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血战镇南关,苏元春、王德榜名扬天下
廖正华2023-06-28 10:309,133

  

  时令已是初春,但气温依旧不是很高。寒冷的冬天已经过去,但暖春还需要再等待些日子才能到来。进入1885年,中国的抗法形势似乎越来越严峻了。在越南北部战场,法军已经推进至镇南关外;在台湾战场,法军已经占领月眉山附近阵地。左宗棠、彭玉麟、张之洞、刘铭传等抗法中坚将领,都在苦苦地支撑着,等待着转机的到来。

  虽然已经是黄昏,王德榜所在的恪靖定边军大营中,依旧灯火辉煌,喧嚣声不断。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原来,白天的时候,驻守在镇南关的老将冯子材派亲兵前来和他约定,晚上一齐出兵偷袭法军阵地。

  冯子材的意图,王德榜是很清楚的。冯子材是主张积极进攻的,然而镇南关外的法军将领尼格里却是一只老狐狸,他将兵力收缩在镇南关以南的文渊一线。这样一来,清军几乎不可能靠强攻拿下文渊。冯子材很清楚,要想攻取文渊,就必须引诱尼格里进攻镇南关。这次偷袭,正是冯子材引诱尼格里上钩的一个诱饵。王德榜很清楚这一点,于是答应了冯子材的请求。

  第二天,也就是3月22日凌晨两点钟的时候,王德榜率领恪靖定边军悄悄地离开他们驻守的油隘(在镇南关以东三十里),沿着大路往文渊前进。

  接近文渊的时候,为了避开敌军阵地,王德榜命令所部沿着河流前进。这里地势更低,不容易被敌军发现。

  为了保密,王德榜并没有将此行的目的告知士兵们。士兵们对此充满了猜疑。其中一名新兵急于知道他所在的位置,对走在他前面的一个老兵说:“大哥,咱们这是到哪啦?”

  老兵比新兵有经验,知道在偷袭的时候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否则会被敌军发现,也就偷袭不成了。于是,他压低声音,对着那名新兵喝道:“闭嘴!”

  虽然遭到责骂,但新兵依旧想知道他所在的确切位置。于是,他从怀中拿出一根火柴点燃。

  火柴的光亮虽然微弱,但在一片漆黑的夜间,还是足以引起人的注意。那位老兵看到光亮,知道大事不好,连忙一挥手,将那新兵手中的火柴打落在地,压低声音对着那新兵喝道:“你小子不要命啦!”

  法军的哨兵相当警惕,他们看到了火柴的光亮,于是他们判定清军要来偷袭,向着清军这边开了一枪。

  偷袭不成,那就只能强攻。王德榜命令所部迅速向文渊推进。很快,清军推进至距离文渊五百米的区域。

  这时候,众多法军从睡梦中惊起,随即依托围墙,猛烈轰击清军。清军被法军的炮火挡住,不能前进。激战片刻后,王德榜便认为已经无法取胜,命令全军退回油隘。

  就在王德榜率领恪靖定边军进攻文渊的同时,冯子材率领所部清军也对文渊城外的法军发起了攻击。他们围住了法军的两个堡垒,堡垒中驻守着一排法军。

  激战至上午九点,这一排法军的弹药耗尽,只得退向更高处的另一处堡垒。冯子材随即率军进攻那个堡垒,但法军的防守很严密,清军的多次进攻都被他们击退。

  这时候,驻守在镇南关后的湘军名将苏元春率领他的部队也杀了过来。冯子材所部见援兵来到,越战越勇,向法军堡垒发起一轮又一轮的进攻。

  苏元春,广西永安人。因其父被太平军所杀,乃加入湘军席宝田部。参与镇压太平天国以及贵州少数民族起义。1884年率领所部防军由湖南前往中越边境抗法。这支原本驻守湖南的防军,以湖南籍士兵为主,是一支名副其实的湘军。

