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闻言大怒,揉着眼睛,挥刀朝羽轻绾砍去。
羽轻绾不慌不忙将纸伞撑回头顶,数着他的脚步,笑容极为甜美无辜:“一步,两步。”
“棒”慌忙拉住“枪”:“二哥,闭上眼睛,不要再动,要是走了七步,毒就会发作。”
“枪”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你相信这妖女说的是真的?”
啧啧,被混人叫做“妖女”,这体验还蛮新鲜。
羽轻绾拍了下手道:“哇,好聪明,你怀疑得对,或许我早就恢复武功了,动动手指就能把你们杀光,也或许我确实废得不能再废,手里也没有‘七步夺魂‘,你们尽可用命试上一试。”
“棍”笑道:“这雨水无色无味,压根没感觉,妖女肯定是在吓唬我们。”
“有色有味,是人都能发现,还配叫天下第一毒?”羽轻绾不屑地瞅了他一眼,“你们李门人就知道在街头玩杂耍,对毒物可真是不了解。要不你们揉揉眼,好好看看,能不能看清我?”
四人面面相觑,照她说的去做。
揉了眼睛再睁开,就见羽轻绾的脸,变得一塌模糊——
仿佛四只眼睛、两个鼻子、两张嘴叠加在一起。
一道闪电划过,将那脸照得更加狰狞恐怖,仿佛索魂恶鬼。
“刀”慌忙闭眼:“都给我闭上眼睛,等‘百草农’过来。这世上就没有他解不开的毒。”
其他三人只能闭上眼,犹如雕塑般伫立雨中,过了会儿,“枪”忍不住开口:“妖女真的不是在哄我们?”
“棍”狐疑道:“睁眼看看?”
“棒”敲了下铜棒,铿锵作声:“你睁?要是你死了,我一定为你报仇。”
“刀”听到三人吵闹,吼了一声,让他们统统闭嘴,而后视死如归道:“我们兄弟四个曾发誓,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一起睁!”
四人深吸一口气,同时睁大眼,却发现巷子空空如也,只有雨水簌簌落地。
“刀”不禁眉毛倒竖,使了个“蜻蜓水步”,抄着青刀,朝羽轻绾逃跑的方向追去:“我们着这妖女的道了!‘千面罗刹’果然阴险狡诈!”
巷子转角处,羽轻绾扯下胡乱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藏进袖中,又嫌纸伞碍事,扔在脚下,提着裙摆一路飞奔,泥水全溅到鞋袜上。
刚刚她运气不错,借着雨水和闪电,暂时唬住了他们。
但“刀枪棍棒”能在暗渊盟里混出名号,肯定不是善茬,怕是很快就会发现被她骗了。
她此刻失去内力,不能使用轻功,处于绝对劣势。
又不能回头找“不醉”酒庄的掌柜——
那男人不会武功,非但不能保护她,反而是个拖累。
该去哪里呢?
雨帘如瀑,隔绝众生。
三尺之外几乎看不清人。
她心中不禁涌出逃离水牢时,立于广阔天地之间,却无处可去、无人可倚的感觉。
不知不觉回到沈星尘请她吃早点的摊子附近。
小贩们早已经离开,街上空空荡荡。
只剩一人长身如玉,站在她刚刚吃包子的地方,巍然不动。
尽管衣衫和长发都湿透,却不显狼狈,反倒透出脱俗的清冷。
仿佛世间只有他一个人,只有一件事需要做。
听到羽轻绾的脚步声,沈星尘蓦然回头,快步走到她身前,解开披风挡在她头上。
沾着细碎水珠的睫毛鸦羽般缓慢垂下,被盖住一半的湿润眸子倒影着她的狼狈,嘴唇在宛如刀刻的挺直鼻梁下紧紧抿着。
两只苍白的手透过有些发硬的披风布料紧扣她的肩膀。
那是担忧之后的放心。
届时“刀枪棍棒”追过来。
羽轻绾慌忙转身,抱住沈星尘的腰。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只隔着一层湿漉漉的轻薄衣衫,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而“刀枪棍棒”只看到一名男人站在雨中……
“刀”眯起眼睛:“那人是谁?”
“棒”道:“看身形不好惹。”
“棍”催促:“快找妖女!”
“枪”摇头,不屑道:“那人下雨都不知道躲,大概是个傻子。”
四人胡乱交谈几句之后,“刀”下了结论:“别因为他耽搁事。”
一行人匆匆跑到别处查看。
羽轻绾等他们离开,依然贴着沈星尘。
很久很久她都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度了。
仿佛坠下悬崖的时候抓住一根结实的松枝,稳住身形,又像是被卷入汹涌的河流中侥幸爬上一块石头,可以平躺着感受后背传来的踏实。
然而那始终是镜花水月,偷来的浮生半日闲。
因为护她一生平安、天真的爹,如今已经不在人世。
楚河该死!
偏偏她此刻拿他没办法,还被几个不值一提的鼠辈,追得四处逃窜!
羽轻绾心如刀绞,蓦然松手,抬起头,看清沈星尘的脸,一时间忘了扮做乖巧傻甜的林婉儿,脱口而出:“怎么是你?你怎么还在这儿?”
“林小姐,你刚嫁来福佑城,我怕你找不到路,所以不敢去其他地方。”沈星尘从袖子里拿出一份热乎乎的山楂糕,“你去了有一个时辰,是不是肚子不舒服?山楂可以消食。这会儿雨太大,不然我们回去吃?”
“嗯,回去吃……”
暗渊盟的门人不敢挑战沈星尘,也不会想到“千面罗刹”会成为“天下第一快刀”的妻子,如今她呆在平府无疑最安全。
可羽轻绾没有之前那样心安理得了,就连平日脱口而出的“相公”,在嘴边磨了好久都没能挤出。
“星尘,谢谢你,你对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