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鹊华庄
白日拾光2024-10-05 10:174,751

阴山有动,江湖又搅风云。

届时,当洛玄雅一行人到达燕州鹊华庄时,已是半月有余。

燕州城,天子所顾之地。其背靠太平山、面朝渔洲岛、东壤丹罗界、西接金仓口,呈燕鹊展翅之状,著以“金丝燕窝”而闻名,同与鹊华庄的“白燕窝”一并晓著天下。

(鹊华庄地处燕州境内,位于太平山脚下)

今日,时逢元月十五,恰是元宵灯节。

清早伊始,买卖喧嚣,热闹非凡。待到夜幕降临,更是灯火如昼,繁华堪比天都。

只不过,燕州城的热闹,远以乌碑为界,两方形成鲜明的对比。

乌碑的另一侧,是为石头岭,现更名石泉寨。其地处燕州城和丹罗界之间,虽辖属燕州,但实为三不管地带,又称“永夜坊”。(岭子上原先住的都是从天都发配过来的戍边犯人,时间一长,这些人便也在此安了家,石头岭遂更名为石泉寨。)

现如今的石泉寨,势力盘根错节,神仙也有,小鬼也有,罗刹也有,阎罗也有,只不过他们约定俗成,不害寨中人,不纳外来人,故此,不论是燕州城,还是丹罗界,都没能在寨中扎稳脚根。在这盘根错节的势力当中,又有三大巨头,一是土祠龙氏,二是守寨人罗氏,三是烧瓷人陶氏,正因有此三方势力相辅相成,石泉寨才有如今的安稳。

距乌碑三五里地,有一“金玉客栈”,店家姓时,名唤金玉,是个三十出头的半老徐娘。

彼时,金玉客栈内,洛玄雅等人堪堪用罢晚膳。

银川正提溜着两只无比精巧的莲鱼灯进得门来,掌柜瞧见了,便乐呵呵的笑着搭话,“哟呵,这灯瞧着挺喜庆,正好,今儿元宵,便是归家不得,也算应了景了。”

银川闻言腼腆一笑,绕开老板娘道:“时娘若是喜欢,我回头给你送两盏来,这是我家姑娘哄阿弟用的,不能给你。”

时金玉瞧他如此可爱,便也忍不住逗他:“小郎君要给奴家送灯啊,奴家可不敢要呢……我家男人心眼儿小,到时候他若不让你们住店,那奴家可就得不偿失了……”

银川闻言,红着耳廓讷讷接话:“是、是我考虑不周了……誒?怎的不见萧老板?”

时金玉呵呵笑着,毫不掩饰地欣赏着他此刻的窘迫模样。

“他呀、想是给奴家买灯去了……呵呵呵……”

“这、这样啊……”

“呵呵、呵呵呵……”

时金玉正呵呵乐着,便瞧见萧央提着兔头灯进得门来。

“喏,他回来了。”

不知她们说的什么如此开心,萧央便也顺嘴搭了话。

“说什么呢?笑得这般开心?”

时金玉媚眼如丝,眼波于二人之间来回流转,只见她一边摇扇、一边冲着萧央娇笑道:“小郎君瞧着萧郎不在,来问奴家要不要莲鱼灯呢?”

此话一出,萧央当即黑了脸色,银川正欲辩驳,便听萧央故意拉长声音“哦?”了一声,敌意十足,那是相当不悦。

彼时,银川也顾不上汗流浃背了,当即慌忙解释:“萧大哥,不、不是这样的,方才我替我家姑娘买灯回来,瞧着老板娘没歇,便搭了两句话,银川是晚辈,万不敢乱了礼数的。”

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吧更是把时金玉笑得花枝乱颤了。

“呵呵呵……哎哟喂……你、你这小郎君……怎的这般不经逗呢……哎呦、小郎君呀,你可别说话了,我们家萧郎可小气着呢,你再描下去呀,他可要急眼了…呵呵…呵呵呵呵……”

当着两人的面,银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愣是憋着一脸的红绕道跑开了。

时金玉乐得开心,笑得直不起腰来,萧央吃味儿将人揽进怀里。

“还笑……这般毛头小子有什么好的?竟也值你逗趣儿撩拨?”

“自然是好的……”

“你再说……”

“别、别挠了……痒……”

“还敢不敢了?”

“奴家为了看萧郎吃一回醋,可是想尽了法子呢……”

“高兴了?”

“高兴啊……诶,你还别说,那莲鱼灯当真漂亮……”

“哼……”

萧央故作生气扭过头去,时金玉又温温柔柔地捧着他的脸颊转过来偷香一口,弯弯的眼睛里满是爱意。

“但是呀……奴家偏爱这兔头灯……好萧郎,春宵难得,且抱奴家回屋吧……嗯?”

拥着风情万种的妻子,萧央不禁红了耳根。

“今夜热闹,你不去逛灯会了?”