  苏元春麾下最著名的将领当属陈嘉,此人在日后的镇南关一战中将扮演重要角色。陈嘉,广西荔浦人。长期跟随苏元春打仗。他在苏元春麾下一直担当先锋,打仗骁勇,屡立奇功,是一位难得的将才。

  冯子材、苏元春联军强攻法军堡垒多次,都以失败告终。眼看天色已晚,军队饥饿,无法继续战斗下去,冯子材、苏元春只好放弃对法军的进攻,率军回营。

  清军的偷袭虽然没有给法军造成损伤,但却极大地刺激了尼格里的自尊心。尼格里在法军中以沉稳著称,之前法国政府多次催促他主动出击,都被他拒绝,然而此刻,他坐不住了。中国军队在他的眼里一向是战斗力几乎为零,可就是这些毫无战斗力的军队,居然敢主动出击攻打自己,这令尼格里实在无法忍受。他急忙召集军队,准备攻打镇南关。

  法军进攻镇南关的兵力为:一四三团四百四十人、一一一团三百三十七人、由外籍士兵组成的一个营三百七十人。总兵力为一千一百多人。还有一个携带十尊大炮的炮队配合法军的进攻。

  二十三团以及由外籍士兵组成的另一个营则组成预备队,驻守文渊,兵力大在一千人左右。

  法军虽然人数众多而且装备精良,但是他们想要攻占的镇南关自古以来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军事险地,法军想要达成目标,并不太容易。

  镇南关地形奇特险要。关的中央,是一条狭窄土路,两边高山对峙。西边的山叫凤尾山,东边的山叫大青山,都有将近一百米高。山上云雾缭绕,树木繁茂。大青山向南倾斜,形成一座由五个小山峰组成的小青山。

  小青山和风尾山从东西两面各伸下一条横岗,互相连接,截断山谷,形成一个隘口,名叫关前隘。冯子材指挥所部清军在关前隘修筑了一道长墙,截断关道。长墙高七尺,厚一丈多,上面布满垛口,以供士兵向外观察和射击。

  东西两边的高山还延伸出一些低矮的丘陵,横七竖八地起伏着,成为关前隘的一道道屏障,名叫横坡岭。

  当时驻守在镇南关中的军队是冯子材以及淮军将领王孝祺的部队。苏元春的军队驻守在关后五里。王德榜的恪靖定边军驻守在镇南关东面三十里的油隘。这些军队是日后镇南关一战的主力。

  3月23日早晨八点半,尼格里率领法军来到镇南关下。由于晨雾缭绕,能见度很低,尼格里命令部队就地驻扎,而派出侦察骑兵前往关内侦察。

  法军的侦察骑兵刚进入关内,就被清军的哨兵发现。清军的哨兵假装害怕,乱放几枪后就往回跑。

  法军以为清军哨兵是真逃跑,放心大胆地向关内赶去。突然,那几名清军哨兵转过头来,整齐地向着在后面猛追的法军射击。

  法军没有料到清军哨兵会来这一招,突然遭到枪击的他们当即就慌了神,调转马头便往回跑。其中一名法军的坐骑被清军击中,栽倒在稻田的泥沼中,为了逃命,他只好丢了马,疯狂地往回跑。

  得知侦察骑兵遭到清军打击,尼格里显得很懊恼。更令他担忧的是,大雾久久不散,法军的总攻时间不得不一再推迟。为了稳操胜券,尼格里趁着这段时间,将留守文渊的预备队全部调到了镇南关前线。

  直到上午十点半,大雾才开始消散。尼格里随即发布了进攻命令。尼格里的作战计划是以一一一团作为正面进攻部队,攻打横坡岭、关前隘长墙,而以一四三团及外籍士兵组成的一个营作为侧面进攻部队,攻占大青山、小青山上的清军堡垒,从背后炮击长墙。

