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玄雅出事,冷云舟不过半日便收到了信报。
看他脸色骤变,元安忙问:“公子,可是出了何事?”
冷云舟不语,只颤着手打开一并送来的包袱,里头是两截断剑,剑穗为他所编,故,断剑确是洛玄雅的无疑。
“怎么会……不可能……”
冷云舟不肯相信,可耳畔的嗡鸣声已然覆盖所有,元安担心地说着些什么,他听不见,只觉脑袋一阵一阵发昏。
“公子,你也别太担心了,洛堂主她福大命大,定不会有事,大不了、大不了咱们亲自去寻她……公子,你说句话啊,别吓元安啊公子……”元安一直吧嗒吧嗒说个不停。
冷云舟定下心神:“命人沿着丹江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元安小心翼翼:“公子可去?”
冷云舟摇了摇头,“我去一趟鹤岭,你同他们去寻人,凡是关于她的,皆不可错漏。”
元安知他是信任自己才会委以重托,便也咽了劝慰的话,“公子放心,元安一定仔细,鹤岭危险,公子切莫着急大意……”
“知道了,你快些去!”
冷云舟急催,元安不敢有悖。
本以岁安堂的实力,当是不出一月便能有讯,可谁曾想,这一找便是整整三月。
而这三个月里,足以发生太多事情。
阴山大乱,容月身死,鹊华庄惨遭灭门……如此桩桩件件,无一不令人震惊。
先言阴山之乱,继于洛玄雅生死难料之时。
东方既白一睡不醒,山门无首受控,事起突然,以致消息无法传出。
屠鲲夜半潜入,和万玉沙撞了个正着,险些大打出手。
“你是谁?!”
万玉沙警惕开口,屠鲲闻声放下短剑。
“万堂主莫惊,我是屠鲲。”
“屠鲲?你不是下山去了?”
两人尽量小声对话,生怕惊动了看守之人。
“一时半会儿同你解释不清,我且问你,山君如何了?!”
“刚摸了脉,同似睡着一般,看不出异常,我取了血,正打算回去……”
“嘘!”
“怎么了?”
“有人,走!”
话罢,两人遁走,暗卫追过来时已查找无踪。
待离了山宫,屠鲲随万玉沙同回青堂。
“你……”
两人异口同声,也默契地闭嘴。
屠鲲站在一旁看她捣鼓,终是忍不住问:“一心两用,万堂主就不害怕出错?”
万玉沙头也不抬,“凡经我手,必无错漏,白堂主无须忧心。”
屠鲲极少来青堂,便也不习惯满屋子的浓郁药味儿,“你几时觉出不对劲的?”
万玉沙答:“山君病了,神祈延后……”
屠鲲思忖片刻,接话:“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鬼卫多了起来……”
万玉沙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继续捣鼓。
“祁副堂主受召看诊,三日一趟,已持续一月有余,而今更是宿在山宫,我担心山君出事,便递了话去,可南橘北枳回应说山君无碍,只是简单的调理,祁修留宫会更方便一些。”
屠鲲顺着她的话推理:“你怀疑祁修?”
万玉沙摇了摇头,“比起祁修,你不觉得南橘北枳更为可疑?”
屠鲲不解:“怎么说?”
万玉沙将前两日所见如实告知:“听闻山君身体有恙,舒夫人遣亲卫前去探看,刚开了口便被回绝,同日,贺夫人也去了,竟是南橘北枳亲迎,你说奇怪不奇怪?”
屠鲲眉心微拧,看样子仍是不解,“两位夫人素来不对付,南橘北枳偏向山君亲母,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万玉沙紧盯着药盅,每隔上两息便要加些东西,饶是如此,便也丝毫不耽误她回话答疑。
“山君病倒,贺夫人亲自照料,即便是母子,她会比我方便到哪里去?更何况,先山君故去之后,山君同二位夫人并不亲近……”
屠鲲亦觉得有理,便问:“你去时是谁侍奉在山君身侧?”
万玉沙答:“祁修身边的药童。”
屠鲲又问:“拾觞和蒙喜呢?”
万玉沙以为他怀疑拾觞和蒙喜,心中不予置否,“山君病得蹊跷,侍奉之人皆可疑,老鬼必然不会放过……等等……”
她这一咋呼,屠鲲思绪被打断,视线也逐渐聚焦,“你想说什么?”
“若是……”
万玉沙想说的话还未出口,屠鲲便打断了她。
“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你瞧……”
说着,万玉沙晃了晃药盅。
屠鲲虚咳了声掩饰尴尬,“这能说明什么?”
万玉沙耐心解答:“醉朦胧,山门常用药,一般用于处死不忠妇人,以示神心恻隐。”
屠鲲恍然明白,却又不肯相信,“贺夫人为何要害山君?”
万玉沙郑重强调:“重点不该是老鬼的动作吗?”
屠鲲一时跟不上她的脑回路,“山君昏睡不醒,他调配人手加强防卫有何不对?”
万玉沙耐着性子抛出疑点,“他防着所有人,只贺夫人例外,你不觉得古怪??”
屠鲲思索无果,“是有些不对劲,可贺夫人……为什么呢……”
万玉沙故作高深,“这、就要问问昔日的旧人旧事了……”
屠鲲略有些急躁,“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万玉沙收起瓶瓶罐罐,转过身给自己倒了碗茶水,浅抿一口后答他:“我只知、凡事必有因果,当年先山君将小少君带离,其中定有隐情……”
屠鲲细想了想当年之事,表情略显凝重,“隐情不隐情的我不知道,当年先山君闭关突然,再见便是托孤,万意南或许知晓,可惜……”
万玉沙坦然一笑:“可见……知道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屠鲲目露赞赏:“你倒是淡定。”
万玉沙顺手倒了碗水给他推过去,“依白堂主之见,我当如何?”
