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梅飘飘定睛看去，更是傻眼：“他奶奶的！怎么成红色的了？”
“惊喜吗？意外吗？哈哈，那就对了。这玩意是我某个缺德的朋友送我的，半边白半边红。以前我还不知道这种设计有什么用，现在知道了。”
手提裤子缓慢移动的李沐羽笑着解释之余，不忘吹个口哨，但不是对梅飘飘，而是对那些先前还将目光集中在他这个闯入者上，此刻已齐刷刷盯着梅飘飘，并且下身开始卯劲蓄力的牛群。
口哨吹得很响，余音也是拉得极长。
所以当声息突然终止，便仿佛一道命令的结束，牛群争先奔跑，叫声震天，声势如千百铁骑破城的一瞬，除了自己的急促呼吸与周身愈发浓厚的灵力，梅飘飘什么也听不见看不着。
近十头壮牛的躁动，常人无力平息。
但他毕竟是半个修士。
直至昨夜，他都不知自己体内那将成未成的灵脉究竟能发挥多大作用，今日，今时，在被诸多牛角挑飞，衣衫破碎殆尽，浑身上下出现数十条深浅不一的伤口过后，他终于有所顿悟！
却......绝不会对此事的始作俑者心存感激！
“李沐羽！！！”
嗖——
一团白色灵光冲霄，势如长虹，升空后再度垂落至梅飘飘身侧时，已化为一柄四尺长剑，剑身纹路犹如诸多古道阡陌交错，不可尽数。
剑势与气浪相合，成就剑气，一道道扩散开来，若波浪席卷，刹那间切碎了三头壮牛顶上牛角。
梅飘飘脸色惨白，眉宇间煞气却是只增不减，唰唰几个剑花，将周围草堆劈成齑粉，硬是寻不见李沐羽的踪影。
“你爷爷的，人呢，赶紧滚出来受死！不把你划个十道八道的，难泄我心头之恨！出来啊，当什么缩头乌龟？是男人就滚出来决一死战！”
“死战？”
“对！死战！”
梅飘飘呲牙咧嘴，黄牙之上多沾红血，可当他闻声望去，看清对方身影过后，他周身血气就仿佛于片刻间凝固成冰。
“薛......薛......”
“年轻人忘性可真大，连长辈的名字都记不出，结结巴巴，吞吞吐吐。既如此，我就再讲一遍。老子姓薛，名尹，诨号屠夫！”
咚。
梅飘飘手脚瘫软，忽而连人带剑一同倒了下去，若地府鬼差见了座上阎王，没了半分脾气。
————
反坑了梅飘飘一把的李沐羽坏笑的同时，用尽了双腿能发挥出最大速度奔跑，来不及辨别什么方位，只凭本能直觉跑路，很快一头扎进了村里的头等凶地鬼藤林。
鬼藤林内长满槐树，几乎每一棵都枝繁叶茂。
槐者，拆开木，便为鬼。
是以每逢深夜，鬼藤林内阴气极重，气氛诡谲，据说怨啼之声不绝，常有邪魅鬼物出没。
而即便换成白天，乃至阳气最盛的正午，那块地方，也很少有人敢踏足其中。
据说以往曾有个胆大的张姓少年专门半夜跑入鬼藤林中探险，虽然最后是活着走了出来，可人却彻底疯了，不能正常地与别人交流，只会含糊不清地说一些呓语。
......
误入鬼藤林的李沐羽脚底忽而一个不稳，跌入了一口枯井之中。
耗费了许多气力依旧爬不上去的他偶然在井下瞥见几抹幽光，顺着意外摸索出了一条井下通道。
良久之后，他的人身如一抹嫩芽破地而出。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枯井入口在南边的鬼藤林，顺着那通道走着挖着，出口竟到了截然相反的北边。
难道那漆黑不见五指，走时伴有鸦声，耗时许久才得以觅得一丝真正光亮，重见天日的漫长路，本身意义就是一条跨越极大的空间隧道？
少年想不通。
则索性不想。
既是枯井，自然无水，沿途下来，李沐羽早已口渴，但一想起梅飘飘此时的尴尬处境，李沐羽就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他笑了多久，萧天纵与众位村民的讨论声就持续了多久。
离祭坛与高台尚有一段距离的李沐羽对此自是不知，与多数人一样，当笑得够了，他便不再发笑，刚刚燃起的豪情热血渐渐自行平息，萦绕在心间的，是说不出，除不尽的孤独寂寞。
“你们倒是可以拍拍屁股走了，留我一人在这。说好听点，这叫锤炼打磨，说不好听的，就纯粹是让我自生自灭了！灭起来倒是容易得很，不费吹灰之力，生嘛......”
