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月落星沉
白日拾光2025-04-07 08:564,702

伐韩势起,会师将近一个半月。

待东方既白等人到达丹江之时,所有人已是蓄势待发。

营帐沿着江边扎定,袅袅炊烟随风飘散。

彼时,漆桐黑沉着脸自阴山派的鹿角素帐中大踏步而出,云绛和樊宇紧随其后,面色亦不大好看。

已然列好队的各门各派伸长了脖子,眼睛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鹿角素帐,直至漆桐等人近得跟前,赵勤才急着发问。

“如何?可说动了?”

漆桐顺了顺气儿,还没待说话便听见有人讥讽,“呵!阴山和蛇山从来都是宿敌,他若当真请了人来,除非太阳打西边儿出来……”

本就心存有气,偏偏这人还火上浇油,漆桐不由得一记眼刀杀过去,“哼,所谓正道不过如此,磨蹭月余不敢上前半步,我要是你们,臊都臊死了,哪儿还有脸在这儿说风凉话……”

赵勤闻言连咳数声赶紧止住话头,他好不容易才将两边说和,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出岔子。

“漆门主,这后生小辈不懂事,你切莫同他一般计较,眼下箭在弦上,你且说说发还是不发啊?”

漆桐心气儿不顺,自然也不会给人好脸色。

“你们不是能耐得很?箭发不发问我做甚?!”

话罢,漆桐负气回帐了,云绛和樊宇也懒得同他们废话,便也跟着离开了。

赵勤很是头疼地瞪了一眼天下帮的少帮主廖清辉,“我说清辉啊,这个节骨眼儿上你惹他做甚?咱不是说好了戮力同心、共伐韩贼的吗?你且忍忍嘛,要再耽搁下去,韩贼都快杀上门来了,你、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哟……”

十七八岁的年纪,最是年少轻狂,廖清辉哪能听得进去,“赵门主何必这般卑躬屈膝,咱们八百号人集聚于此,韩贼何惧之有?且不说我天下帮和蛇山派有仇不共戴天,若非赵门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廖某绝不会与之为伍!”

借由廖清辉之口说出来,许多压不住气性之人便也随之附和。

“就是,咱这么多人,还怕他韩宾不成!”

“冉平兄言之有理,韩贼再强,亦生不出三头六臂,赵门主这般瞻前顾后,当真叫人憋屈……”

“谁说不是呢,前怕狼、后怕虎,行得通便也罢了,而今竟还要看人脸色……”

“是啊,正邪本就势不两立,如今说低头就低头,这让后来者如何看待咱们……”

赵勤听得脑瓜子一阵一阵抽疼,都说知己知彼方能直击要害,韩宾出自阴山派,除却东方既白,谁都不了解这个神出鬼没的新害,他也是没有办法才豁出脸面去,眼下落不着半分好不说,还要被这些个小辈看轻,饶是脾气再好的人也受不住这份儿气性。

“属你们能耐,那还等什么呀,走走走,现在就攻上凤凰山与韩贼一决高下,你们几个本事大的冲在前边儿,让赵勤长长见识……”

赵勤皮笑肉不笑地把话说完,便好整以暇地看向几个愣头小子,奈何没有一位敢出头的。

“走啊,都龟缩着做甚?!常言初生的牛犊子不怕下山虎,今日谁敢带这个头,他日我赵勤第一个俯首!谁敢?站出来!!”

此话一出,现场几乎安静得落针可闻,方才不服气之人个个憋得面红耳赤,脸色变幻那叫一个精彩。

赵勤是真有些生气了。

千佛寺琮真适时安抚:“赵门主莫气,几个臭小子不懂事,当务之急,还是解决韩贼一事要紧。”

雷霄宫戚妄瞥了一眼廖清辉及起哄之人,后从旁拍了拍老友肩膀,“知你在气头上,可若此时止步,便是前功尽弃,勉安,大敌当前,最忌内讧……”

既然有人搭了梯子,赵勤也并非拎不清,便是气还没待消尽,也不好得再跟几个小辈计较了。

“半个时辰之后,无论游说成功与否,今日伐贼如约不改,且等着吧。”

话音落,赵勤直奔鹿角素帐而去。

彼时,东方既白刚打算出营帐。

“山君,无相门赵勤来见……”

东方既白步子不停,显然已经有了打算。

素帐掀开,赵勤不由愣怔一瞬,待反应过来后适才开口言说:“无相门赵勤,东方宫主别来无恙啊!”

东方既白懒得同他周旋,索性边走边说了。

“赵门主是为游说一事而来?”

赵勤轻松扯出笑脸,兜兜转转还是那只不显山不露水的笑面虎。

“是,但不全是,而今韩贼势盛,宫主自行除叛恐有吃力,不若大家拧成一股绳,如此胜面也大,您说呢?”