屠鲲不客气地一饮而尽,“生气,愤怒……”
万玉沙面色淡然,“徒劳之举罢了。”
“不错,是堂主该有的样子。”
屠鲲赞赏作罢,万玉沙似是想起什么,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我师父除外,还有一人……”
屠鲲接话:“舒凛梅?她可不是好说话的主。”
万玉沙不以为然,“遣人探看,说明她关心山君安危,好说话与否,试过才知。”
屠鲲不急不缓给自己倒了一碗方才并未尝出味道的茶水,“行,那你去吧,我等你消息。”
万玉沙起身往外,只才踏出门槛便被人拦下。
“堂主,出大事了。”
“何事?”
“舒夫人带人强闯卧鹿殿,同贺夫人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鬼卫不曾制止?!”
“鬼卫无令不动,偏偏老鬼不在,这可如何是好?”
听罢,万玉沙不禁狐疑,“你怎知老鬼不在?!”
“溪源”咧嘴一笑,“因为、我是来抓你的呀……”说着,他一个错手扣住万玉沙左肩。
“万堂主不该去山宫,如此便不会枉送性命!”
万玉沙动弹不得,立时惊出一身冷汗,“伏骨手,你是、魍!溪源呢?!”
既被识破,便也没有装的必要了。
“自然是、杀了。”
万玉沙强压下心中怒气专心对敌,奈何一连投下好几种毒药都不见起效,直至屠鲲破门而出。
局势扭转,二对一占优,魍负伤败走。
屠鲲当机立断,“分头行动,你抓紧时间寻找解药,我护山君安危,既是魍,老鬼便也不可信了,山门能否转危为安,就看你的了。”
“方才我投毒了,于他无用,你此去危险,千万小心……”话罢,万玉沙转身去了药阁,屠鲲利索点燃了孟良交予的焰火。
眼下万万火急,屠鲲不敢耽搁。
焰火冲天之际,他毅然决然,朝山宫方向杀去。
鬼卫杀伤力惊人,待等孟良见信闯上山时,已是尸体成堆。
屠鲲孤身杀进卧鹿殿,握刀的手不住颤抖,不知是杀戮耗损还是害怕所致。
蒙喜躲在神鹿身后,自屠鲲踏进殿门,他便默默数着步子,随后趁机掷出夺命镖刀。
屠鲲迅速急转,镖刀险擦面颊而过,带出一串血丝,蒙喜自知失手,将欲转移时被屠鲲提刀制住。
“白堂主……”/“蒙喜?”
两人异口同声,似乎有些意外。
“发生了何事?山君呢?”屠鲲抢在他开口前问话。
蒙喜决定赌一把,“山君病倒,老鬼疑心侍候之人,遂将我和拾觞带走问话,我俩觉出不对劲,便联合杀了看守,本以为出去即是死路一条,却不曾想无人相阻,直至回到卧鹿殿,亲见鬼卫互相厮杀才知为何。”
屠鲲收回吞海刀,即问:“鬼卫互相厮杀?山君如何?”
蒙喜心知赌对,便也不再隐瞒,“我和拾觞趁乱找寻山君,碰巧听见南橘北枳同大夫人回话,紧接着,舒夫人带了人来,没说上几句话便动手了。”
屠鲲直言不讳:“是谁要害山君?”
蒙喜捋了捋话,遂答:“南橘北枳听从大夫人吩咐,欲逼舒夫人以死赎罪……”
屠鲲听得云里雾里,“何意?”
犹豫再三,蒙喜终是硬着头皮相告:“大夫人说……舒夫人害死了他的儿子……所以……”
屠鲲瞬间了然,真相尚在承受范围之内。
“山君被谁带走了?”他接着问。
蒙喜如释重负。
“拾觞。”
“他们去了何处?”
“禁地……大夫人和舒夫人相继追了过去……”
“老鬼呢?”
“我和拾觞被抓后就再没见过他……”
话罢,屠鲲抛给他一瓶伤药,“拿着,我去护山君,你自己撑住。”
“白堂主自去便是,不必管我。”
事态紧急,屠鲲便也走得利落。
饶是如此,他赶到时也已经迟了。
舒凛梅死在贺兰雪剑下,鲜血染红了溪流。翠玉、佟辛等人也伤痕累累地躺在溪流两畔,只贺兰雪睁着眼睛愣愣地望着天空,似是悲恸,又似解脱。
“东方曜,你所在意的、通通都没有了……你害我悲苦难安,我便也要你死不瞑目……如此、才算两不相欠……呵呵、呵呵呵呵……”
屠鲲没有理会她的呢喃自语,而是径直越过她奔往归墟洞,只一进去便瞧见拾觞恶狠狠地抬眸瞪视,见是他来才卸了气力。
屠鲲极少有佩服之人,而今得见拾觞,他不禁心神一凛。
拾觞之忠,拼死护主,至血流干、气殆尽。
东方既白在他身后安详地躺着,虽浑身染红,却无一处伤口,可见,拾觞将他护得极好。
屠鲲由衷地朝他行了一礼,随后背起东方既白,跨尸山血海而过,最终将人完好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