  率领一四三团的是尼格里的爱将爱尔明加中校。在爱尔明加的指挥下,一四三团先以猛烈的炮火轰击清军堡垒,然后由步兵发起冲锋,对清军驻守的第一、二号堡垒发起猛攻。

  一四三团的步兵并不熟悉当地的地形,因此耽误了很多时间。结果,他们的胜利果实被由外籍士兵组成的那个营摘得。

  下午两点,法军占领了第一、二号堡垒。尼格里得知后,连忙赶到二号堡垒,部署进攻第三号堡垒。

  进攻第三号堡垒的法军遭遇到了十分复杂的地形。四周都是坡度很陡峭的山峰,长满各种灌木杂草,法军的行动受到了很大的阻碍。法军费力气力,终于杀到第三号堡垒下,并迅速攻克第三号堡垒。

  一连丢失三座堡垒,清军的防御形势变得异常严峻起来。驻守在第四号堡垒中的清军充满了失败的情绪。如果法军在攻克第三号堡垒后迅速杀至第四号堡垒的话,那么包括第四号堡垒在内的整个大青山、小青山区域都将被法军控制,尼格里的战斗计划也就要实现了。

  在这关键的时候,清军的援兵到了!原来,苏元春得知镇南关开战的消息后,立马带领湘军杀到镇南关。与冯子材商议后,他就率领着湘军登上大青山,入驻第四号堡垒。援兵的到来不仅极大地增强了第四号堡垒的防御,也振奋了原第四号堡垒守军的士气。关乎镇南关一战成败的第四号堡垒的守御,终于坚固了起来。

  法军一四三团在大青山、小青山与清军展开激战的同时,法军一一一团沿着大路前进,攻打横坡岭。一场激战过后,法军控制了整个横坡岭区域,逼近关前隘长墙。

  面对法军咄咄逼人的攻势,老将冯子材毫无惧色,他站在高处,对着士兵们喊道:“弟兄们,这次我们要是守不住镇南关,就没有脸面活着回去见广西父老了!”

  在越南战场之前的战斗中,淮军的表现非常糟糕。与冯子材一起守卫长墙的淮军将领王孝祺早就憋足了劲,要证明淮军的实力。所以,听到冯子材的喊话后,他便率领淮军士兵勇猛向前,奋勇厮杀。法军被挡在了长墙外。

  当法军向大青山、小青山及长墙发起进攻的时候,驻守油隘的恪靖定边军主将王德榜率部前来援助。

  恪靖定边军从镇南关东面杀出,遭遇到法军的预备队。起初,王德榜并不想与法军交手,只是命令士兵朝空中开枪,以震慑牵制法军预备队。后来,王德榜发现法军预备队并不害怕,于是准备派兵前往袭击法军。

  下午五点的时候,王德榜率领恪靖定边军沿着大路向法军预备队挺进。当他们推进至距离法军只有一千多米的区域时,与法军展开了激战。尼格里在山上看到了山下的战斗,命令炮兵轰击恪靖定边军阵地,并将部分炮队调到山下,对付恪靖定边军。

  恪靖定边军的多轮进攻被法军的炮火所化解。激战至六点半,王德榜见天色已晚,无法继续作战,便率领着恪靖定边军回到油隘。

  恪靖定边军的出击不仅牵制了法军的预备队,也吸引了法军进攻部队的部分火力,有力地援助了其他清军部队的抗法斗争。

  这时候,法军一四三团由于天色已晚,放弃了对第四号堡垒的进攻。一一一团也停止了对长墙的进攻。

  在3月23日一整天的战斗中,清军击毙法军四名,击伤法军二十五名。清军自身的伤亡数要远远高出法军。好在镇南关附近的清军,与法军比起来,在数量上有着绝对的优势,伤亡多一点并不会影响大局。

  3月24日,尼格里依然采取两路分进合击的战术,进攻第四号堡垒以及关前隘长墙。他命令爱尔明加中校带领一四三团,趁着浓雾遮蔽山野的时机,攀登高山,出其不意地杀到第四号堡垒上,杀清军一个措手不及。

