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云被秦长河的质问逼得几乎喘不上气。他当然知道秦长河是在生气，只是他的怒火不是一开始就爆发出来，而是压抑着积累到一定程度了。刚开始坦白时秦长河没有生气，他还小小的庆幸了一下，没想到对方是在这里等着他。
可是秦长河的问题就算他再想逃避，也得回答：“不。”
迟云咬住舌尖，用疼痛唤醒自己的注意力，强迫自己继续说道：“不是的，你说的那些，我才应该去做。”实际上，这些话，他早就和迟月争执的时候说过了。那时的记忆浮上心头，秦长河看着他双眼放空，过了一阵才回过神。
“秦长河，你走吧，这是我跟迟月之间的、我们青山派之间的家事，你最好不要插手。”迟云回神后说道。
“我早就不能脱身了。”秦长河垂眸说道，“我跟你与迟月是朋友，再加上阿兰还在青山派里，我是绝对不能就这么丢下问题离去的。”
“我会去，我会和你一起去。”
迟云没有再劝他，甚至什么表示都没有，仅仅只是坐在椅子上。
“长河……”他艰难的开口，“秦长河。”他想说秦长河你怎么这么老好人，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竭尽全力、伤害自己似的帮助别人，但是话到嘴边除了秦长河的名字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走吧，迟云。”秦长河起身叫他，“虽然正近黄昏，却是一个谈话的好时机。”
迟云叹了一口气，走在秦长河身后。一出门他就挺起背，变成了众人口中、秦长河陌生的迟云，他跟秦长河勾肩搭背，向每一个人热情的打招呼，对围上来询问的每一个人都用迟月和秦长河的说法耐心解释，一路过来走到青山派花了不少时间。等到了门口，早就有人等着传报掌门让他们赶紧去见他的消息。
迟月正坐在自己院子的葡萄树架下，白日里他和秦长河坐在这里饮酒畅谈，坦白的讲，这实在是他最近最轻松愉悦的日子了。而最苦涩的记忆也是在这里发生，那是迟云发现真相来找他的那天。现在这两个人一起来找他，正好在这里做个了结。他有点不知道开口说什么，是应该先质问秦长河没有告诉他迟云活着的真相吗，还是淡淡的来一句“你来了”表现自己已经准备好迎接他们的质问？秦长河一定知道了。
果不然秦长河一脸严肃的皱着眉，身边跟着没个正行的迟云。迟云先是笑着请院里的闲人先出去，然后做出一副有绝密消息要跟迟月汇报的模样关上门。只是他转身一见到迟月立马收敛了自己为了安抚他人的作态，也露出严肃的表情，迟月竟然觉得他的这个表情和秦长河有几分相似。
他们三个都不说话，沉默了一阵，最后还是迟月放开了，率先开口。
“你们来了。”
迟云就是在等他先说话，立马接上：“继续来处理上次的事吧。”
迟月没有回答迟云的问题，反而看向秦长河，问道：“秦长河，我只问你一句，你对我说过的话都是谎言吗？”
“除了那句迟云死去的话，不是。”秦长河说道，抬手行礼，“恕我冒昧插手你们门派中的事，想必你都明白，既然迟云脑子清醒的站在这里，就代表我已经知晓了一切，我只是随他前来，绝不出手。”
“这可不太好，秦长河，毕竟我的谎言比你多……不过，你是我的朋友这件事，是不变的事实。”迟月低下头，再抬起头时看向迟云，“迟云，若是你站在我的位置上，接受我从小学过的教育，你也会这样想的。”
“迟月，想一想吧。人的一生真的能用金钱衡量吗？他的价值仅仅是你账本上的数字吗？”迟云向前一步，克制着自己的音量说道。
“青山派祖祖辈辈延传至今的秘药，是为了利益最大化。”迟月毫不退让，直视着迟云的眼睛，继续他们上次未能完成的辩论。
迟月的话激怒了迟云，他咬牙切齿的说道：“利益最大化？迟月，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好好想一想，到底是谁的利益最大化了？”
“我站在哪，就是为了谁的利益。”相比迟云的态度，迟月反而显得过于悠闲，他甚至还在一直漫不经心的把玩手里的茶杯。
只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服对方，最后还是迟云率先提出解决办法。
“迟月，我希望你把这件事的真相公之于众，让他们自己选择吃或不吃。”
“迟云，我告诉你，你做梦。”迟月突然一反常态的露出恼怒的孩童姿态，虽然他只比觉明大一岁，平时却因为老成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现在他这副表情，秦长河才真的相信对方不到三十岁。
“你根本就不知道公布真想会对青山派造成多大的麻烦，不要用你的理想主义来说服我，那不能吃饭，不能发扬我们青山派！”
“那是人命！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家有友，有自己思想的人！他们不止是青山派的资产！”迟云发出的声音近乎咆哮。
秦长河看他们瞪得眼眶欲裂、吵得脖子都红了，走神想到自己母亲。他的母亲从没露出过这种失态的模样，永远都是云淡风轻的，就连临死……也是。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母亲也从没说过。秦长河自小就知道自己家跟别人不一样，他也不敢去问母亲。他只知道自己母亲姓秦，最终连随身的剑名都没告诉他。
他的母亲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会不屑吧。她对什么事儿都不上心，秦长河到她死去，都不确认她是否对他怀有真正的母爱，而不是怜悯。
他的母亲剑术很高，看到他练剑的模样会叹气。那也是她唯一一次提起别人——
“要是像他，就糟糕了……”
像谁？他像谁？他的面貌与母亲一处也不相像，那当然应该是……秦长河猛地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发现迟月迟云已经吵得气喘吁吁喝水休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