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玄堂易主
白日拾光2024-09-15 21:555,398

东方既白紧盯着那抹单薄的身影,虽心有疑惑,却也长舒了一口气。

“蒙喜,传她上前来。”

“是。”

话罢,但见少年蒙喜后退两步,足尖一点,水袖翩飞,顷刻之间便立于鹿台之上。

蒙喜长相偏可爱,加之稚气未脱,如今又这般故作严肃,委实是有些可爱。

看向恭敬站着的人,蒙喜故作严肃:“随我来吧,山君传你上前问话。”

洛玄雅微微颔首,讷声应“是”。

随后,蒙喜在前,洛玄雅隔着几步跟在后面。

路经武竞关卡十处,两人最终停步于青石环阶前。

但见来人拇指相错,双手交叠,置与肩平,躬身贴额,朝高座之上的山君行了个规规矩矩的虔拜礼。

“洛玄雅、拜见山君。”

山君闻言离座,一步一步走下阶台。

洛玄雅兀自低着头,等候了许久才倏忽瞧见一抹月白色。

到这一步,山君合该亲授羽节,为勇士冠冕,凡是能得此幸者,实乃毕生之耀事。

此时,山君距她仅有七步之遥,拂面而来的山风已隐约混杂着些许檀木香的味道。

洛玄雅骤然间脸色煞白。

她竭力克制着身体本能的退意,直至脑海深处传来细密的刺痛。

檀木香的气息愈发浓郁。

洛玄雅开始感觉到胸口窒闷,连带着呼吸都变得逐渐艰难。

她蓦然抬头,透过滑落到羽睫上的晶莹汗珠,她瞧见……那人缓缓抬起的手,宛如精心雕琢的玉,质地滑腻柔润,却不失刚硬之美,既彰显着优雅,又饱含着力量……只这一眼,她便不住分神,乃至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直到山君开口说:

“玄雅……好久不见……”

此声一出,便彻底击垮了洛玄雅搭建许久的心理防线,恐惧速以排山倒海之势吞涌而来,她狼狈得像是竭力挣扎的落水狗,只顷刻间便被海浪无情吞没。

见她面色惨白如此,东方既白不住担忧:“玄雅?你还好吗?”

说着,他便要将人扶起来。

洛玄雅条件反射般往后跌跪,紧握着的双手隐隐渗出血来,她浑身颤抖紧绷,就这么僵持了许久才见意识回笼。

“玄雅……?”

山君又唤了一声。

洛玄雅紧咬着牙关,强忍下惧意和疼痛,整个人哆嗦着匍匐跪地。

“山…山、君…万安!”

东方既白后知后觉,不确定道:“玄雅,你、可是怕我?”

“山君…恕罪…”

见此,东方既白默默收回了意欲搀扶的手,继又恢复了往常高高在上的姿态。

“不必跪,起来说话。”

清淡柔和的声音,轻易就安抚了人心,他似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神,仿佛蕴藏有某种神秘力量,只是站在那里便能给人带去祥和与安宁。

只于洛玄雅而言,他是她挥之不去的痛苦梦魇。

“山君,礼、不可废……”

山君闻言眉头微皱,最终妥协:“也罢……拾觞,拿羽节……”

“是。”

“山君且慢,我…洛玄雅…请战、玄堂月狐!”

“你说什么?”

彼时,东方既白似有所感,他猛然抬头,看向环阶高台处,直撞见了那双尚未来得及收回的怨毒目光,他顿时心下了然,不由得松开了紧蜷着的手心,又不露声色地稍微退开了些许,宛若什么都不曾发觉。

“洛玄雅、请战玄堂月狐!”

洛玄雅重复。

听罢,东方既白自然而然地从拾觞手中接过纯白色羽节:“洛玄雅,接了羽节,便能拜在鬼王座下,你、可是想明白了?”

听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洛玄雅强忍着退缩之意,坚定道:“回山君话,玄雅不愿拜师,只恳请山君准允玄雅续战。”

东方既白闻言薄唇微抿,只顿了顿便收回了羽节。

“既如此,本君准你所请。”

他道。

洛玄雅叩首拜谢:

“谢…山君成全…”

话罢,东方既白转身回座。

落座之余,他看朝脸色黑沉的玄堂堂主,说道:“鹿台武竞,以命筹局,不计生死,只论输赢,月狐,出列吧!”