  为了增加进攻的突然性,爱尔明加中校舍弃了最普通的路径,带着一四三团向东进军,企图在那里寻找出一条通往第四号堡垒的新路径。结果令爱尔明加很失望,由于地形的复杂以及浓雾的遮蔽,法军在那里根本找不到前行的道路。

  犹豫很久后,爱尔明加中校才放弃由东面绕攻第四号堡垒的计划。随即,他率领一四三团沿着原路折回,准备取道最普通的路径,向清军发起攻击。这一来一回,浪费了一四三团不少的时间。

  自一四三团进军以后,尼格里还没有听到第四号堡垒方向传来一声枪响。他认为一四三团只需前行一千二百米就可以到达第四号堡垒,这时候应该早就到了。至于为什么没有枪声,尼格里认为那是因为清军放弃了抵抗。尼格里和清军交手过多年,知道清军经常乘夜逃跑。所以,尼格里预计,此时的一四三团已经成功占领第四号堡垒并开始绕至长墙背后准备炮击长墙。

  基于这种判断,为了实现两路夹击的最佳效果,尼格里命令一一一团迅速进攻关前隘长墙。率领一一一团的法军将领浮尔接到命令后,立即指挥炮手发炮猛攻长墙。

  这时候,尼格里才得知被他寄予厚望的爱尔明加中校除了浪费时间外,没有做任何事。这意味着,尚未得知一四三团动向的一一一团将单独面对数量庞大的敌人,如果不采取及时措施,惨败就将不可避免。

  此时派传令兵下山通知一一一团停止进攻已经来不及,挽救一一一团的唯一办法,就是一四三团迅速夺取早就应该夺取的清军第四号堡垒。为此,尼格里调炮队前去加强爱尔明加的兵力。

  驻守在第四号堡垒中的清军主力是苏元春所部湘军。面对法军的猛攻,他们毫无畏惧,依托防御工事猛击法军。爱尔明加想尽了办法,却依然无法攻入第四号堡垒。

  一阵炮轰过后,率领法军一一一团进攻长墙的浮尔惊奇地发现,长墙背后人潮涌动,似乎有千军万马。这时候,他还没有得到一四三团进攻受挫的情报,所以他认为,长墙背后的那些人是从背后绕袭长墙的法军一四三团士兵。于是,他命令手下士兵不顾一切地对长墙发起进攻,妄图迅速冲破长墙与所谓的“一四三团”会师。

  留下一部分兵力对付侧翼和背后的清军后,浮尔亲自率领着一一一团主力大胆地长墙冲去。法军士兵们拔出刺刀,冒着清军猛烈的炮火,不要命地冲到长墙下面,有几名法军士兵甚至已经冲破了长墙。

  冯子材在高处看见法军发起了总攻,知道决战的时刻终于到了!他身穿短衣,脚踏草鞋,挺着长矛,对着身后的士兵们喊道:“弟兄们,冲啊!”话音未落,冯子材已经冲出长墙,与法军对杀起来。冯子材的两个儿子跟在他的后面,也与法军厮杀起来。士兵们看到冯子材和他的两个儿子如此英勇,都深受感动,勇猛地冲上前去,与法军决战。

  遭遇到强有力的反击后,浮尔才发现那长墙后面的人群全都是清军,一四三团连个影子也见不到。大错已经酿成,浮尔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虽然一一一团见势不妙及时撤退,却依旧遭受重创,军官四人阵亡,一名受伤;士兵二十七人阵亡,五十七人受伤,总共八十九人丧失战斗力。大致相当于总兵力的五分之一强。

  就在一四三团猛攻清军第四号堡垒的时候,王德榜率领恪靖定边军再次从油隘杀出,抄袭敌军后路。这时候,法军的一路运输队来到镇南关,王德榜便亲自率领三营部队,与冯子材手下骁将张春发所率领的军队联手,将这一路运输队消灭,击毙法军多名,夺回骡马五十多匹,军火无数。

