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之乱由韩宾筹谋、贺兰雪助势引起,至魑魅魍魉亲率鬼卫离山结束,期间,韩宾竟从未出现。
继而是容月身死、鹊华庄惨遭屠戮。
据江湖传言,洛玄雅尸骨无存,隐阁阁主怒杀四方,容月首当其冲,鹊华庄紧随其后,眼下龙骨山也是摇摇欲坠。
然,隐阁阁主实冤!
他整天整天忙着找人,顶多就是教训了几个不长眼的,怒杀四方着实是有心人蓄意造谣了。
在这三个月里,冷云舟寻遍了鹤岭各个角落,丹江一带也来来回回打捞了十数次,从一开始的心存侥幸到现如今的心如死灰,他无时无刻不倍受煎熬,性格脾气也是愈发的古怪暴戾。
“公子,再往前便是凤凰宫的地界了,可还要继续?”元安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他。
冷云舟静静凝视着平缓无波的江水,仿佛又一次坠落无尽深渊,他的浮木、再寻不到了。
“继续……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双目猩红,极力隐忍着泪水,声音也是冰冷冷的,莫名地让人不寒而栗。
“是……”
元安不敢看他,便是一向最喜欢黏着他的元宝都不敢凑近。
“听闻……映秀山上有座天听台……”
刚转过身去的元安闻言蓦然一愣,反应许久才侧转过身来,“公子、从不信这些的……”
“他们说、只要虔诚拜上,便能直达天听……若得仙神怜悯,便能得偿所愿……”
冷云舟说得轻轻飘飘,元安却是红了眼睛。
“映秀山何其险峻,还望公子三思……”
冷云舟远远看着苍翠秀丽的山尖,脸色瞬间又变得阴翳起来,“伤她之人可都抓到了?”
元安大气不敢喘,“先前抓到的孔泉原已折磨得奄奄一息,不想前两日被一异瞳之人救去了,眼下正在搜捕。”
冷云舟思忖片刻,似是忆起什么,“这般看来,容月和鹊华庄必然也是他的手笔了?”
元安如实回禀:“是。”
冷云舟闻言沉默许久,元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公子、可还有其他吩咐?”
“那些愚蠢聒噪之人都料理清净了?”
冷云舟前言不搭后语,似是想起什么便问什么,元安时时听着,但凡他问,便句句有应。
“公子放心,只几个死心眼儿的三天两头不肯罢休,其他通通打回去了。”
“好……元安……”
“元安凭听公子吩咐。”
“召集人手,纵使凤凰宫固若金汤,也要探上一探……如若、再寻不到,便叫他们都散了去,亦可不必再来复命……”
“敢问、公子何意?”
“天上地下,我自去寻她,届时隐阁不复存在,你们便都自由了……”
“公子所求未了,切不可说这浑话……”
“早了了……”
话音落,船靠岸。
冷云舟便头也不回地走向映秀山。
元安心知阻拦不了,便紧急召了人来商议,势必要保隐阁长存。
与此同时,凤凰宫中,传言尸骨无存的洛玄雅躺了整整三月,而今终于睁了眼睛。
迎目对上一双慈蔼和睦的,她一时半会儿没能缓过神来,“你是……”嗓子干得冒烟,只两个字也说得费劲儿。
凤兮慈眉善目,全然一副看自家孩子的神情。
“好孩子,我是姨母啊……来,先喝口水润润嗓……”
听罢,洛玄雅就着她的手小抿了几口,时下甘甜入喉,她方才觉着自己又活了过来。
“姨…母…??”
看她一脸懵圈儿,凤兮解释:“你的娘亲唤作凤翎,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你同她长得极像……照着族谱,你的名字该唤凤悠……孩子,这些年姨母一直在寻你……万幸得你亲娘护佑,才能引你回家相聚……”
凤兮几度哽咽,突如其来的泪水砸得洛玄雅莫名而又无措。
“姨母,敢问、您是在何处救下的我?”
凤兮擦却眼泪,欣慰的神情伴随着温柔的话语,便是冷心冷情如洛堂主,一时间也是晕头转向,辨不清真假几何。
“你自鹤岭跌入丹江,是阿升救你回来的。”
蓦然听到这个名字,洛玄雅又起了警惕之心。
“阿升?莫不是、凤飞升?”