月狐应命起身,侧挪一步出列,随后快步走上前来,恭声道:“山君令,月狐遵!”

话毕,他遂去与洛玄雅并排站好,一同朝着山君拜了一拜,后二人恭之曰:

“山君在上,月狐/洛玄雅立令,鹿台武竞,以命筹局,生死不计,至胜方休!”

听罢,东方既白烦闷地点了点头,摆手示意月、洛二人可自行前往鹿台。

东方既白从容淡定,不紧不慢地呷着茗茶观战,蒙喜和拾觞规规矩矩立于他的左右,目光也时不时的瞟向鹿台。

再看鹿台之上,两人已经准备就绪。

撞钟发出三声闷响,逐鹿争霸随即拉开帷幕。

台上两位都是人狠话不多的类型,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迅速缠斗起来了。

月狐出招霸道蛮横,洛玄雅则是阴柔诡谲,此间战况之焦灼,当真叫人心惊胆颤。

单论这场武斗,绝不逊色于当年冷威挑战东方旭时的风采。

武竞向来紧张焦灼,这才小半日的功夫,便有近十人止步不前了。

到了这会儿还能硬撑着继续闯关的,约莫都会有一个相当不错的大好前程。

纵观全场,战况之激烈,那叫一个如火如荼,鹿台尤甚。

月狐使刀,戾气忒重,若非洛玄雅尤擅以柔克刚,恐怕早该招架不住。

只这电光火石之间,便见霸王刀起,其攻势堪如破竹,招招气贯长虹,真真是所向披靡!洛玄雅不得已左挡右避,眼看霸王刀落,其力道之蛮横,可撼千钧,可斩魂断魄,饶是她使尽浑身解数,仍被逼得负伤败退。

当前局面,是月狐势不可挡,是洛玄雅避闪难全。

然而,缠斗并未结束。

刀锋再次饮血。

眼看退路全无,洛玄雅当即思变,遂以四两拨千斤之法巧力破解杀招。

如今二人两相对峙,杀意愈渐浓稠。

洛玄雅执剑的手不住颤抖,月狐借着尚未消退的狠劲儿持续发难。

然,姜、还是老的辣,老的到底比小的多活了十来年,何况双方力量悬殊。

直至此时此刻,洛玄雅都是落于下风,再看月狐,其伤势虽说不足以致命,但也使得他挥刀的速度慢了三分。

终于,洛玄雅等来了机会。

趁其喘息之机,洛玄雅撕扯下一块浸了血的衣布,将发抖麻木的手腕紧紧缠绑。

眼看月狐提刀而至,她心一横,意欲剑走偏锋,不想敌人的喉管没割成,反倒叫人识破了意图。

立时,月狐撑刀为助,险避开了她手中的菲薄剑刃,洛玄雅迅速回防,及时躲开了迎面而来的致命竖劈,却被他拦腰砍了一道,鲜血滔滔,染了遍地的红。

月狐愣怔一瞬,仿佛难以置信一般,他低头瞧着血流如注的臂膀和握着霸王刀哐当落地的右臂,一声痛吼犹如怒兽,自此,他才知自己小瞧了对手,可惜为时已晚。

胳膊没了,月狐发了狠的将人踢飞出去,恨不得把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辈碎成渣滓。

一刀加上一脚,险些就要了洛玄雅的小命,她疼得几度昏死过去,便是成了这样也不敢松懈片刻,她挣扎着撑开血糊糊的眼皮,紧盯着不断逼近的月狐,她清楚地知道,若是站不起来,等待自己的就是个死,且是不得好死!

思及此,她忍痛咬破舌尖,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紧接着,她艰难起身,哆嗦着手拉过衣裙下摆,绕腰围了一圈紧系上死结。

捱过短暂的眩晕,周身伤口火辣辣的疼,并非是越战越勇,只是她知不战即死,自己别无选择。

紧拽着被甩飞出来的血色鱼符,她恍惚混沌的大脑不禁多了几分清明。

“云……舟……”

强烈的痛感不断刺激着神经,她咬牙告诉自己,一定要挺过去,绝不能认输,绝不能坐以待毙!

