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云舟一直以来的处境,确如夏莲所说无二。
陋室破旧,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说句水深火热也不为过。
十四岁的年纪,冷云舟瘦得只剩皮包骨,他是华江府最不受待见的人,他的吃穿用度,连隔壁的奴仆侍婢都比不上,好在今日是元宵佳节,想来应该能沾点儿荤腥。
如是想着,便瞧见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漂亮小厮提着食盒哼着小调儿踢了门进来,吓得墙角蜷缩着的人儿不住颤抖。
小厮见状坏笑着将食盒扔在桌子上,摸出火折子点亮油灯,说话恶声恶气。
“龟缩着做甚,快些滚过来吃饭,今夜是元宵佳节,小爷不打你。”
冷云舟闻言怯怯抬头,食盒子甩在桌上磕出一道间隙,浓郁的饭菜香味儿从中钻出,勾得他胃部不住抽痛。
恶奴心歹,毒招时时有,根本防无可防,但凡忍不住吃了他送来的饭食,便要腹部绞痛好些时日……思及此,冷云舟吞了吞口水,继而慢慢低下了头。
恶奴见状登时长脸一拉,大跨三两步到得冷云舟跟前,他扯着小小少年的头发硬将人狠拽起。
“小杂种,爷爷说话你听不懂是吧?给爷装聋作哑?你怕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皮子痒了欠收拾!!”
方成一边说着狠恶的话,一边生拉硬拽将人拖至桌前,就这么摁着冷云舟的脑袋嘭嘭往桌子上砸了三五下才稍稍解气。
“摊上你这份儿差事,爷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你个狗杂种,怎么还不去死?!啊?!你怎么还不去死呐!!”
鲜血混杂着生理泪水,黏糊流了满头满脸。
冷云舟半死不活的眯闭着眼睛,他硬撑着最后一口气,绝不允许自己发出半点儿哀嚎求饶的声音。
“说话啊?老子问你呢,装聋作哑是不是?嗯?!”
方成戾气横生,说话间还不忘动手掴人。
冷云舟咬牙切齿,几度缓息才颤着声儿憋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来。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又是这般饮恨不屈的模样。
方成怒极,遂一把狠掐住掌中人的脖颈,肆意欣赏着他的痛苦和扭曲。
“哼!你以为老子不敢?告诉你,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我若死了……你以为你能活……”
“我能不能活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死定了!”
“你这只疯狗……”
“骂吧,也就这一次了,看在阿姊的份儿上,我不同你计较……”
“闭嘴……你不配提她……”
“我不配提?你配?!”
“是……我欠着她的命、可我不曾欠你……”
“你害我失去阿姊还说不曾欠我?!”
“我不欠你……不欠……!!”
“少摆出这副可怜样子,我不是阿姊……识相的话麻溜儿吃完这顿断头饭,给老子痛痛快快上路,省得活受罪!!”
“我不吃,有种你就打死我!”
“老子叫你吃你就得吃!!”
话罢,方成抓起一把饭菜不由分说往冷云舟嘴巴里硬塞,“给老子吃!!”
“我、不……”
“老子今天心情好,乐得赏你两分颜色,你要不知好歹,就休怪老子不客气?!”
“唔……呕……”
冷云舟越是抗拒,方成越是凶狠。
只见他一个大使劲儿扯着冷云舟的头发猛地朝后拽,迫使他不得不仰起头来。
“老子本想放你一马,不领情便罢!”
“方…成…你这次、但凡弄不死我……他日,我必将你抽筋剥骨……”
“呵,老子会怕你?笑话!”
恶奴一边咬牙切齿说着话,一边拿来白面馒头擦拭少年满是血污的脸颊。
“你说、你长成这副模样,若是个娘们儿,那得多带劲儿啊……啊?呵呵呵呵……”
眼看方成丧心病狂至此,冷云舟只觉一股寒意钻心,慑得他浑身毛骨悚然。
“你、简直令人作呕!”