凤兮很是自然地伸手,似乎是想探探她额头的温度,不想洛玄雅极不习惯地躲开了。
凤兮也不觉尴尬,反而愈发的慈爱宽容,“孩子,这二十来年你必是吃了不少的苦吧……”
“没有,我挺好的,姨母不必忧心。”
洛玄雅眼皮微垂,像是真的惴惴不安。
凤兮改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怜爱,“幸得阿翎在天庇佑,而今你能回来,姨母真真是高兴,等过些时日你能下地走路了,姨母便开祠迎你归宗,可好?”
“姨母,能同我说说我娘吗?”
“你娘同我是孪生姐妹,见着我便当是见着她了……”
“姨母,我娘如何会去到洛城的?又如何会惨遭不幸……”洛玄雅仔细盯着她的眼睛,像是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
凤兮也因着她的话回忆往昔,眼中痛色不住流露,“她呀……少时不知事……我一个没看住便被男人哄了去,几次三番抓她回来,她便生了怨怼……后来……凤凰宫出了桩大事,我抽不开身,她自此一去不回,待等事情平息,我再派人寻她时便已晚了……”
瞧她眼中痛色不似作假,洛玄雅不由信了几分。
“姨母如何得知我的存在?”
“派出去的人寻遍各处,传信自不会有假…(抽泣)…我早知她性子执拗,却硬生生将她逼上绝路,是我对她不起,合该我日日受愧。”
“姨母不必自苦,而今斯人已逝、过往成烟,倘若娘亲尚在,必也不忍怪你。”
“好孩子,你不必宽慰姨母,只待你认祖归宗了,姨母百年之后方才有脸见她。”
“一切听凭姨母安排。”
“那你好生歇着,认祖归宗是大事,姨母要早早准备,只交给底下的人始终不放心。”
说罢,凤兮转身欲走,洛玄雅连忙开口:“姨母,凤飞升何在?我想见他。”
凤兮笑盈盈地回首,言语间竟是打趣,“他前些天下山办事去了,需过两日才能折转回来,姨母早知他心中有你,否则也不会顺着你的意迟迟不归,只有些事情女儿家不能太过主动,且看他几时与我开口。”
洛玄雅话赶话,似是解释,又似娇羞,“姨母,我和他并非如你所想的那般……”
凤兮笑意更甚了,“姨母知道,总归是你喜欢的,他若开口,姨母定然成全。”
洛玄雅一时语塞,凤兮便是更加笃定了。
“你好生休养,姨母过两日再来看你。”
“嗯。”
凤兮走了,洛玄雅难得松了一口气,眼下她行动不便,饶是再有疑虑也不能如何,便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而今直愣愣盯着头顶床帐,她又担心起山门的安危,还有,她这一睡不知今夕何夕,不知他们是否以为……思及此,洛玄雅烦闷更甚。
终于,第六日午,她见到凤飞升。
“你、还好吗?”他开口,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沧桑,早已没了先前的恣意张扬。
洛玄雅不错眼地盯着他,“应你之前,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凤飞升苦涩一笑,“如你所想所见,没什么好解释的,人心叵测,我如是,人人皆如是。”
洛玄雅闻言慢慢靠坐起身来,“既如此,为何又救我一次?”
凤飞升眼神躲闪,“哪里是救你,我奔着收尸去的,不想你福大命大,阎王爷不愿留你。”
洛玄雅板着脸,顿时话锋急转,“凤飞升,你、可是看上我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平静无波的人,差点儿就破了功。
“你、你少自以为是……”
瞥了一眼幕布,洛玄雅继续口出狂言。
“姨母叫我认祖归宗,三日后良辰吉日皆占,不若你我顺道拜堂成亲,如何?”
凤飞升一阵羞臊,端看起来似乎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
“到底是变了,说起这话竟也不羞不臊,你哪只眼睛瞧出来我看上你的,少自作多情了。”
两人一言一句,打起配合还是默契如初。
“我要同你成亲,你若不从,认祖归宗便就作罢,往后自也不必相见!”
“你霸道至此,宫主绝不会容许……”
“她不允我便不进药食,你不从我便以命相逼,大不了就是个死……早二十年无人疼爱,而今,我是死是活便也无需旁人来管……”
“你、简直蛮不讲理!”