  法军一四三团进攻第四号堡垒失利后,只得退回第三号堡垒。随即,驻守在第四号堡垒中的清军在湘军骁将陈嘉的率领下全部冲出,向法军驻守的第一、第二、第三号堡垒发起猛攻。陈嘉勇猛向前,率领湘军发起七次冲锋,给予法军重大杀伤。在激烈的战斗中,陈嘉深受重伤,却依旧勇猛杀敌,丝毫不后退。

  到下午六点多的时候,淮军将领王孝祺率部包抄到第一、第二、第三号堡垒的背后,与陈嘉所率领的湘军一起合击法军。与此同时,王德榜也率领恪靖定边军向三座堡垒杀来。法军三面受敌,损失惨重,只得放弃三座堡垒夺路而逃。

  黑夜来临,尼格里好不容易才在镇南关口将溃退的法军聚集起来,连夜逃往文渊。清军尾追前来,为法军猛烈的炮火所阻截。眼看天色已晚,不能再战,冯子材等清军将领只得命令士兵回营休息,准备明天的追袭战。

  在3月24日一整天的战斗中,清军击毙法军七十名,其中军官七人,击伤一百八十八人,其中军官六人。法军的伤亡总数达到了二百五十八人,占其总兵力的十分之一。

  镇南关的挫败对法军的打击是十分巨大的。连夜撤回文渊后,尼格里认为,在目前的情况下,法军继续留守文渊是相当危险的,因为驻守在镇南关和油隘的清军随时可能追来,给予他们致命打击。于是,尼格里率领法军继续撤退,来到谅山。

  谅山是越南北部重镇,法军在这里的防御比较完备。谅山的北面有一条小河绕城而过。河的北面有一座斜坡很平缓的圆丘,圆丘的斜坡上有着一座小城镇,名叫驱骡。尼格里将法军主力布置在这座圆丘上。其用意很明显,那就是引诱清军前来攻打驱骡,然后凭借较高的地势炮击清军,给予清军重大杀伤。

  这时候的法军,士气相当低落。为了振奋军心,尼格里带头拿起武器,参加到驱骡前线的战斗中。旅部的其他人也跟着尼格里来到前线。这种全员出动的阵势,自中法战争爆发以来,还是第一次出现。看来,法军是想在驱骡做最后一搏了!

  就在法军积极部署防守的时候,冯子材、苏元春、王德榜等清军将领已经率部杀到了驱骡城下。虽然在地势上处于劣势,清军还是勇猛地向前冲锋,试图用人海战术突破法军的防御。前面一排刚刚倒下,后面一排就赶紧接上,清军的这种不惜伤亡的持续冲锋,给法军造成了极大的恐慌。

  眼看法军就要抵挡不住,尼格里非常焦急,在阵地前跑来跑去,试图鼓舞士气。他的跑动引起了清军射手的注意,当他再次从堡垒中出来,准备前往阵地右翼的时候,那名神枪手向他射击了!

  子弹击中了他的胸部,一阵剧痛向他袭来。他痛苦地捂住胸口,发出一阵阵悲哀的呻吟,栽倒在了阵地前。卫兵们赶紧将他抬到远离战场的谅山城中。法军医疗队的医术不错,最终保住了他的性命。然而,他却无法继续指挥军队了。

  他让卫兵通知他手下军阶最高的将领爱尔明加中校掌管全旅。虽然爱尔明加在镇南关一战中的表现很令他失望,但他还是相信爱尔明加能够正确地指挥法军,将清军阻击在驱骡城外。

  此时的爱尔明加正在前线指挥战斗。他虽然率部挡住了清军一次又一次的冲锋,但是他已经没有信心继续战斗下去了。他认为,这样打下去,法军不会捞到任何便宜,反而会被在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的清军围歼。这时候,他已经有了撤离谅山的念头。当他得知尼格里准备将指挥权交给他的时候,便想将这一计划予以实施。

  爱尔明加从前线回到躺在病床上的尼格里身边,接受了指挥权。随即,他下达了第一个命令,那就是全旅撤出谅山。他电告法军总司令说:“尼格里将军不幸重伤,本人担任总指挥,将利用黑夜将军队撤出谅山。”