“令人作呕?你以为老子乐意?!要怪就怪你那人面兽心的好哥哥,要不是他,老子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他害你你去找他啊,拿我撒气算什么本事?!”
“老子奈何不了他,但他施加给老子的痛苦,你得替他受着。”
“凭什么?!”
“凭什么?凭你是他江家的种?!江家的人都该死!你也该死!!”
“江郓不过是个野种……你若敢胡来……江邑知道了……必让你生不如死……”
“他是野种你不是?!呵!但凡江邑有心管你,你我能落到这般田地?!都死到临头了,还做白日梦?!”
“所以……我今日是逃不脱了……??”
“逃?冷云舟……我阿姊因你丢了性命,我因你受尽凌辱,你还敢逃?!”
“是不是我死你就能解脱了??”
“解脱?冷云舟,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不过……不重要了……阿姊欠你阿娘的情,她还清了……至于你欠我的……今日,就当还了吧!!”
“强者、剑指苍天,弱者、挥刀刍狗,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老子尚且还有‘挥刀刍狗’的本事,可你生来就是那砧板上的鱼肉,你有什么资格说老子?!嗯??”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快些动手,别耽误你爹投胎!”
“啪!”
方成怒火冲天,一个巴掌甩得震天响。
“想死啊?老子改主意了,索性叫你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儿!”
话罢,方成忍下恶寒,疯了一样撕扯冷云舟脏污的衣布。
眼看冷云舟脸色煞白惊惧,施恶者脑海中适时呈现江郓的丑恶嘴脸,便也愈发的嗜血疯狂。
“方成,你做什么?!”
任凭冷云舟如何踢打抗拒,方成依旧状似疯狗。
“做什么?今日老子就叫你见识见识那些个人上人的腌臜手段……”方成两眼猩红,报复的快感不断刺激着他,“老子身陷恶狱深渊,你凭什么干干净净?!”
“方、成……你找死!!”
临危之际,冷云舟不要命似的发狠搏击,一脑门子撞断了方成的鼻梁,趁其动弹不得,他一个翻转将人死死摁在身下。
冷云舟杀心大起,疯魔了一般左右开拳。
“凭什么?凭我是你爹?!凭我是冷云舟?!方成,阿姊是阿姊,你是你,而我、从来都不欠你的!!”
“哈哈……哈哈哈哈……冷云舟,你陪我一起死吧……”
说着,方成挥手打翻了油灯,火光星星点点跳跃,像是索命来的无常。
“你也配?!”
“这是、你欠我的……”
“放屁,老子不欠你!不欠!”冷云舟下了死手,双眼也满是血红,“阿姊在天上看着,她邀我送你早登极乐!!”
“呃……咳……”
方成被他掐得两眼翻白,起初还有些许挣扎的力气……慢慢的……慢慢的……方成逐渐不动了,只唇齿间偶尔发出几声呜咽……
不知僵持了多久,方成终于断了气。
冷云舟失力跌坐在旁,猩红的眸子泛着森森寒意,他后知后觉的发抖,却不露半分悔色,他独自坐了许久,久到腿脚发麻。
火光映照着他,却无半丝暖意。
头脑发晕之际,他呕出一大口血,他觉着自己快要死了,五感逐渐模糊,他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五脏六腑烧疼得厉害,仿佛要把人烧成灰烬。
“阿爹、阿娘,云舟来与你们相聚了……”
话罢,冷云舟缓缓闭上了眼睛。
然而,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传来,他好似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神思恍惚之际,他约莫看到了天仙下凡。
“冷云舟……”
“天仙姐姐,你是来接我去和阿爹、阿娘团聚的吗?”
洛玄雅小心翼翼抱着他,心疼之余,更多的是怎么也抑制不住的怒火和杀意。
“云舟不怕,阿姐来接你回家。”
说着,洛玄雅扯下外衫,速将身形狼狈的冷云舟包裹起来。
冷云舟浑浑噩噩,本能地靠近从天而降的温暖。
洛玄雅抱着人起身,刚出门就瞧见夏莲来了。
她低垂着眉眼,不看也不问,只淡然引路。
“主子,碍事儿的都清理干净了,且随我来……”
洛玄雅平复不了这滔天怒意,以致周身气场压抑得无比可怖,夏莲不禁有些发怵。
“主子可是有话吩咐?”