“不必说了,若是不从不愿便就滚吧!”
这戏做得……太过……!!凤飞升红着眼睛,外人瞧着是隐忍负气,实则是憋笑辛苦,直至再次被锁入水牢,他还乐得不知所谓。
凤飞羽实在看不下去,“怎么?中邪啦?”
凤飞升不禁笑出声来,“你能想象洛堂主冷脸逼婚是何模样么?”
凤飞羽看傻子似的,“她是何模样我不知道,但你这副傻样倒是难得一见。”
“凤飞羽,出息了你,胆敢笑话你哥,哪天出去了定少不得一顿好打。”
“算你赢了,她确是个极好的,也是个极聪明的。”
“赢了便是赢了,什么叫算我赢了,不服气啊?”
“服气,只是不敢相信,你我处处隐瞒,她却信你如初,倒也不枉你几次三番为她抗命挨罚。可凤兮何等精明,你们岂能轻易瞒过?”
“无须瞒过,她做戏,总要戏子就位才能唱起,结果既定,其他便也不重要了。”
“哥,这次,你决计不能心软,虽是一母同胞,他却不会轻易饶你,咱可说好了,但凡有一丝希望能够逃出生天,你都不许再回来,任是谁也不能绊住你前进的脚步,包括我,也包括洛玄雅,你听见没?!”
“啰嗦……”
凤飞羽见劝他不动,便也狠下心肠,“你若不依,便咒我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能往生!”
凤飞升闭目不语,任他再如何说都无济于事。
很快,日子到了归祠当天。
洛玄雅身着火红霞衣,脂粉上脸,病气尽掩,她竟生生将这艳丽的霞红穿出一派清冷之感。
凤飞升同她并肩而立,亦是一身火红。
司仪祷词声声,不知不觉已至最末。
新人歃血缔结渊盟,一切都进展得无比顺利,真的是隆重又热闹,人人皆欢喜。
然而,变化只在瞬息之间。
血滴落入磨盘,眼前的巨石莫名朝着两边撕扯挪移,直至扯出一道裂隙。
凤兮满眼期冀地望着,尚来不及高兴便见凤飞升眼疾手快将洛玄雅推了进去。
凤兮顷时迈步,不想巨石瞬间合拢。
事隔经年,她又慢人一步!
凤兮怒急攻心,转身便寻着凤飞升扇打出气。
“你以为她进去了又能如何?若她不回来,我定叫你和凤飞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凤飞升被人扣着摁跪在地上,他轻轻地笑着,任凭脸上的鲜红血渍衬出他的惨白妖冶。
“她的母亲能够寻见生机,她必然也是可以的,而你、永远都没有机会进去!”
凤兮闻言狠扇了他一记耳光,“孽子!你是如何得知此间密辛的?!”
凤飞升睨了她一眼,笑道:“闻人豹有一兄弟,他告诉我…你残害同胞亲妹,逼得她死不瞑目,最后竟还将一切罪责推到闻人豹身上…为了执掌大权,你可真真是煞费苦心啊!”
“李崧还活着?大意了…不过…便是使劲浑身解数,他也不及闻人豹万一,就那些个残次品,也配到我跟前叫嚣,当真是自不量力!”
正说着,一道沙哑的声音悠悠传来,“时隔二十五年,大宫主依旧如此猖狂,好生叫人怀念!”
话音落,人近跟前。
刀剑的拼杀声一时不绝于耳。
凤兮狠狠瞪了一眼悠哉悠哉踱步而来的小儿子,“孽子,你就这般等不及?!”
被骂孽子的凤逸露出两颗可爱虎牙,语气天真无邪,却是字句诛心。
“等不及呀,母亲将哥哥召了回来,又时时派人守着,逸儿惶恐,索性将你们一网打尽,才好高枕无忧啊。”
“蠢东西,他们岂是你能操控得了的?!”
“母亲无须忧心,操不操控得了那是后事,先坐稳江山才是顶要紧的,借力打力,这还是您亲自教给孩儿的道理呢。”
凤兮闻言气得肝疼,“蠢笨如猪!待本宫收拾了他们,再找你算账!!”
话罢,凤兮果断出手。
“母亲威武,逸儿先撤了。”
趁乱,凤逸抢走了凤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