东方既白轻笑一声,“依赵门主所言,除叛乃是我阴山派的家事,尔等大可不必如此。”

赵勤听罢略有些尴尬,面色却是不显,“东方宫主应是知道的,韩贼杀人取宝,手段残忍非常,实乃天理所不能容,今日,我等会师于此,既为讨债,亦为替天行道……”

东方既白步子一顿,语气多了几分不耐,“赵门主言真意切,好似专为讨贼而来,实则是借东方既白之手推选新的武林盟主,是以不是?”

饶是心思被看穿,赵勤也不羞恼,“东方宫主好眼色,恕赵勤冒昧,敢问宫主既入此局,又为何迟迟不肯应?”

东方既白边往前迈步边回应:“你们要争要抢随意,我阴山派不愿搅和其中……既白在此奉劝赵门主一句,若要交友,不妨多些诚心、少些算计。”

赵勤闻言坦然一笑,突然对这位传言中的后辈多了几分赏识,“赵勤心诚意切,虽有所算计,却也算得上是坦荡,东方宫主当知顺势而为之理……”

东方既白突然止步于漆桐帐前,“好一个顺势而为……世人皆道赵门主八面玲珑,而今总算是见识到了……漆桐,你输了!”

赵勤有点懵,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添柴加火,“时局如此,东方宫主若不与我等同心共力,恐中途配合有差,想来你亦不忍亲看血流漂杵……”

话音落,漆桐掀帐而出,脸色依旧十分难看。

“愿赌服输,东西回头给你……”

东方既白瞬间心情大好,继而转身大踏步往前,“赵门主言之有理,山神慈悲,本君终归于心不忍,是故,叛贼要除,公道要讨,东方既白自愿入局……”

幸福来得过于突然,赵勤不由得笑出一脸褶子。

“如此甚好……敢问、东方宫主有何计策?”

东方既白思忖片刻,而后开口:“这有何难,无相门、雷霄宫和千佛寺率众于正门扰乱视听,阴山派和蛇山派奇袭直击其要害,届时大家里应外合,则大计可成矣。”

赵勤闻言敛住笑意:“东方宫主可是不信赵勤,这才敷衍了事?”

东方既白温文有礼:“赵门主多心了,既白早备有三支锦袋,若是山中遇险,则打开灰色锦袋;若是明日正午时分诸位能过了凤凰池,则打开墨绿色锦袋;至于红色锦袋,等到了凤凰宫正门再打开也无妨。”

赵勤将信将疑地接过锦袋,还没待说什么,东方既白和漆桐便前后抬脚走了。

接下来,事情进展如预期,一切顺利非常。

这得力于洛玄雅和屠鲲带人绕道奇袭,一如当年的闻人豹那般,悄无声息。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待到李崧觉出不对劲,凤凰宫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洛玄雅趁机救出凤飞升,两人再度并肩作战。

与此同时,暗夜之中还有一双犀利的眼睛注视着此间的一举一动,他隐藏得极好,仿佛鬼魅无声,更似操控全局者,危险而又黯淡。

如是,打斗一直持续到天亮。

祭坛中央,东方既白对战韩宾僵持不下,谁也讨不到半分好处。

一瘸一拐的李崧得了空隙,转瞬之间便召来毒人,局面顷刻扭转,饶是赵勤等人先后加入其中也无甚么赢面,若非是奇袭占了先机,此时此刻怕是已然覆没。

战况愈渐激烈,天蒙蒙亮时,死伤皆是过半。

眼尖的廖清辉拽了一把祝康,而后大声喊话:“快,到那边去!”

一脸惨白的祝康摁住血流不止的臂膀,“乐盈兄何意?”

廖清辉一边拽着人跑一边回话:“你难道没有发现只她一人无伤……”

祝康看了一眼确实如此,心中不由起了疑惑,“还真是这样,咱们的人都越来越少,而她的人却是越打越多了……怪哉……!”

“别废话了,快走!”

廖清辉一通嚷嚷作罢,便有大把的人试图寻求庇护。

这一乱,便彻底坏了某人的布局。

“公子,您不宜露面。”

“这帮人自诩名门正派,却这样不要脸,当真可恶!”

“公子且安心,隐卫自会护洛堂主周全。”

这身穿藏蓝色斗篷之人,不是冷云舟又是谁。

时下,战局已是焦灼无比。

冷云舟远远望着,内心急如火燎,恨不得立刻飞到那人身边去。

至此,精疲力竭的何止一人,便是强如阴山之君,亦被血污染红了眸色。

衣裳翩飞,墨发凌乱,打斗倏然终结。

东方既白踉跄几步,眼看就要倒下,幸得洛玄雅迅速将人撑住。

危及时刻,所有不适皆被抛诸脑后,两人从未挨得这般近过。

东方既白强忍住涌至喉头的腥甜,他用尽全部力气,终于换来和她相拥,便是事出有因,也算得偿所愿。

“小雅,我...不想、做你的哥哥了...”