  爱尔明加将他的决定告知了尼格里。他说:“清国在驱骡集结了许多部队,如果他们分兵一路直取谅山,我们又将像镇南关一战一样,遭受他们的前后夹攻。所以,在敌军进攻之前主动撤出谅山,是最明智的选择。”

  尼格里并不同意爱尔明加的做法,但他已经将指挥权交给爱尔明加,无法再干预军队的指挥。于是乎,他只能在病床上眼睁睁地看着一队队法军从谅山往南撤去。这对一个自尊心极强的将军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打击。

  爱尔明加已经被清军的持续进攻吓破了胆,他一刻也不敢在谅山多待。为了避免接到阻止撤离谅山的命令,他甚至不通知总司令就命部下将电报线隔断。为了行动方便,他甚至命令部下将十三万银元以及大批军事物资丢到城外的河中。爱尔明加率领的法军从谅山的撤退,就是这么的狼狈。这在整个中法战争中,是绝无仅有的。

  总司令部得知爱尔明加率领军队撤出谅山后,曾去电严厉责备爱尔明加说:“敌人并没有追来,你跑什么跑?你以为你是旅部的司令,在撤出谅山一事就可以自主。可你别忘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的上面还有我这个总司令!”然而,这一切都毫无意义了,因为这时候爱尔明加已经带领着他的军队,来到距离谅山一百五十里以外的屯梅了。

  事实证明,爱尔明加率部撤出谅山虽然看上去是怯敌的表现,但实际上还是有一定道理的。驱骡之战结束后,冯子材便和苏元春、王德榜商量,准备以部分兵力在正面佯攻,而以主力迂回至敌军背后,进攻谅山。爱尔明加显然估计到了清军的这一点,所以才仓促撤出了谅山。如果法军不撤退的话,还真有可能被清军包围在谅山,最终全军覆没。

  法军撤离后,清军不费一枪一弹占领谅山,取得了镇南关、谅山一战的完胜。指挥清军取得大捷的关键人物冯子材、苏元春、王德榜在后来都得到清廷的重赏。

  苏元春由骑都尉世职改为三等轻车都尉世职,并赏给额尔德蒙额巴图鲁名号。冯子材赏加太子少保衔,并由骑都尉世职改为三等轻车都尉世职。之前,王德榜遭人陷害,被清廷革职。这时候,由于镇南关、谅山的战功,清廷恢复了他的官衔,并赏给他白玉扳指一个、白玉翎管一支、大荷包一对、小荷包二个,以示嘉奖。

  慈禧太后又从私房钱中拿出一万两,将其中的五千两赏给苏元春的部下,将另外的五千两赏给冯子材、王德榜的部下。

  从赏银的数目可以看出,当时的清廷认为镇南关大捷的第一功臣是苏元春。事情的真相在后来才搞清楚,冯子材作为镇南关大捷第一功臣的事实也日渐深入人心。我们现在提到镇南关大捷,都知道是冯子材打的。除了熟悉晚清史的朋友们外,很少有人知道苏元春、王德榜也是这一场大捷的重要功臣。很显然,这是不公平的。所以,我们在宣扬冯子材的同时,不要忘了宣传苏元春以及王德榜。

  谅山大捷的消息传到福州,左宗棠十分兴奋。然而,他的这种兴奋并没能持续太久,清廷准备停战撤兵的消息就传到了他的耳中。自古以来,只有战败者才会屈膝求和,战胜者是从来不会妥协求和的。然而现在,这种史无前例的荒唐事情,就真实地发生在了清政府身上。这令一向主张对外强硬的左宗棠感到非常气愤。

  虽然他知道现在朝廷只会听李鸿章的,但是高度的责任感还是促使他给清廷发出一道密奏。左宗棠在密奏中说:“这次法国人入侵我国,忽而战,忽而和,反复无常,完全不可信任。去年,《简明条约》墨迹未干,他们就挑起了观音桥事件。这样的国家,我们怎么可以相信?又怎么可以再次和他们议和?以战胜者的身份屈膝投降,不仅会打击全国人民的士气,而且会让列强觉得中国好欺负,我们以后办理洋务将会更加困难。”

