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是要在下杀死犯人？”秦长河问。
寂静无声。
“那便是要在下救人了？”秦长河又问。
江叶环顾四周，看周围人脸上听到这句话时众人脸上的表情，在心里冷笑。
“你要怎么做，秦长河？是杀了我，还是放了我？”左二凡这句话说是在问秦长河，更像是在问众人。
现场一片寂静，每个人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生怕自己成为那个开口杀人的人。江叶咬咬牙从小厮后面露出头，刚想命令秦长河，春华睁开眼，直直的看向秦长河，哑着嗓子道：“杀了他，秦长河。”
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啊，秦长河被这样的目光看着只觉得窒息，他在春华的注视下抽出剑，对在场的所有人缓缓说道：“如今我在这里杀人，动手的是我，杀人的是刀，而这杀人的意志，出自众人之口。望大家牢记一生。”
秦长河提剑向前与左二凡过招，最终一剑捅穿了把春华当做盾牌的左二凡。他看着始终睁着眼睛看他的春华，动动嘴唇，最终只是把她染满鲜血的尸体轻柔的放下，替她合上眼皮。
而所有人对着地上两具尸体说不出话。
自那一天以后，秦长河上街就再也没被人打过招呼，也没有捡过手帕，或者被叫去给人帮忙。即便不刻意去听，他也知道人们私下是怎么议论自己的，因为他们的目光已经表达的很明白了。他们怨恨秦长河，让他们背上了沉重的人命。
秦长河去买吃食，老板要么装作没听见，要么装作没看见，或者干脆就让他去别家买吧。如果不是又被锁在房间里的江叶托人给他送些食物，他这几天恐怕连热乎饭都吃不上。秦长河决定请辞离去，县令和捕头也同意了，在他临走前还把当月的例银发给了他。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收拾了一下，发现需要拿走的东西就跟来时一样。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闭上眼睛全是春华死不瞑目的样子，睁开眼，想在临走前去看一眼她。
据说春华的弟弟秋实拿着官府给补贴的银两给春华盖了一坐庙，庙里供奉着春华，说她是勇于为大家牺牲生命的贞洁烈女，被她救的人都应该去给她烧香才对。也许是出于愧疚，或者是图个心理安慰，烧香的人络绎不绝。秋实干脆就坐在门口，每天对来烧香的人要几个铜板，美名其曰存以后修理的钱。他母亲因为这件事一直半昏半醒的躺在床上，请了好几个大夫看都说看不好。
秋实看到秦长河拿着剑过来，撇了撇嘴，觉得晦气的甩甩袖子，也没要他的钱，直接让他进去了。
“秦长河，你知道我本来可以哭闹让你赔钱的吗？”秋实忍不住开口，他这几天心里的憋得慌，有些话只能对秦长河才能说出口，正好现在没人，一吐为快。
秦长河收回迈进门的脚，转过身来看他。
“但是我感谢你，瞧瞧你做了什么，不过是杀了两个人，就给我、甚至我的后代，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秋实笑笑，“你杀了我姐姐，那又怎么样？你可是救了我啊。我还是有那么一点良知的，不会对你死缠烂打，榨干你所有的金钱的。再说，我也知道，你一个捕快，实在没什么钱……”
秦长河不想再听他的胡言乱语，抬脚走进去。可他同时也知道，秋实说的是真心话，他确实打从心底这么认为的。秦长河绕过排位，走到春华的坟前，发现那里站着一个穿着一身白的男人，头上带着围着黑纱的斗笠，叫人看不清相貌。
这是一个同他一样、外地来的习武之人，秦长河虽然在这个小镇的时间不长，但他能分清普通人和习武之人的区别。首先是内力功法的吐纳，习武之人与普通人的呼吸感觉是不一样的，内力越是深厚的人，呼吸越是绵长，秦长河推测这个人的武功，至少内力是在自己之上。再加上这人背着手，能让秦长河清楚的看到他的手掌，那上面有一些常年握东西造成的老茧，可以推断出对方擅用棍法和暗器。
男人转过头来看秦长河，秦长河觉得他是在打量自己。
“你就是秦长河？”他问。
秦长河这件事被闹得满城风雨，所有人都议论纷纷，却不敢当着秦长河的面说。这个人上来就问这种问题，秦长河觉得他没少听人说闲话，也许还打听过，甚至当天他可能就在现场，不然也不会一眼就把他认出来。
“嗯。”秦长河回答，他从这个男人身上感觉不到恶意，而且若是对方动手，他也打不过。
“那你觉得，值得吗？”男人意有所指的看向春华的坟墓。
值得吗？到底什么是值得的，什么又是不值得的？秦长河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他觉得这句话应该去问现在躺在棺材里的春华，而不是问动手杀人的他。春华为了左二凡不再祸害别人牺牲自己，值得吗？那个少女在众人的逼迫中做出这样的选择，对她的生命而言，值得吗？
秦长河觉得这问题沉重得让他胸闷得喘不上气。也许春华在别人看来确实是一位英雄，但是为什么就没有人想一想，他们塑造的英雄本身愿不愿意这样做呢？秦长河明白，如果当初春华选择活下去，那自己一定会去救她，只是春华活下来以后，少不了被人白眼、咒骂，甚至会遭受毒打，每出现一个失踪的受害者，所有人就会怪罪到她头上。也许春华知道这个选项会带来什么后果，才选择了去死。
“莫要多想，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男人说道，“那你想不想听听我的想法？”
秦长河颔首。
“比起躺在土里的人，我其实更想问你，值得吗？如果你想做人民手中的利剑，那身为武器的你，就绝对不能存在自己的思维，甚至伤害握住你的主人，不然你现在也就不会被所有人敌视了。”男人顿了一下，看了看秦长河的脸色，发现他不为所动，依旧严肃的皱着眉，接着说，“如果你不想成为一个工具，那你就必须想一想，你到底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秦长河，你到底想成为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