“将里面那人碎尸万段!!”
“……是!”
夏莲应罢,用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沁凉的风中便飘来血腥味儿的恶臭。临撤之际,夏莲十分嫌弃地扔却手中染血的帕子,抛落的火折不偏不倚,刚好燃着了洒落的松油。
霎时间,火光熊熊。
洛玄雅和夏莲前后离开,火势随风蔓延,烧得此间恶腐噼啪作响。
燃火为信,铃兰拉来替死鬼,而后摇身一变,成了第一个赶来救火的“暗卫”。
顷时,华江府偏院起火,冷云舟“生死不明”。
江邑勃然大怒,立刻下令封城拿人,不过为时已晚,造次者早已经匿去影踪。
趁鹊华庄大乱,银川带人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叛徒葛老六,营救出两个奄奄一息的暗桩哨人。
彼时,金玉客栈。
洛玄雅一脸寒霜地看着跪地之人。
“庸医无能!你若救不活他,便拿命给他陪葬!!”
抖若筛糠的医士一边擦拭着额间冷汗,一边顶着威压道:“堂主明鉴,公子所中之毒名为‘血熔’,便是您杀了属下,也是无方可解。”
“当真无可解?!”
“毒虽无解,然可转移……但依公子现在的状况,便是转移也不能了……”
“什么叫转移也不能了?”
“公子他内里损伤极大,‘血熔’之毒又是逐日积少成多,加之公子已断求生之欲念……便是请得神医上官竺出手,恐怕也难有回旋的余地……”
“上官竺?她在何处?”
“蓬洲岛,药虫谷。”
“收拾东西,去药虫谷,倘若公子撑不到,想来你也没脸活了!”
“……是。”
话罢,洛玄雅移步外间。
“夏莲,我去一趟药虫谷,你和银川务必紧盯局面,一旦铃兰传出讯号,便立即放出‘阴阳鱼’被盗的消息,拉华江府入局。”
“是。”
“传令石信,我回来之前,务必拿下刀盘口。”
“是。”
交代的话说完,车马已准备好了。
见郎中抱了人出来,夏莲便也长话短说:“堂主放心,掌柜的打过招呼了,石信也已备好船只。”
“嗯。”
“穆恩,护好堂主。”
“姑娘放心。”
话罢。
洛玄雅转身上了马车,穆恩紧随其后将冷云舟安置妥当,这才出去赶车。
“公子情况如何?”
洛玄雅问。
“服了药,睡沉了。”
穆恩如实回答。
“出发吧。”
“是。”
……
马车外看简陋,内里却是宽敞。
洛玄雅从旁看着憔悴不堪的冷云舟,一颗冷硬的心仿佛再次裹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这丑恶的世道,所见之腌臜无不令人作呕。
马车一路颠簸,便是处在睡梦之中,冷云舟也疼得直冒冷汗,无尽的梦魇断断续续,几欲将他侵吞殆尽。
“救命……救、命……谁来救我……”
“阿爹、阿娘……你们别走……等等我……等等我啊……不要丢下我……”
“滚、别过来……死……都去死……”
冷云舟一边小声呜咽,一边梦呓不断,真真是声声泣血、句句剜心。
冷云舟支离破碎的声音和不断流淌的泪水仿似砸落心间,令人无比揪疼。
冰霜一点一点消融,心底的涟漪一圈又一圈,洛玄雅终是心有动容。
待她反应过来时,手已是轻轻落在冷云舟的面颊上了。
“云舟不怕……阿姐护着你……”
“阿爹、阿娘……”
梦魇拉人深陷。
洛玄雅笨拙地“哼唱”起记忆深处埋藏着的简短童谣:“小小鱼儿,水中清欢;荷叶圆圆,浮水荡漾;风儿轻轻,风儿柔柔;鱼儿悠悠,鱼儿游游……小小鱼儿,水中清欢;荷叶圆圆,浮水荡漾;风儿轻轻,风儿柔柔;鱼儿悠悠,鱼儿游游……”
她一遍一遍轻声哄唱着,重复了一次又一次。
似是有所感知,睡梦中的冷云舟眼睫轻轻颤了颤,面上的不安也逐渐平息。
洛玄雅刚松得一口气,穆恩又出声提醒:“主子,渡口到了。”
看着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冷云舟,洛玄雅深吸一口气,待做足了心理建设,她才轻轻将人揽入怀中,不想刚一起身,警惕的冷云舟就睁开了眼睛。
“你是……天仙姐姐……”
冷云舟下意识的抓紧她的衣襟。
“天仙姐姐,黄泉路这么长,我要几时才能见到我的爹娘?”
