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随意用过晚膳，门外果真传来一阵脚步声。我遣退下人。
「清音，好久不见。」
少年清澈的声音传来，如同边塞戈壁滩上汩汩流过的一弯泉水。
「好久不见，裴风。」
我看向裴风，少年的眼睛不自在地躲开，眼眸中潜藏着汹涌而起的感情。
「你如今为妃，我以边疆为家，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不知娘娘唤我为何？裴风语调中强表疏离。」
我无心叙情，直白开口：
「我想造反。」
裴风眼睛蓦地瞪大，连忙闭紧门帘，不可置信地问我：「清音为何？」
「一句话，你是否愿意帮我？」
裴风凝重地看着我。这几年边关生活或许早已将他棱角磨平，驯化成了为这个压迫百姓的朝廷卖命的人。
「愿意。」
果真如此。驻守边疆的人远比在朝堂之上高谈阔论的深感知百姓疾苦。
我开口：
「当今朝廷党羽抱团，势力盘根错节，日日上书却没一件做到实处。那日我同浣衣婢女闲聊，才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早就是常态。赈灾粮的克扣早已成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落在百姓手上却没两粒米。如此依然不行改革，当朝早已从根上腐坏。」
「倘若你不起兵，也总会有民间勇士起义。生灵涂炭程度更甚。」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裴风点头：「我一路回朝，所见甚多。有不少百姓早已只剩一副骨头架子，不管不顾地冲出来拦路，只祈求我们能给一个粗馒头吃。我与父亲于心不忍，将粮草搬空了大半，但还有源源不绝的灾民。要想彻底改变，真的就如清音你所说，必须推翻当朝。」
末了，他补上一句：「清音，你果真没变。坚毅果敢，心系百姓，这就是你。我也定会伴你左右。」
我将他唤入内殿，从床褥下翻出厚厚一沓草纸，上面涂画得满满当当。
「这就是我的改革方法。你可参考一番。」
裴风接过，参酌间，眼眸泛起光来。「所写实在是妙哉！清音，你当真有治国理政之大才！」
那可不，我搜肠刮肚了多朝人的智慧来着。
门外传来异动，裴风警觉，将草纸藏入臂袖。
「媚儿，为何宫殿都封闭如此？母后唤我与你早日诞下皇子……」
又是这出闹剧。我扶额，感觉到一个难局摆在我面前。
李珩走进来，看到我和裴风共处一室，往日一向和煦的脸庞变得青一阵紫一阵。
「小叙旧情而已，请皇上莫怪。裴风镇定地开口。」
「裴风，你同媚儿旧情是何情，我还不知？战功赫赫也不可逾矩，你应知我才是皇上，媚儿早已是我的媚妃。李珩不由分说地训斥起来。」
听闻媚妃二字，佩服的眉头不由分说地皱了皱。他不卑不亢，还欲说点什么，我连忙打圆场，轻轻将裴风推出内殿，对李珩一笑：「童年友情而已。现在是我和圣上的时间，裴小将军请回吧。」
裴风顺势行礼：「告退。」
裴风走后，李珩愠怒，一把将我推到床上：「你就如此护着裴风？朕哪点不如他？」
呃，就凭你总是叫我伤我风骨的媚字，便未曾尊重过我的人格。
我无喜无悲，甚至自顾自揽了揽垂落的发丝。
李珩气急，一巴掌将我扇到了墙角。「既然如此，打入冷宫，过你的苦日子去吧！」
他下了难的是自己意志的一道圣旨，愤怒而走。
7.