爱意悄然随风起,终究风止意难平。

洛玄雅忙着扶他坐下,竟未听进一个字去。

“山君、你撑住……万玉沙……万玉沙!”

耗损至极限,意识逐渐模糊,东方既白隐约说了句什么话,奈何声音实在太轻。

洛玄雅慌乱无状,一把抓住急急赶来的万玉沙,她一字未言,通红的眼眶却溢满了担忧。

万玉沙拍了拍她的手,“没事,别担心……”

闻言,洛玄雅紧悬着的一颗心稍稍回落,趁此间隙,她远远瞟了一眼云峰亭,又看了看周遭身形诡谲的隐卫,这才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

听着动静,凤飞升不由分神回看一眼,不料被人钻了空子。对手出击之快,让他避之不及,本以为要硬扛下伤害才有机会反击,不想凤逸突然错身替他挨了一刀。

顷时,凤飞升怒火中烧,接住凤逸的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果了敌方性命,遂开口训斥:“凤逸,你是不是有病?!”

凤飞升持剑之手略有些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惧的。凤逸不以为然,直至瞧见他眼底的担忧,才忍不住红了眼眶。

“哥,我这伤口...挨骂会更疼的...”

若非不合时宜,凤飞升恨不得甩他两个耳光。

“你明明可以直接杀了他,却选择这样愚蠢的方式,凤逸,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凤逸闻言别过头去,借着躲开攻击的架势一把将凤飞升推远,这回他是真的伤心了。

“凤飞升,你真的、不再是我哥了……”

豆大的泪珠子夺眶而出,昔日的回忆于此刻破碎,凤逸牵强扯出一抹苦笑,他再拼凑不出往日时光,凤飞升也已渐渐模糊了。

见此,凤飞升心口闷痛不已,他想说些什么挽回,却是急红了眼眶都开不了口。

情急之下,破绽百出。

毒人四面围攻之际,利刃从后对准心脏,无路可退的他意欲向死而生,不料被身负重伤的凤飞羽强行拽离了。

“哥!”/“哥……”

天不遂人愿,两道呼声如雷贯耳。

凤飞升当即耳朵嗡鸣,他眼睁睁看着刀剑刺入凤飞羽胸膛,他怎么也捂不住涓涓成流的鲜血。

“飞、飞羽,你撑住啊,玄雅...洛玄雅...你帮帮我,救飞羽,救救飞羽啊……”

“哥……你、别这样……”

“凤飞羽,你不许死,我们说好做一辈子兄弟的,你不准食言……”

“哥,我、就要解脱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气随声断,脉搏停跳,悲恸无息。

凤飞升一时急火攻心,当即吐了好大一口血,洛玄雅转身瞧见,顿时吓得三魂七魄险丢。

“凤飞升!”

“哥!”

凤逸奋力杀出重围,撑着伤残之躯硬将举刀之人尽数给杀了。

洛玄雅穿过重重阻碍赶到,凤飞升已是遍体鳞伤,眼看就要不行了。

凤逸半揽着他,哭得是涕泪交加,“哥,你、别吓我啊……哥……我错了……”

“凤飞升……”洛玄雅眼中亦噙满泪水,口齿呢喃却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凤飞升两眼无神,似是还未缓过劲儿来。

“哥,你看看我,我是小逸啊,你别丢下我……”

凤逸哭得肝肠寸断,只因他从未想过凤飞升会先自己而去。

“凤飞升,你不准死!”洛玄雅泣不成声。

血腥味儿肆意弥漫,任凭风习习,却怎么也吹不散半分。

凤飞升突然抬手,面儿上也渐有血色。

他紧握住洛玄雅的手,眼中又见清明。

“阿洛,小逸,你们怎么哭成这样,怪难看的,我只是累了嘛,睡一觉就好啦……”

听得此话,泪腺彻底决堤。

“哥,别睡,求你了……不要……”

“凤飞升,你答应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到,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两人几度哽咽,声声句句皆是哀求。

凤飞升突然呛了一口血,其脸色颓败之快,显是大限将至。

“小逸,这些年...是哥错了...哥不该懦弱逃避,更不该留你独自面对……思及囹圄之困,我无时无刻不向往山川湖海,小逸,往后、就由你替哥去看遍这世间美好……行吗?”

“……嗯……”

凤逸眼泪模糊,所有的爱恨纠葛皆在此刻烟消云散,他、终究还是要被抛下了。

凤飞升会心一笑,继而转看朝洛玄雅:“阿洛,人生苦短,痴心莫负……至于、我答应了你的,也一定会做到……心得自由,继而、身得自由……”

“凤飞升,就不能……不走吗……”

凤飞升错眼看向远方,于弥留之际交代:“我想、歇在映秀山最高处……至于飞羽,便送他回家吧……”

自此,狠心之人潇洒离去,独留伤心之人哭断肝肠。

继续阅读:第35章 与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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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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