  除左宗棠以及谅山前线的冯子材等人外,彭玉麟、张之洞等人也对清廷的议和表示了强烈的不满。

  彭玉麟悲愤之余,写下了这样的诗篇:“日南荒徼阵云开,喜有将军破敌来。正荡妖氛摧败叶,已寒敌胆夺屯梅。岩廊忽用和戎策,绝域旋教罢战回。不许黄龙成痛饮,古今一辙使人哀!”

  在这首诗中,彭玉麟将清政府的停战撤兵比作宋高宗十二道金牌召回岳飞,将指责的矛头直接对准了以慈禧太后、李鸿章为首的妥协派。其言辞之激烈,令人咋舌。

  张之洞虽然不是湘系人物,但长期以来,他和他那帮清流兄弟,在很多事情上,有着和湘系将领差不多的观念。张之洞对清廷的议和也很愤慨。他觉得自己人微言轻,说话没有分量,于是将希望寄托到左宗棠身上。在左宗棠上密奏后不久,他给左宗棠发电报说:“我听说了中法和议的具体条款,全都是有害中国的。我虽然一再上奏劝阻,但无奈人微言轻,朝廷不予理会,无法挽救大局。思来想去,目前能够改变大局的,只有中堂大人您。这个条约马上就要画押了,还请中堂大人及早动手。只是不要对朝廷说,是我劝您这样做的。”

  张之洞的电报除了增加左宗棠的苦恼外,没有起到别的任何效果。左宗棠前几天递上去的密奏,朝廷根本没有回。继续递奏折,又有什么用处?和议的事情,已经是不可能改变的了。一想起这个,左宗棠就特别痛苦,原本就病得不轻的他,病情更加恶化了。

  不久之后,《中法新约》正式签订。法国人如愿以偿,迫使中国放弃了对越南的宗主权。这个时候,左宗棠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为了避免他因条约的签订而伤心过度,进而病情更加恶化,杨昌濬、穆图善等人不敢告诉他条约签订的消息。

  这一天,左宗棠喃喃自语说:“今天有大喜事,娃子们怎么不张灯结彩?赶紧张灯结彩!”

  亲兵们一听这话,哪里敢怠慢,赶紧张灯结彩。杨昌濬、穆图善以为真有喜事,都赶紧前来道贺,并问左宗棠说:“我们前来恭贺中堂,不知中堂有何喜事?”

  左宗棠说:“这么大的喜事都不知道,你们也太不关心时事了。我昨天消灭了大批洋鬼子,已经向朝廷报捷了。”

  杨昌濬、穆图善一听,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默默地退出左宗棠的住所。两人在屋外商量一番后,最终决定将合约给左宗棠看。

  左宗棠看到合约,气得浑身打颤,乃至不能读完。情绪激动的他浑然忘记了忌讳,连声喊道:“出队!出队!我还要打!这个天下,他们久不要。我从南边打到北边,又从北边打到了南边。我还要打,皇帝也奈何不了我!”刚喊完,一口鲜血从他的喉咙中涌出,喷洒一地。

  不久后,七十四岁的左宗棠在福州病逝。临终前,他口述遗疏说:“此次中法战争,是中国强弱的关键。臣督师南下,没能重创敌人,扬我中华国威,心有不甘,不能瞑目。”

  大清王朝最后的脊梁骨就这么离开了人世。此刻的人们,或许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会对清朝命运产生重要影响。九年后的中日甲午战争,缺乏左宗棠领导的清军在日寇面前兵败如山倒。这时候,人们才真正体味到,左宗棠的逝世对于中国来说,是多么大的一个损失。

继续阅读:第一节 湘军史上最悲壮的一战:血战牛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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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战天下:湘军征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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