洛玄雅一边抱他下车,一边回应他:“不是黄泉路……”
一听这话,冷云舟瞬间小脸煞白,“我要阿爹阿娘,你放我回去……”
他越是挣扎,洛玄雅抱得越紧。
“云舟听话,你的阿爹阿娘不愿你死,这才让我接你回人间来。”
“不、我不要……你放开我、放开!”
洛玄雅耐着性子,三两步进了船舱。
“云舟,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冷云舟恶狠狠地怒瞪着她,直至此时此刻,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死成。
“谁让你多管闲事?谁让你救我的?!”
“并非多管闲事,我是你阿姐。”
“什么阿姐,胡说八道!”
“冷……你阿爹不曾同你说过吗?”
“说什么?”
“说你有个年长五岁的阿姐。”
“我阿爹阿娘只生了我一个,哪有什么阿姐,你是何居心?你是谁的人?!”
无奈之下,洛玄雅只得拿出红线鱼符。
“我没有骗你。”
“你敢偷我东西?!”
“你且仔细看看,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冷云舟闻言一把抢过鱼符,仔细瞧了好一会儿才将鱼符扔还给她。
“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阿爹认下的义女。”
“我看起来很好骗??”
“你四岁那年,你阿爹外出遇我,他见我孤苦无依,便认我当义女。”
“那你可知道……我阿爹回来就死了……”
“……知道。”
“知道为何现在才来寻我?”
“我为牢笼所困,今时今日才得以脱身。”
“你说的都是真的?”
“是。”
“骗我你当如何?”
“我若骗你,你便杀我。”
“我本可以同阿爹阿娘团聚,你救我做什么……”
“我答应过你阿爹,自会护你周全。”
“你当真、是我阿姐??”
“……嗯。”
“阿姊,你听……我有阿姐了……”
他声音轻轻的,像是自言自语。
洛玄雅定看着他,不禁有些担心,“从今往后,我来护你。”她说。
冷云舟“眼泛泪光”,“壮着胆子”扑进洛玄雅怀里。
“阿姐,他们、都欺负我……”
洛玄雅僵着身子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同时生硬回护:“莫怕,阿姐迟早帮你讨回来。”
闻言,冷云舟紧握着木簪的手缓缓垂下,不知怎的,他莫名有些信了。
“阿姐,我要杀了江郓,我要杀尽江家薄幸人……”
洛玄雅闻言稍稍停顿了片刻,冷云舟适才垂下的手复又缓缓抬起,簪子从后对准心脏,不想正待发力,洛玄雅忽应了声:“……好。”
冷云舟悄悄将手中木簪藏回袖袋,后继续开口试探:“阿姐,我会死吗?”
“不会。”
“可是、我好疼啊……”
“不怕,蓬洲岛有神医,她可以救你。”
“若是神医救不了我呢?”
“我会赔你。”
“陪我?怎么陪?”
“以命作赔。”
“什……什么?”
“你死,我死;你活,我活。”
“……我阿爹可是救了你的命?”
“是。”
原来如此,冷云舟心里想着警惕卸下大半。
“阿姐能否告知名字给我?”
