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鸢翻过墙头时,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她落地无声,脚尖点在院角的瓦片上,身形一矮,便隐入屋檐下的暗处。
沈瑜仍坐在窗前,手没动,目光也没移开大房的方向。听见轻响,她只微微侧头:“查到了?”
青鸢闪身进屋,反手合窗。“黑木匣子送进了祖母房里,守在门口的老嬷嬷说,是盐运使府上的礼单加聘物。三日后迎人。”
沈瑜指尖在窗框上轻轻一叩。
来了。比她想的还快。
她没说话,闭眼默念:“开启市场洞察,目标:盐运使周崇文,时限:近三月。”
眼前浮起半透明界面,数据流迅速滚动。官盐调度记录、私仓出入账、关联商户名录……一条条信息掠过。她的目光停在一条异常记录上——城南第三私仓,每月初七、十七、二十七,均有百引官盐出仓,去向标注为“损耗”,但实际流向某家名为“恒源”的商号。
恒源?她认得这名字。是敌对盐商赵元德的产业,专走低价私盐,压沈家的市价。
再往下,系统标注出关键人物:周崇文心腹管家周福,近三个月七次出入恒源账房,每次停留不超过半柱香,但次日必有大批现银流入周福名下钱庄账户。
证据链闭环了。
她睁眼,声音压得极低:“周福这人,惯走南门,每日申时换班回府,走的是巷子后道。”
青鸢点头:“我盯过他两次,护卫不多,腰间佩刀是虚的。”
“今晚。”沈瑜从袖中抽出一张纸,上面是系统自动生成的账目对照图,清晰列出银钱数额,末尾盖着盐政司暗印——系统伪造的,但足以乱真。“你把它送进御史台衙门,交给当值主簿,只说一句:‘盐运使卖官盐,证据在恒源。’然后走人。”
“不署名?”
“不能留痕。”
青鸢接过纸,指尖一捻,确认纸张无标记,揣进怀中。
“等等。”沈瑜从妆匣底层取出一枚铜钱,递过去,“走西巷,别碰南门守卫。他们认得你的身形。”
青接过,转身推开窗,一跃而出,身影瞬间融入夜色。
沈瑜吹灭灯,没睡。她坐在桌前,手里摩挲着父亲的铜印。这枚印,她不能再藏了。一旦她被强行抬进盐运使府,三房就彻底没了主心骨。墨砚再忠心,也挡不住祖母一纸令下。
她必须让周崇文倒。
——
次日清晨,沈瑜照常去正院请安。
祖母坐在上首,手里捻着佛珠,眼皮都没抬。沈瑜规规矩矩行礼,低头站着。
“三日后的事,你心里要有数。”祖母终于开口,“周大人虽是续弦,但位高权重,能纳你为妾,是抬举。你父亲昏迷,你一个姑娘家撑什么家?不如安分些,也给三房留个体面。”
沈瑜垂眸:“孙女听祖母安排。”
“嗯。”祖母略一点头,“今日午时,聘礼入府,你亲自去前厅接。”
“是。”
她退下时,脚步平稳,背脊挺直。经过廊下,墨砚从侧门出来,低声道:“盐仓那边已清点完毕,明日可押运。但……周大人府上刚调了二十名家丁入城,说是‘迎亲护卫’。”
沈瑜脚步一顿。
不是迎亲,是押人。
她抬眼看向府门方向:“让押运队提前一日出发,走水路,绕开南门。”
“是。”
——
午时,聘礼到了。
八抬大箱,红绸盖顶,抬进前厅。沈瑜站在下首,看着箱盖被一一打开:金镯、玉簪、锦缎、珊瑚树……都是贵重物,却无半件是正妻之礼。
祖母满意地点头:“周大人诚心,礼数周全。”
沈瑜上前,亲手接过礼单,低头念了一遍,声音平稳:“谢周大人厚爱,孙女定不负所托。”
祖母嘴角微扬。
没人看见,沈瑜指尖在礼单背面轻轻一划——那里,用极细的墨笔写着一行小字:“恒源商号,私仓账本藏于地窖铁箱,钥匙在周福腰间。”
这是她昨夜让青鸢埋下的。纸条不会直接出现在衙门,但周福今早去恒源时,怀里的信封被人动了手脚。现在,那封信正躺在御史台的案头。
——
傍晚,青鸢回来了。
她从后窗翻入,脸色冷峻:“东西送到了。主簿当场拆信,立刻召了两名差役,直奔恒源商号。”
沈瑜点头:“周福呢?”
“刚回府,被守在门口的衙役按住,搜出钥匙。地窖铁箱打开,账本齐全,连银票编号都对得上。”
“周崇文呢?”
“御史台派人去请,说是‘协助查案’。他没来,差役直接封了盐运使府库房。”
沈瑜闭了闭眼。
成了。
——
第三日,天未亮。
府里就乱了。
沈瑜刚起身,墨砚便急步而来:“周崇文昨夜被拘,盐政司下令停职,纳妾一事作罢。祖母那边……震怒。”
她没意外。
“她召我过去?”
“巳时正,正院。”
“知道了。”
她换上素色衣裙,不施粉黛,发髻只用一根银簪固定。出门时,青鸢跟在身后半步,手按在袖中短刃上。
正院里,祖母坐在堂中,脸色铁青。几个嬷嬷垂手立着,大气不敢出。
沈瑜行礼,声音平静:“孙女参见祖母。”
“抬起头来。”祖母冷声。
她抬头。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祖母盯着她,“周崇文昨日还好好的,一夜之间就被御史台查办?你三房刚保住盐引,转头就惹出这等大事,是想让沈家满门不得安宁?”
沈瑜神色未变:“孙女不知祖母所指。周大人之事,自有朝廷法度。三房守法守规,从不插手官务。”
“少装模作样!”祖母一掌拍在扶手上,“你父亲昏迷,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前脚刚压下账本风波,后脚就撞上纳妾变故,如今又牵扯官案——你以为老身看不出蹊跷?”
沈瑜垂眼:“若祖母信不过孙女,可查我房中每一页纸、每一寸地。若有半点与御史台往来,孙女甘受家法。”
祖母盯着她,半晌,冷笑:“好一张利嘴。你以为周崇文倒了,你就安全了?沈家女儿,终究是要嫁的。你逃得过这一回,逃不过下一回。”
“孙女只求守好父亲留下的产业,等他醒来。”她声音低了些,“若连这点心愿都做不到,不如沉塘干净。”
祖母瞳孔一缩。
这句话,像刀子。
她猛地挥手:“滚出去!别让我再看见你!”
沈瑜行礼,退下。
走出正院时,阳光斜照在青石阶上,她脚步未停。
墨砚在院外等着,低声问:“接下来?”
“查黑木匣。”她目视前方,“昨夜青鸢说,匣子送进去后,祖母没让任何人碰,连贴身嬷嬷都退下了。”
墨砚点头:“我已安排人,今夜换茶。”
沈瑜没再说话。
她知道,祖母不会罢休。周崇文只是个开始。大房背后,还有更大的网。
但她也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她走到院中,抬头看了眼天空。
云层裂开一道缝,阳光刺下来。
她抬手,指尖在掌心轻轻一划。
疼。但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