“云舟……等我……”

洛玄雅一鼓作气提剑而起,嗜血疯狂的眸子在这一刻亮得惊人。

月狐疯了一般朝之杀来,陡然加快的身形如同离弦之箭,手上的霸王刀兴奋得嗡嗡作响,连招如残影、如冬之风雪,劈头盖脸斩下,慑得人不住头皮发麻,顷刻间,刀法入得巅峰之境,堪称空前独后、绝无仅有。

洛玄雅顿时似如炸了毛的兽王一般,眯着危险的眼睛,亮出骇人的獠牙,势要与敌同归于尽。

决胜时刻,武斗之人以杀止戈,观战之人屏住呼吸,东方既白握杯的手不由收紧,连带着那颗波澜不惊的心也随之高高紧悬。

月狐恨得发狂,势必要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宵小斩杀于霸王刀之下。

洛玄雅趁机抽身,以退为进,侧身着地,旋攻其下三路,月狐心生魔乱,出手愈发不计后果,洛玄雅招架不住,遂自他胯下滑避出去。

月狐不死不休,洛玄雅避无可避,眼下,两人尽是强弩之末,只看谁先倒下。

这番刀剑相搏,涉及生死攸关,亲看死神降临,任谁都会生出惧意,月狐不例外,洛玄雅也不例外。

濒死之息,洛玄雅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与鬼王交手时候的步法,是以,近乎在霸王屠刀斩落的同时,她如法炮制,冒死挺身往前错步,硬扛下了这把冰冷无情的霸王刀。

鲜血如注,染红了半边天。

是时,两把利器圆满完成了使命。

命危之际,洛玄雅突然顿悟,左手借力使了一招“移形换影”。

利落迂回的剑花仿若出神入化,不仅卸下了霸王刀大半的力道,还继翻旋了一圈之后,自月狐后背贯穿心脏而出。

洛玄雅步子踉跄,但在敌人彻底倒下之前,她不敢倒下,哪怕身前的刀伤深可见骨,哪怕血液止不住的流。

月狐心有不甘,一朝栽倒,抽搐不止,终究死不瞑目。

洛玄雅保持着战斗结束时的姿势,就这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哭喊声、叫骂声一片,似是有人围了过来,但她累得眼皮子都掀不动,自是无暇顾及了。

武斗结束,打擂成功。

洛玄雅生死未卜。

山君急忙遣人上前查看,不想万玉沙已撑着一口怒气飞冲上鹿台,还将边上哭得泪眼婆娑的玄宿一并拉上。

洛玄雅血肉模糊,万玉沙一颗心揪得生疼,是以,她一边往伤患嘴里塞药保命,一边恨声出言骂街,就这,她还没忘记拍了拍玄宿的后背以作安慰。

“别怕,还有气儿呢,我一定给她救活了。”

“真…真的?”

“真的。”

这边说着话,万玉沙也不敢再作耽搁,她得先救人,请罪的话且待后头再说。

万玉沙迅速给洛玄雅点了周身的几处大穴,而后又哆嗦着从腰间摸索出一支靛蓝色的瓷瓶,将治伤止血的药粉撒在患者伤处。

待处理妥当了,她才抬头安抚吓坏了的小玄宿。

“阿宿,别担心啊,玄雅没事了。”

“玄雅没事了?”

“没事了。”

说罢,万玉沙紧绷着的神经突然放松,于是两眼一抹黑,人晕了。

“万玉沙?万玉沙……你怎么了……”

听见玄宿焦急的声音,万玉沙又喜又怒,喜是阿宿这小子终于知道关心自己了,怒是她万玉沙竟然要在阿宿面前丢丑了。

“洛玄雅,艹你大爷……”

她咕哝骂了人,玄宿没听清,只着急的看着眼前赶来的人。

“前辈,万玉沙她……”

玄宿一时心慌莫乱,说话也语无伦次,“万玉沙,你别死……万玉沙……”

“人还有气儿呢,喊魂大可不必。”

万意南眉头紧锁,极其不合时宜地呛了玄宿一嘴。

“……前辈,她伤得很重吗?”

