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
江嶙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在夏收冷嘲热讽的时候他表现的波澜不惊，现在却终于动容。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秦长河都是他和秦乐鱼的儿子，他叫长河……长河……江嶙忍不住露出一个欣喜的微笑，她是爱着他的，不然也不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他有点明白秦乐鱼为什么隐瞒了这个孩子的事，她一定是想表现出来去自由、无拘无束的感觉，但是现在，他明白她为什么要匆匆赶回去，因为秦乐鱼还要回家——回到有他们儿子的家。
“你母亲还好吗？”江嶙问，他简直想迫不及待的见到秦乐鱼，向秦乐鱼阐明自己的心意，弥补他们丢失的二十年。
秦长河看着一无所知的江嶙，在他期待的目光下沉默了片刻，他伸手摸了摸斩铁剑的剑柄，脸色沉重的回答：“母亲因病去世了。”
江嶙根本就不相信，秦乐鱼那么强大的人，怎么会因为一种小病就会死呢？
“是内力尽失，从内部衰败。”
秦乐鱼为什么会遭受这样的痛苦？因为她都把内力传给了江嶙，为了给他疗伤！
江嶙突然觉得口中泛起了血腥味，可他没管这些，只是死死盯着秦长河，问他：“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的。”
江嶙深吸一口气：“你走吧，把斩铁剑留下，明天再来。”
秦长河把剑鞘放到一边，起身出去，离开时还帮他把门关住了。
江嶙瞬间无力的倒在地上，他一直看着斩铁剑，努力用自己的四肢爬过去。他觉得自己应该哭的，但是这漫天的黄沙好像吸干了他身上的水分，让他在最该肆意哭泣的时候流不出一滴眼泪。
他想，他在最开始心动的时候，就应该向秦乐鱼表明自己的心情，毕竟秦乐鱼是他的妻子……他们甚至行房一次就有了孩子！秦乐鱼一定知道自己怀孕了，所以才问他孩子的名字的问题，她为什么不跟他说呢？因为俩人一开始默认的那个“解决以后各奔东西”的决定吗？
都是因为他的懦弱，他简直不敢想象秦乐鱼一个单身母亲是怎么把秦长河抚养长大的。你看看他的那个样子……
秦乐鱼。
秦乐鱼。
秦乐鱼。
江嶙抱住斩铁剑，嘶吼与呻吟在喉咙里搅拌在一起。他为什么要因为一时赌气出家呢？他为什么就不能更相信秦乐鱼一点呢？说不定秦乐鱼也是在犹豫，为什么他就不能多给她一些时间呢？
一步错，步步错。他们相爱，却因为羞于启齿错过了一辈子。
他紧紧抱着斩铁剑，就像要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通过这个怀抱传达给秦乐鱼一样。江嶙看到剑身上倒映出的自己，只希望现在追过去还不迟。就算这次是黄泉路，他也要跟她解释清楚。他看到自己的眼睛充满了决绝。
“秦乐鱼，至少这次，等我这个笨蛋一会儿。”他说。
秦长河回了房间以后，身边没有斩铁剑的陪伴稍微有些不安。他坐在床上久久不动，觉得江嶙大概是要把斩铁剑当成母亲的替身说一些话。
毕竟他们……是相爱的。
那句话就算没有说出口，秦长河也知道这种克制的爱——或者说，不会有人比他更切身体验过了。他的耳边回响起乐天的那句“我恨你”，终于这么长时间以来忍不住痛哭出声。
“我跟你。”乐天说。
“我也爱你。”秦长河回答，“我也爱你。”
痛苦、悔恨、以及其他压抑着的巨大感情，终于通过眼泪通通发泄出来。秦长河不知道自己哭了多长时间，等他醒来时，脸上还湿漉漉的。他打水给自己洗了把脸，发现两个眼睛又红又肿。
夏收一定又会嘲笑他了，秦长河漫无目的的想到。他把自己收拾了一下，觉得差不多能看了，才出门见人。
他来到江嶙昨晚的那间房间，敲了敲门，等了一下，里面无人回应。他又翘了一下，里面还是没有声音。现在秦长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来的太早，江嶙正好出门了。
他找了一个小沙弥询问，得知江嶙一直没有走出房间以后，才又走回房间门口，继续敲门。
“父亲。”秦长河说，这是他第二次叫这个人父亲。江嶙这么多年显然一直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也许秦长河不应该对不知情的他那么苛刻。
可是江嶙始终都没有应门。秦长河高声说了一句“打扰了”，就推开了门。
接着，他就看到江嶙倒在血泊里。
江嶙自杀了。
秦长河不知道江嶙在想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从头到脚被人泼了一盆凉水，现在浑身冰凉，面前的一切仿佛都在嘲笑他那点想和父亲搞好关系的小心思。
江嶙根本不在乎他这个便宜儿子。
他在乎的是他爱的人——秦乐鱼。
他又一次被人抛下了，而这一次是他血缘上最近亲的、最后一个人。
秦长河胸闷得有些头晕，他跌坐在地上，直愣愣的看着那滩血红，连自己怎么被人带回房间的都不知道。
他的腿很软，胳膊也使不上力气，五感也迟钝得什么也感觉不到。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漆黑的时候，回到了乐天倒在他怀里、失去了呼吸的时候。
他最爱的，最爱他的，都离他而去了。
秦长河陷入了昏迷。
可是他一直在做梦，他梦到自己周围全是他目前为止遇到的人，他们微笑着交谈，对围在圈子中间的他视而不见。
他应该做过类似的梦，这次他们不光对他视而不见，还依次离他而去。最先走的是母亲，她和江嶙手挽着手说着话离开。中间离去的人影十分模糊，但秦长河猜他们是江叶、予竹和苏以山，以及迟云迟月，阿兰听白。最后离开的是乐天。
乐天与其他人都不同，他没有跟别人结伴离去，就连乐正特地等他，他也硬生生拖到最后一个离开。
他只给秦长河留了一个背影，走了两步后突然停下来。
“我恨你，秦长河。”他说。
秦长河知道这个时候怎么回答。
“我爱你，乐天。”
然后他们都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