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山事罢,洛玄雅匆忙下山瞧了冷云舟一趟,见他无恙,这才心神落定。
见他安然睡着,洛玄雅便也不想打扰,她起身欲走,装睡之人便再难镇定。
“阿姐别走,我错了……”
果然如此,洛玄雅轻叹一口气。
“你次次道知错,却屡教不改,冷云舟,依今日之况,若我晚到一刻,你焉有命在啊?!”
冷云舟怕她生气,遂开口解释:“怪我太想证明自己,怪我太过自以为是……可是阿姐,我只是想同玄宿、银川他们一样常伴在你身侧,我等不及,我只是想帮你啊……”
洛玄雅无奈:“可你若因此丢了性命,我当如何啊?”
冷云舟语气坚定:“阿姐救我出囹圄,若有朝一日能够为你身死,云舟必定心甘情愿、百死不悔。”
洛玄雅闻言眉宇微皱:“我说过,你不必如此,我只是重诺……”
冷云舟不愿听这套说辞,便强行打断她:“第一次是重诺,第二次、第三次呢?阿姐明明是在意我的,却要这般口是心非,我想不明白,阿姐究竟是怕我受牵连、还是怕我反拖累?”
洛玄雅拿他没办法,说也说不过,劝也劝不听,便习惯性选择逃避。
“罢了……你好好养伤……”
见她要走,冷云舟一着急不慎跌落床下,“阿洛……”
洛玄雅步子顿住,不禁怀疑自己听错了,一时也没想起来扶他。
“你、唤我什么?”
冷云舟壮着胆子:“阿洛……我早就想这般唤你了……”
洛玄雅难以置信:“你原是、早就对我心生不满了,我竟不知……”
看她一脸痛色,冷云舟险些急得舌头打结,“我不是……你误会我了……”
洛玄雅思绪飘远,越想越是笃定,“怪我管束严苛失了边界,可我只是想要你安稳康宁,你也从未同我说过不喜,不曾想……”
冷云舟越是着急解释越是道不清楚,“我没有,阿姐,我只是…只是…喜欢你罢了……”
洛玄雅痛心之余,面色不由浮现一丝困惑,“喜欢?那你犯上……?!”
冷云舟莫名有些心虚,“我说的喜欢……你不明白……阿姐,我也想和凤飞升一样特殊,我亦想与你比肩,而且,我绝不会背叛欺瞒于你……”
听他提及凤飞升,洛玄雅突然就松了一口气。
“孩子脾气……”
冷云舟一听又急眼了,“我二十岁了,并不是什么孩子,我所说的喜欢也不只是姐弟情深,我想、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洛玄雅闻言急忙打住:“冷云舟,你也道自己长大了,有些话、最好是想清楚了再说!”
这当头一棒,震得冷云舟心神摇坠。
“你养好伤就回岁安堂去,我有事外出一趟,希望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已恢复如常!”
洛玄雅走了,只看似镇定自若,一颗心却是莫名纷乱,像有什么东西要脱离掌控。
冷云舟怔怔看着时开时合的房门,一缕阳光隔着屏风打在地上,他伸手去抓,却只能从中穿过。
元安送汤药来,一时不知该不该进,犹豫踌躇许久,在挨骂和银钱之间他果断选择了后者。
“呀!公子这是怎么了?”他装作不知。
冷云舟扒拉开他,“挡我光了,起开……”
元安放下手中药盘,一边搀他起身一边劝慰:“公子不必神伤,元安瞧着洛堂主步履匆忙,想来是有所动摇,只她一时间难以接受罢了……这、常言道‘有志者,事竟成’,在元安看来,但凡是公子欲成之事,便没有做不成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
还别说,这番话说下来当真有用,方才神色恹恹的冷云舟突然就不蔫了,眼神也清亮了。
“你煎药辛苦了,这个月月俸双倍……”
话罢,冷云舟抬手,元安极有眼力劲儿地将药碗放他手心,“此乃元安分内之事,倒是公子这般慷慨心善,定能事事如愿。”
“这话我爱听……”
元安劝慰见效,冷云舟逐渐由阴转晴,便是舌苔上的苦涩药味都淡却不少。
“怎么不见元宝啊……”
“公子不在它哪里待得住,早进山林去了……”
“哦……阿姐往哪个方向去了?可派了人跟着?”