“死不了。”

说罢,撞钟再次敲响,以示武竞结束。

此间事了。

待到万意南再次出面,已是三天之后。

他身心俱疲地推开房门,只说了句:洛玄雅能活。

随后。

转身关门,顷刻雨下。

可谓是:

平地惊雷,苍天泣泪;

大难不死,福必后至。

洛玄雅活了,这昭示着:命运的齿轮,自此发生转动。

即日,山君令下,福音传来:玄堂易主,洛玄雅上位。

有道是“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她熬待多年,终于得偿所愿。

武竞之事告一段落,山门逐渐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时间慢慢吞吞,在她养伤的过程中悄然揭过。

万玉沙情况稍好一些,只将养了小半个月,身体便已恢复得差不多了。

她因祸得福,自能下地伊始,万意南便将她带在身边悉心教导,明眼人一看,就知是培养继任人的架势。

时隔一月,山君再次传话:

玄堂易主,除却鬼王选走的七人之外,其余十二人的去处,推至五方堂主聚齐后再作定夺。

至于伤患洛玄雅,那当真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浑浑噩噩,全然不知今夕何夕。

光阴揉碎,时醒时睡的日子也是过得飞快,转眼数月抛却,先前重伤濒死之人已经能够恢复正常行动,当然,暂时不能动武。

半年后,洛玄雅如期回到玄堂,继任仪式随即提上日程。

山君特地发话,由祭司选定良辰吉日,大肆操办,以冲灾煞。

随着宴日将近,热闹渐第纷纷。

良辰吉时,宴日如期。

山门各处彩带飘飞,远有四马并驾齐驱,原是南橘、北枳亲自引路,自山宫驰往玄堂接驾而来。

今瑞雪兆丰,五堂齐汇,山君为主,祭师为辅,宗祠诰祀,名谱载册,上请神鹿赐福,亲鉴玄堂定主。

历经半日繁冗,继任仪式完满谢幕,众人移步正殿明堂。

明堂骤亮,灯火通明。

洛玄雅着一身蓝紫色宽袖长袍,内搭云白色中衣,腰间系一玄色金边革带,配的是同色系的云纹长靴。她本就生得好看,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平日里瞧她只觉清秀,今日稍加打扮,便觉出几分惊艳来,且看那修长的身量、多情的眉眼、挺翘的鼻梁……外加两片凉薄的唇瓣……当真犹如雪山之巅含苞待放的白梅,清冷洁净、素雅迷人!再配上这头精心打理过的墨色长发,便越发衬得她肤白貌美更甚,哪怕只是简单绑着一根浅紫色发带,她也成了让人不禁为之驻足流连的绝美风景。

好事盼成双,喜神临门来。

说的便是今日。

明堂之内,万玉沙也是焦点之一,缘是万意南借此时机禅让堂主之位(万玉沙与祁连斗法得胜)。

今夜的万玉沙,亦如焰火一般光彩夺目。

她身着焰色霞衣,内搭同色中绸,系一朱红腰带,其上匍匐着一串十足高调的金色莲蓬腰链,发丝披肩垂落,一根火红色的金丝发带华丽夺目,鬓边垂坠着精心编织的小小发辫里若隐若现掺杂着一缕金丝线,金丝线上缀有四五个金色小铃铛,一步一响,清脆悦耳,显得十分俏皮可爱。万玉沙如今的身家,连同她皓腕上戴着的那条金色莲蓬手串、颈间戴着的那条宝石璎珞,皆是万意南所赠,其贵重程度,足以撑起青堂的门面。

照这么一比,洛玄雅就差得多了,要论能撑起玄堂门面的,估计只有这身皮相了。

两人相较,一个美得肆意张扬、光彩夺目;一个则是静默无声、似雪清寂。

纵观今夜在场之人,山君除外,恐怕没有比她二人更为出众的了。

言及山君,其姿容比之仙神亦不为过。

是时,夜幕之下,华灯初上。

但见山君眉间一点朱砂,头戴鹿角冠饰,青丝如缎垂腰,缠搅着月白色的发带随风轻舞,另饰有朱红色的耳饰珠坠、赤金色的璎珞项圈、翠如碧水的翡玉扳指、青白浸润的菩提手串,执鹿兽之手杖,配白玉之腰环,着月白之锦衣,镶绣银丝祥瑞图腾,配的振翅鹤纹长靴……不论横看竖看,都是尊贵而不失儒雅,出尘而不失亲和。

阴山之君,东方既白,温润如玉,举世无双,当真是谪仙下凡也不过如此!即便是……高贵端庄如贺兰雪,绮丽妖艳如舒凛梅,风姿绰约如白娇娇,邪肆不羁如星卜,清纯可爱如琉桑,少年意气如南橘、北枳,率真澄澈如蒙喜,沉稳俊朗如拾觞,乖张暴戾如娄然,气质卓然如屠鲲……在这如此多的惊才绝艳之中,东方既白也毫不逊色。

继续阅读:第7章 山君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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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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