脏手扯开破衣，少年掌心紧贴干瘪肚皮，自嘲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一颗米愁死七尺男呦！肚子里憋的那股气都快散了，又饿又渴，哪个神仙来帮帮我？”
四下无人，李沐羽自言自语许久，随着时间推移，他也重新适应了外界空气，将那股因饿感而产生的晕眩压下，凝神静气，顺着隐约感知到的水流声音走去。
不多时，李沐羽果真来到一处池塘边，顾不得仔细观察，他便俯下身一股脑扎入水中，足足痛饮了十几口之后，他猛然抬头，正欲除去身上破烂衣物，进行一番彻底清洗时，一道突如其来的破风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李沐羽目光望去，见一只黑雀扇动翅膀，正沿直线飞行，但在经过一处树梢时做了停留，数息之后，黑雀忽而俯冲而下，没入草丛当中，消失不见。
权当黑雀只是凑巧经过的李沐羽旋即收回视线，手指攀上衣带，刚要拉扯，耳畔却又传来草丛方向的异动。
恍惚间，有蛇吐信之声。
少年侧身一望，眼眸倏然瞪大，赫然明白将要发生何事，却没有尽自己所能前去阻止，只是感慨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我要是跟你一样，长着对翅膀，绝不会轻易降下人间，更别说沦为草中蛇的口粮了。”
嘶！
仿佛意在回应少年所言，草丛异动愈发频繁，吐信声音愈发强烈，不多时，便成了血肉间的撕扯，李沐羽虽只远远观望，并未走近，目光凝聚之下，也能依稀瞥见几点映在杂草间的腥红。
自忖黑雀已沦为藏匿在草丛中的某条花蛇口粮的李沐羽朝那边多望了几眼后，自然而然联想到了所谓的“弱肉强食”，先前一时生起的怜悯顿时烟消云散，被浓浓嘲意取代，与不少村民人前背后称他为“病秧子”时流露的神情十分相似。
独有一点不同，那便是他并非在嘲笑似黑雀这般微弱的生命，而是在嘲笑这个世界太多自以为是，令他不悦的规则。
再度望向草丛的那一刻，少年眼中俨然也带着几分血色，是与腥红有别的猩红。
唳！
突如其来的啸声，阻截了少年的更进一步，将点点猩红聚为实质杀气。
一道黑影顺势疾掠而出，乃是一头黑鹰，长着一对雄健翅膀，非先前的雀鸟可比，然而当李沐羽的眼神与它锋芒毕露的锐利目光匆匆对望之后，他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熟悉感觉。
少年反应迅速，眼神变幻，接着注意到了黑鹰沾血爪牙之下还紧攥着一截呈长形的模糊血肉，随风散发出的刺鼻气息与当年疯和尚深夜骗他服下的蛇血汤如出一辙！
分明前一瞬还是雀入蛇口。
为何这一刻就成了鹰抓蛇身？
又一个难解的问题摆在了李沐羽的面前，他想不通，但冥冥中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黑鹰与黑雀必然有某种联系。
所以他并无多少迟疑，就撒开腿脚，顺着黑鹰飞翔的方向追去。
与萧天纵的瞬间神速不同，迄今为止还未离长宁常村一步的李沐羽从未修行过完整身法，并且由于十余年都拖着病弱体质的缘故，他腿脚的爆发力一度逊于常人，往往跑不出半里路，速度就自然放缓，气喘吁吁，累倒在地。
直至他遇见了另一个不受村里人待见的疯和尚，并依照后者的指引孤身闯入禁地，一切才有了改观。
出生死，至涅槃。
疯和尚留下的六字真言，表面意思十分容易理解，背后的深层寓意却着实不易悟透，与佛门所藏经书无异。
但这不代表李沐羽不能提前从中获得某种力量。
————
萧天纵保持着高举青蛇剑的姿势，目光看似在众位村民身上游走，可他的注意力早已集中在青蛇剑的剑身，兴许就在这一刻起，他已有了青蛇化龙的想法。
尚未到一年一度的祭祖之日，还未彻底搭好建成的祭坛周围只聚集了长宁村所有人口的三分之一，讨论声渐渐落幕，四周也开始重归平静。
伫立在一旁的萧成却突然叹了口气。
“父亲因何叹息？”萧成一叹，让观察着青蛇剑的萧天纵首次分神。
心中复而默叹一声，萧成上前数步，按住萧天纵持剑之手，缓缓运力，将其压下，又从怀中拿出一个白色药瓶，倒出几粒，沉声道：“世事无常，成也此物，败也此物，天纵，非是为父杞人忧天，而是你带回来的这些丹药，给长宁村造成的影响当真是福祸未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