某人嘴上问着人家要不要去逛灯会,双臂却相当实诚地把人抱了起来。

时金玉最是喜他这般口不对心的羞臊模样,便不由得捧着男人的俊脸吧唧亲了一口,继而凑着他的耳朵道:“逛灯会哪有和萧郎厮混重要啊……”

萧央经不住撩拨,遂低头追着她一路吻去。

暧昧之际,他也细语呢喃:“阿玉,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可不许反悔……”

时金玉勾着他的下巴,笑得像只得逞的狐狸,“好萧郎~奴家想你了~”

耳边话音刚落,萧央便迫不及待地抱着人往寝屋走去。

伴随着一声声轻笑,兔头灯拿在美人手里晃了又晃,紧跟着一声闷响,门窗隔绝了两人的打情骂俏。不多会儿,隐约再传出来的,便是那魅人心魄的时有时无的靡靡之音。

钟渐晚,亥时将至。

现下月光皎皎,灯火宛如流萤。

夜市的热闹与喧嚣伴随着阵阵清风远远传来,洛玄雅隔窗眺望。

从前,她不知道像山风一样自由是什么感觉,此次下得山来,她策马奔腾,她驾驭清风,她好像明白了何为自由。

“叩叩……”

银川叩门两声,洛玄雅回过神来。

“……进来。”

银川闻言推门而入。

“主子,莲鱼灯买来了。”

“放着吧……交代你的事情可办妥了?”

“办妥了。”

说着,银川将莲鱼灯放在桌案上,随后拿出宴帖规规矩矩呈上。

“主子,这是宴贴。”

洛玄雅接过,遂打开瞧了两眼。

“卢念?”

“嗯,这卢念原是华江府二房妻家的表亲枝系,远在西洲湘城,与江平之子江霁泽定过娃娃亲,为见既定夫婿,她重金贿赂管家公子,这才得了宴贴。”

“人呢?”

“绑起来了。”

“看好了,别坏事。”

“主子放心。”

“皮面备好了吗?”

“备好了,夏莲与你同去。”

“此次机会难得,华江府一乱,你们就动手,计划不容有失。”

“是!”

说罢,洛玄雅起身拎起一盏莲鱼灯,边往外走边交代:“这个我带走了,这盏回头你给玄宿送去。”

“……是”。

……

夜里月辉清明,街市华灯璀璨,交相映照着偌大的鹊华庄。

整座燕州城内,最丽不过鹊华庄,最贵不过华江府。

朱漆高墙,碧色琉璃瓦。

长长的廊道曲径通幽。

主家华贵,仆侍得体。

华江府的上元节,既是家宴,也是师宴。

现下,来人络绎不绝,大管家江省领着三五个侍女小厮在门前迎客,江邑只接了一人进去,便再没有露面。

洛玄雅随着客流行至庭院流水席,特寻了个不起眼的末位坐下。

接下来是江邑绘声绘色地慷慨陈词。

看着逐渐凉透了的佳肴,洛玄雅恨不得将那啰嗦至极的江邑暴打一顿。

终于,“诸位吃好喝好”的话音依稀传来,席面登时热闹无比,有推杯换盏的声音,有互相吹捧的话术,有相见恨晚的感慨,更有眉目传情的微妙……只在这四方之寸地,竟真有那么几分家宴的味道。

浅尝了几口凉透了的饭菜,洛玄雅便彻底没了食欲,瞧见女侍新端上来的果酒,洛玄雅不住小酌了几口,正欲借醉起身,便见有一妙龄女子笑意盈盈地朝自己走来,洛玄雅想也不想便举杯相敬,趁着那人愣神的功夫,她赶紧起身朝热闹之外挤去。

奈何找寻了一圈儿,也没能找到想寻之人的身影。

两人正欲改道,便见旁侧伸来一只纤纤玉手,似是想要阻拦,夏莲给硬挡了回去。

那人不服气,便阴阳怪气儿地找茬找麻烦,“呦,瞧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是卢念卢大小姐吗?”

她这一嗓子,无端给洛玄雅招惹来了不少过于热切探究的目光。

夏莲见状侧身替她挡却了大半视线,随后冷声斥责:“这般不拘礼数,不会是素以泼辣闻名的乔东狮乔姑娘吧?”

此话毕,静看热闹的人登时来了劲儿,这可把乔冬诗姑娘气得脸色涨红,硬憋了好半晌儿才放出来一句狠话。

“卢念,给我管好你的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岂容得她乱叫乱吠?!”