冷云舟话题转的极快,幸好元安早先机灵。
“洛堂主往鹤岭方向去了,公子且放心,我已让元通和元吉跟着,他们定会事无巨细及时报来……”
也难怪冷云舟去哪里都带着他,做事稳妥也就罢了,还这般有眼力劲儿,关键他能洞悉冷云舟思绪,该聪明时聪明,该糊涂时糊涂,妥妥的,很贴心。
“做得很好,义诊还有些时日,你去安排,过两日我要去看望师父。”
“是。”
这边事罢,另一边却遇到了大麻烦。
吃过早饭,洛玄雅准备出门,赶巧慕朝歌带了消息回来。
“堂主,陆掌事来信说龙骨山坐镇的是凤凰宫蓝凤圣尊孔泉,月照山出现的黑衣使只是一个小喽啰……不过……”
“不过什么?”
“喽啰左臂有图腾,像是蛇纹……”
“蛇纹?那他不是凤凰宫的人……莫非……是新身份的象征?”
“是螣蛇……”
“螣蛇为隐,是为鬼卫外探……”思及此,洛玄雅眉头紧锁,心中的不安愈渐强烈,“可拓了图来?”她问。
“拓了的,堂主且看……”说着,慕朝歌缓缓将样纸展开递至她跟前。
洛玄雅仔细辩了辩,刻功虽是欠些火候,但确是实打实的螣蛇。
“速速传信山君,鬼卫恐生变数,除却屠鲲和万玉沙,其他人不可尽信,夔龙玉牌给你,召三堂十七司抽调可用人手待命玄冥阁,一旦接到孟良传讯,即刻回山救主,具体听从成雁和夜幽调令。”
“是!敢问、堂主何时归?”
“我需去一趟龙骨山,玄宿、银川和夏莲同我一起,查清来龙去脉便归。”
“堂主担心,朝歌去了。”
慕朝歌前脚刚走,夏莲随后进门。
“堂主,星卜、琉桑传信,凤飞升兄弟俩在历龙被抓之后回的凤凰宫,还有,疑似鬼卫魈现身丹江一带,他们正在追查。”
“若真是魈,事情便不简单了……”
“魈是老鬼的左膀右臂,他有异…老鬼岂会不知…?”
“传令陆常蓉,天香阁暂闭,你同慕思年速点人手赶往丹江一带接应星卜和琉桑,探实消息即撤,不可恋战。”
“是。”
事急从重,银川和玄宿又久去未归,是以,洛玄雅片刻不敢耽搁,夏莲走后她便立即赶往龙骨山。
事实一如容月所说,龙骨山内确实藏有大量魅蛊,他们个个行动如常、能说能笑,且战力非比寻常。
洛玄雅紧赶慢赶,到时玄宿和银川已是重伤,幸得她及时出手救下。
“怎么回事?!”
洛玄雅看着脸色惨白的玄宿,心思之凝重远胜过忧心。
“他们似乎早就知道我们要来,所以早早埋伏等候,阿姐,你快走,我和银川都……万一、万一我们也变成怪物,你就危险了……”
玄宿一边说话一边推搡她,此刻,一旁坐着的银川已然神志不清了,且脖颈间还隐约浮现出些许青紫。
洛玄雅淡定地掏出一瓶百毒解,“拿着,有备无患……”
“阿姐,若我变成怪物,你一定不能心慈手软……”
“说什么胡话,玄宿听令!”
