远的回忆。我当时就在旁边,凭我的判断,老大当时完全有时间和机会把陆姐推开,但是他选择了用身体挡住那颗子弹。而你的父亲,贩毒,杀人这样的勾当都做过,死亡对他来说是最大的宽恕。”他讲出了一个所有人不知道的秘密。
伊澄倏然睁大眼睛:“你说什么?你说一新是故意求死?”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