“洛玄雅。”
“若是骗我的,别让我发现……否则……”
洛玄雅冷情至此,却能在此刻眼含笑意,这也许就是宿命,前人种下善因,后人得享善果。
“……嗯。”
洛玄雅声音淡淡的。
虽已见惯人心险恶,但冷云舟依旧愿意相信这个救他脱离苦海的人。
“还有……”
“什么?”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随便抱我……”
“……嗯。”
“我想睡觉,你陪着我,不许离开。”
“……好。”
冷云舟侧身躺着,任由警惕之心冲淡睡意。
“小小鱼儿,水中清欢;荷叶圆圆,浮水荡漾;风儿轻轻,风儿柔柔;鱼儿悠悠,鱼儿游游……方才隐约听见你念,这是什么?”
“一首、童谣。”
“你、继续……”
“好。”
“小小鱼儿,水中清欢;荷叶圆圆,浮水荡漾;风儿轻轻,风儿柔柔;鱼儿悠悠,鱼儿游游……”
……
这种句句有人应的感觉真是太久违了,可谨慎如冷云舟,即便是阖上眼皮,被褥下的拳头也握得死紧。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捱不住催眠放松睡去。
洛玄雅试探着唤了一声:“云舟?”
确定他是真的睡着了,这才起身去找穆恩。
“还有多久能到?”
“快则七日,慢则十日。”
“公子情况不佳,你且进来瞧瞧。”
说着,两人前后进了船舱。
安神香燃烧过半,睡着的人虽然蜷缩着,却是前所未有的好眠。
穆恩把脉作罢,又仔细给冷云舟上了伤药,这才起身过来向洛玄雅回话。
“堂主放心,公子求生,加以药物相辅,撑上十天半月不成问题。”
“他方才喊疼,可有办法缓解?”
“毒入五脏六腑,疼是必然的,药物两相较量,除却硬撑别无他法。”
“既如此,你且去歇着吧,子时再来看脉。”
“……是。”
……
摇啊摇,晃啊晃。
冷云舟时梦时醒,于茫茫海面上漂了整整七日。
白日里他尚且能咬牙撑过,可到了夜间,烧心灼肺之感更甚,疼得他死去活来。
“阿姐,好疼……我好疼啊……”
“云舟,撑住,明日便到了。”
冷云舟紧抓着她的衣袖,哪怕此刻疼痛难忍,他也再不害怕。
七日相处,点点滴滴,处处呵护,被人疼惜、被人珍视……这种感觉……他自双亲亡故之后就不再拥有,如今便是意识不清,他也不舍得放手。说他得寸进尺也好,说他死性不改也罢,他就是想要汲取此间温暖,既已生出依赖之心,便任由它枝繁叶盛。
“姐姐、我疼……”
猫儿一样的温声细语,像云朵一样绵软,不禁让人心生怜惜。
“云舟,再坚持一下,很快就不疼了。”
洛玄雅为他擦拭汗水和眼泪。
“云舟不怕,阿姐在这里。”
冷云舟迷迷糊糊尝到一丝腥甜,便皱着眉头悠悠转醒。
“阿…姐…”
冷云舟含糊不清地唤她。
“云舟不怕,阿姐在这里。”
洛玄雅纵着他。
冷云舟不依,转头埋进了她的臂弯。
“阿姐……对不起……我太疼了……”
“别哭……”
洛玄雅捧着他的脸转过来,一边给他擦拭眼泪,一边替他把湿了的发丝捋到耳后。
“云舟,再忍忍,就快到了。”
“唔……好……”
“云舟,不要睡,陪阿姐说话好不好?”
“……好。”
冷云舟依着她的哄,嘟囔着唤她“阿姐……”
“……嗯?”
“我冷……”
洛玄雅一下一下轻拍着他。
“好云舟……坚持住……”
冷云舟咬牙闭上眼睛,手心攥着的衣角不觉攥得更紧。
船只偶有轻晃。
鼻息间包裹着浅淡的寒梅冷香。
两人互相依偎着,一言一句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