在冷宫的第一天，我赏赏角落里的花草，揣度着裴风会如何起义。
当朝文武割裂，文臣手中不可握军权，就算是守卫府邸的一兵一卒都需朝廷外派。武臣不可习典籍，只能学习最基础的文字。
因此朝堂文臣占大部分，但武装力量极弱，可轻易击溃；武将却大多愚忠，武装镇压民间暴乱却不想百姓才是王朝存在的根基，腐朽统治者才是祸乱的根源。
裴风不同。裴风幼时被先皇看重，和李珩一同读书习字，天资聪颖而学识渊博，有自己的思想。后发生赐婚等事，裴风才负气随父出征。
而裴氏家族世代从军，早已积累足够的力量。
午膳送来时，我修改着脑中的改革体制，随手把那冷饭摘了几颗出去喂鸡。
这冷宫不如说就是鸡舍，好几只鸡在这散步，早上还看见御膳房的来宰了一只。
狗屁李珩，吃挺好。
愤愤间，几只啄食着米粒的鸡呜咽几声，忽然嘴吐白沫两眼泛白，昏死过去。
饭里有毒？
我扔开那碗冷饭，心里发沭。
还未思索，东边墙上传来鞋履剐蹭墙面的声音。随即一个黑影从墙面一跃而下，一个疾冲将我拦腰抱起。刚想大呼，那黑影小声开口：
「是我。」
是裴风。我大舒一口气，任由他抱着我灵活地绕过各个小道，出了宫，带到了一处隐蔽的田舍里。
裴风小心翼翼地将我放下，一把摘掉头巾，少年俊朗的面容让人心安。
「我随父亲征战边关，战功赫赫，犯我边境者早就对我们俯首称臣。但是，他们声称效忠我们父子，却不服当今朝廷。他们的士兵不少是我们的百姓流离失所后不得已才加入他们的，对朝廷不满积怨已久。
如果我们造反，他们愿意加入我们，提供粮草。
裴风目光灼灼。
「我父亲也并非愚忠，愿意带着多年将士打拼出一个百姓安居乐业的王朝。不过先皇对我们氏族有恩，我父亲只有一个请求。留李珩一命。
我笑道：「那当然。他还有用。」
8.
今日，白露还微凉，四面边声连角起。
战火从朝堂、疆域内、边疆地域三点同步燃起，黑云压城。
边疆地域，胡人羌族与裴家军相应和，举兵入境。一路上竟人烟稀少，粮草运送格外坦荡。
粮草运送为疆域内大大小小的起兵提供后援。四州五十二道一百零二庄驻守武士争相呼应。原来他们也早已受够文官欺压和若有若无的歧视，如今有个带头的，当然是一呼百应。
黎民百姓荒灾多年，加上赋税繁重，当然也无心抵抗。裴风特意层层吩咐将士善待百姓，切不可随意杀害。因此一路征战，伤亡竟无多，甚至不少草根英雄也加入进来。军队还壮大了。
裴风亲自引马闯进皇宫之时，李珩还在和太后请安，母子情正浓。
裴风毫无迟疑，一把翻身下马，长矛直抵李珩眉心，单手扼住太后脖颈。
曙光初照凤鸾殿，飒爽英姿五尺枪，少年将军向来不惧权贵，桀骜不驯只争心中鸿鹄之志。
李珩一下跌坐在地，哆嗦着声音：
「裴小将军这是为何……朕不曾亏待你……」
太后色厉内荏，大喝一声：「放肆！皇宫重地，尔胆敢……」
裴风征战沙场多年，见识过人血将土壤染成凝紫色，马革裹尸者众，怎会惧怕二人恐吓？他轻笑：
「皇宫重地，可知我为何轻易闯进？守卫早已尽数被拿下，如今的皇宫，就是一座空城。」
太后四处环视，守卫果然都已不见。她被击垮了最后的防线，和李珩一同瘫软在地。
「李珩，你哪来的脸面说待我不薄？年少时我与你交好，向你透露我对清音的情愫，你却转头向你母亲要求赐婚你与清音，乃至赐字侮辱她。我算是看透，你从来不是什么大丈夫，软弱如此，不敢与我公平竞争，蓄意延长我驻守边关的年限，这些晦暗手段，不要以为我不知。」
「再者，你母子二人苛政，百姓早已苦不堪言。李珩，对百姓的牵挂不能只是说说而已。」
当朝的覆灭速度比我想象的还快。裴风来接我时，沿街百姓欢呼，感恩他推翻了压着百姓性命的朝堂。
坐在裴氏府邸里，裴风的父亲裴大将军尊我，我们共同商讨新朝统治方法。
我们改革土地制度，把政府霸占来供王公贵族玩乐的土地归还农民，争取「耕者有其田。」开仓放粮，皇家堆那么多吃的干嘛？一想到那几只被毒死的鸡我就心疼。我还设计了几张改良农具图纸，裴家将士们很快大批量做了出来，尽数发给百姓。
我们减免税收，缩减王公贵族的奢靡开支。百姓有更多的银子去做自己的事情，才更会拥护统治，推动多元发展，筑牢统治根基。
推翻前朝后，文官尽被关押，武臣当道，但是武臣学识不高，如今新朝初，我需要一大批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