洛玄雅不想搭理她,奈何夏莲一副委屈受气的模样,她不得已只能妥协了。

“冬诗姑娘,卢念知道你与城主府有亲,想来是最知礼数的,我们远道而来,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多多见谅……冬诗姑娘,现下人多眼杂,我这侍婢一冲动就容易胡言乱语,咱可别凭白惹得主人家不高兴,你说呢?”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你……卢念,你且听着,霁泽哥哥是我的,你最好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少在这儿丢人现眼……”

“冬诗姑娘言之有理,卢念这便滚得远远的,您吃好喝好……”

话罢,洛玄雅从容转身,只夏莲气得狠瞪了乔冬诗几眼,便也匆匆走了。

洛玄雅和夏莲一走,只留下气得面红耳赤的冬诗姑娘暗自咬牙,“好你个卢念,你给我等着……”

七绕八绕离了人群,洛玄雅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眼看四下无人,她才小声道:“人不在这里,你去内院找,担心些……”

“是。”

夏莲领令走了,洛玄雅独自在园子里瞎逛。

透过假山,远看着这些个不伦不类的江湖中人,洛玄雅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子烦躁之意,突然,假山高处传来一道柔和的声音。

“姑娘一人饮酒,不怕醉后丢丑么?”

洛玄雅闻言抬头,得见一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他背倚嶙峋山石,像是今晚的月光一样温润柔和。

“公子不也一人饮酒?”

洛玄雅反问。

宜苏闻言轻笑一声,接过话道:“我一人饮酒谓之潇洒,倒是姑娘看起来像有心事?”

“公子饮酒是潇洒,我饮酒便是心怀有事,这是什么道理?”

“姑娘所言极是,恕某唐突。”

“我看公子朗如皎月,必是华江府极具盛名的芝兰公子宜苏无疑了?”

“姑娘好眼力。”

“公子之盛名,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与我眼力的好坏似乎没什么干系。”

“我看姑娘转悠一晚上了,可是找到了欲寻之人?”

洛玄雅闻言心中警铃大作,不由得小酌一口果酒压惊。

“我、有吗?”

“有,说吧,找谁?指不定我能帮你。”

洛玄雅有意掩饰,遂又浅酌了一口。

“呃……这……华江府的小公子似乎没有出席?”

闻言,宜苏眼里的疑虑消散了大半,他一边觉着无趣、一边恹恹作答:“你说瑞泽啊……他性子僻静,素来不喜参加这样的宴会……你不是该找霁泽吗?找他做甚?”

听得此言,洛玄雅适时表现出一丝“窘迫”,“咳,你是如何知道我找霁泽公子的?”

“姑娘对于华江府的执着,想必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咳咳……我知霁泽公子不喜这门姻亲,又听闻瑞泽公子颇受宠爱,所以……”

“姑娘未免太过直率了些……”

“这、终身大事嘛,多上心些总是错不了的……咳,不说我了,且说说公子吧……公子可是不喜此间宴会?”

“此话怎讲呐?”

“公子避开人群独自饮酒,难道不是么?”

“姑娘看错了。”

“当真看错了?”

“当真看错了……宜苏没有不喜……相反,每一次师宴我都很珍惜……毕竟,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为何?”

“我想去看看……真正的江湖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为了给夏莲争取足够多的时间,洛玄雅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搭话。

“依我看、宜苏公子借酒消愁的原因不见得只是这个吧?”

“不只是这个?姑娘又看出什么来了?”

“传闻……鹊华庄雪景少有,故生雪女起寒酥……比之宜苏公子,雪女的盛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

“所以?”

“季雪姑娘双十年华,赛高岭之花,胜天山雪莲,姑娘之貌美品高,当是无数儿郎的梦中神女…所以…宜苏公子也没能落得了俗吧?”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这又不难,你往茶楼一坐,手中铜板一扔,而后说书先生口若悬河,届时,你想知道什么他都会告诉你的。”

“你、真是卢念?”

“如假包换。”

“……好吧。”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两个少年郎说着话由远及近。

“誒?大师兄呢?”

“刚还瞧见呢,必是躲酒去了。”

“宜苏师兄……你在哪儿啊?”

“不会醉了吧……快去找找……”

“师兄……你听见了回个话啊……”

“宜苏师兄……”

左右嘈杂声声,步子越来越近。

宜苏拄着双臂跳落下来,拍了拍并不存在的尘土,遂与洛玄雅笑别:

“你听,有人喊我了……我该回座了……你若喜欢这里,就再逛上一会儿吧。”

“……嗯。”

“卢念姑娘,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

宜苏走了,洛玄雅又胡乱逛了一圈儿,直到夏莲回来。

“主子。”

“找到了吗?”

“第七进院,弟子厢室,南北角最破的院落,与华江府内门弟子的小厮们所住之处仅隔着一堵矮墙……”

“怎么不说了?”

“主子,你需得做好心理准备……小公子他……过得很不好。”

“我知华江府会亏待他。”

“不止是亏待……”

“有话直说。”

“我同府里的仆婢打听,他们说……小公子自双亲亡故之后,便主动要求搬到深院简居……日子过得如履薄冰,不受主人家待见也罢,就连奴仆侍婢都可以随意欺凌……”

“还有多远?”

“就快了……前面拐角处有几只夜猫子……咱从后方绕道走。”

“……嗯。”

……

继续阅读:第10章 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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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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