“玄宿、听堂主吩咐……”
“带上银川速往春城,药虫谷近日义诊,应当还未离去,且此地距离漾洲只两日脚程,快马加鞭一日可到……阿宿,银川交给你了,你们都要好好的……”
话罢,洛玄雅起身离开岩隙,只身引走了追赶过来的毒人,玄宿一声“阿姐”含在口中都没来得及唤出。
事已至此,他只得趁着头脑清醒赶紧将银川背往驿站。
洛玄雅一路向北,直到退至鹤岭。
拦路之人手持竹萧,一袭雀羽蓝衫格外亮眼,俩黑衣使一左一右站着,手里的乌黑铁鞭看起来很沉,根根分明的倒刺隐隐闪有寒光,只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身后是虎视眈眈的魅蛊,眼前是索命勾魂的无常,洛玄雅退无可退。
“瞧阁下派头,必是蓝凤孔泉无疑了?只不知何故堵截在此啊?”
孔泉邪魅一笑,压根儿不把洛玄雅放在眼里。
“知道本座便也算你有些见识,不过,韩宾让本座亲自对付你…是不是过于轻视本座了些…二位使者以为呢?”
俩使者帽兜压得很低,只靠眼睛确难分辨。
“圣尊莫要受她古惑,领主说过,她虽是女子,本事却是不容小觑……”
孔泉斜睨洛玄雅一眼,眼中满是不屑:“哦?是吗?”
洛玄雅不语,只沉思须臾便明白了此局为何。
“若我没猜错…你是魈…故意现身丹江一带便是诱饵……怪不得、一切如此顺利……这般看来,岂不是自月照山暴露开始你们就已设下杀局,是为了杀我??”
孔泉又笑了,只有些瘆人。
“你这女子倒也聪慧,可惜就要香消玉殒了,呃,其实也还有别的选择,比如、成为我的宠物,如何?你考虑考虑啊?”
洛玄雅回头瞥了一眼“宠物们”,莫名就有些嫌弃,“你这喜好也算别具一格了,难免令人唏嘘,不若、你考虑一下成为我的剑下亡魂,如何啊?!”
“后生张狂!两位使者,还不动手?!”
话罢,打斗一触即发。
黑衣使为韩宾座下,也算和洛玄雅同出一脉,武功招式自是相熟,故而彼此都讨不到好处。
孔泉抱臂观战,还时不时的啧啧两声表示赞赏,眼看黑衣使隐有败势,遂兴致大起。
于是乎,二对一改为一对一。
幸得洛玄雅这些年勤学苦练从不偷懒,故此一番对招下来便也游刃有余。
拳头打在棉花上,促使孔泉逐渐变得暴躁。
洛玄雅趁机使出残影斩风决,此乃杀招,向来剑落断首,从无败笔。
轻敌的蓝凤险些成为她的剑下亡魂,幸有魅蛊替其挡之方才得以喘息。
黑衣使见状忙甩出长鞭继续与洛玄雅相搏。
满脸不可置信的孔泉回过神后即刻吹响长萧,十数魅蛊闻声而动,洛玄雅最终不敌,剑断了,人也重伤跌落,一时间性命堪忧。
孔泉看着滚到脚边的魅蛊首级,眼中满是悲切,“呜呼,哀哉!”
一旁负伤的黑衣使不住讥讽,“平日也不见你对他们有多好,如今又演什么悲痛……”
孔泉后知后觉地吐了一小口黑血,是为魅蛊命丧反噬所致,“哪里是演,我是当真悲痛,都说魅蛊无敌,可前有凤翎杀死闻人豹、后有洛玄雅斩历蔓首级,如今她们都死了,怎不叫人难过呢……”
黑衣使懒得听他犯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领主说的,烦请圣尊遣人搜寻。”
孔泉不是很在乎,“放心吧,鹤岭之下是丹江,她伤成那样,便是摔不死也得淹死,还有里头那些鱼,不消片刻便能将她吞吃干净……总之呢,我是不愿下水的,要找你们自己找去……我走了,二位使者请自便。”
话罢,孔泉潇洒甩袖离去,只留两个黑衣使气闷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