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架前行，姬子舒欲言又止。
“任何人都不要信。”
驾着车马的徐海忽然出声。
“你唯一能信的，就是手中的剑。”
“当你的剑能斩开世间一切枷锁时候，便没有任何事物能束缚住你。”
姬子舒握着剑，轻轻点头。
她在心里加了一句：我信你。
车架行到宽阔大道时候，再次被人拦住。
一队身穿白衣，头戴白巾的荡云剑派弟子挡在道上。
他们也不说话，只是一位白须老者上前，将一份白色的帖子递上。
第二关，三日之后，七方城，陈楚元。
在徐海的车架还在半道时候，第二关的消息已经传彻沧澜江两岸。
几乎所有的江湖人都拼命往七方城赶去。
荡云剑派掌门陈楚元，亲自迎战墨玉蛟龙，崇武侯世子徐海。
这样的盛事，百年难遇！
七方城之战，近乎牵扯整个大楚江湖往后数十年走向。
徐海败亡，则荡云剑派直接登顶，显百年三关不败神话，成为天下武林圣地。
陈楚元如果败了，那大楚的江湖，怕是要乱。
没有人敢预测这一战的结果。
唯一能做的，就是赶到七方城，亲眼见证这一幕！
不少半道上的人，都在祈祷，徐海的车架能慢一些。
……
三日时间，七方城聚集近万江湖武者。
因为怕引起骚乱，七方城不得不以大量军卒引导，将城中百姓先送到城外驻扎。
那些江湖高手，惹不起。
徐海的车架到来时候，看到的，是漫山遍野的帐篷，无数聚拢的百姓。
前方的城门四周，密密麻麻，全是人。
城头之上，身穿青袍的陈楚元一手持剑，面色肃穆。
“世子，你奔波而来，我给你一个时辰时间修整。”
陈楚元淡淡开口，声音穿透三百丈空间，落在徐海和姬子舒的耳边，清晰可辨。
“大宗师？”
徐海面上露出笑意。
“徐海哥，这一战……”姬子舒看向徐海。
“我已经很久没有出剑了……”徐海脸上现出一丝期盼之色。
“陈楚元怕是凡尘界中最顶尖的剑道修行者了。”
徐海缓缓起身，微微一笑：“我来吧。”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他的身形，慢慢化为虚无，在姬子舒的面前，如烟云消散。
徐海身影再出现，已经是在三百丈外的七方城城头。
“天啦！这是什么身法！”城墙上下，那些围观的江湖武者全都惊呼出声。
世上何人能这般凭空飞渡三百丈，身形直接虚化？
这才是世子徐海的真实实力？
“那，那就是大将军之子，世子徐海吗？”慢慢围拢过来的百姓中，有人低声询问。
“对，那就是世子。”有人伸手指向城下孤零零的车马：“那就是大将军的棺柩。”
“我要给大将军磕个头，让大将军保佑世子取胜归来。”
一位白发妇人颤巍巍开口。
“我也去。”她身旁，同样白发苍苍的老者沉声开口。
“我一家十二口当年都被赵国恶贼填了沧澜江，是大将军为他们报了仇。”
隔着数百丈，那些百姓中忽然有人跪下。
然后，跪下的人越来越多。
不知缘由的其他百姓，茫然的跟着下跪。
“大将军显灵了，保佑咱们呢。”
“世子是仙人啊，他会飞。”
“快磕头，没见大将军的棺柩冒光了吗？”
……
一时间，漫山遍野的百姓，都匍匐跪地，口中低声祷祝。
这一幕，让城墙上下那万余江湖武者不知所措。
城头上，看着身前挺拔如剑的徐海，陈楚元目中透出一丝澎湃战意。
“当年，我在西北境见过大将军一面。”
陈楚元目光落在徐海的脸上。
“大将军心中，只有百姓与大楚。”
陈楚元伸手指着下方那跪满荒野的百姓：“他们跪的是大将军，不是你。”
徐海转过头，看着漫山遍野的百姓。
“虽是蝼蚁，其情，可悯。”
徐海声音淡漠，立在城头，如神袛俯视世间凡尘。
蝼蚁？
陈楚元面上闪过一丝愠怒。
徐海转过头，面色平静的看着一脸怒容的陈楚元，淡淡道：“拔剑吧。”
拔剑。
让陈楚元先拔剑。
而且，陈楚元没有看到徐海手中的剑。
“你的剑呢？”
陈楚元的手轻轻按在剑柄之上。
身为大宗师，又是剑道高手，陈楚元有着自己的骄傲。
哪怕对方是自己没有信心能战胜的世子徐海。
“要开始了！”
下方，有人压着嗓子，低呼出声。
陈楚元手按在剑柄上的时候，所有的江湖武者，都屏住呼吸。
姬子舒握紧手中的河图剑，抬起头。
徐海哥说，要自己看陈楚元的出剑手法。
听到陈楚元的话，徐海的脸上显出略带期盼的神情，双目之中闪烁灵光：“我也希望，你能有资格看到我的剑。”
有资格。
仅仅有资格看到他的剑。
陈楚元手掌缓缓握紧。
视百姓为蝼蚁，待对手如朽木。
陈楚元想起自己父亲，荡云剑派大长老陈天河的话。
剑修，无情。
这般修行，有什么意思！
一道带着暴虐与杀戮的气息瞬间在陈楚元身上迸发，他手指握紧双目中透出杀意。
这可是天道盟第二关，生死相决的第二关！
陈楚元身上气息炸裂，身周全是凌厉的剑气缭绕。
那剑气仿佛浓云翻滚，朝着徐海压过去。
这等画面，让城头之下，一片吸气声。
世间武道，有过这般的手段吗？
城外的百姓已经惶恐的趴在地上，浑身战栗。
世人对于未知的力量，从来都是充满恐惧。
何况，那些只是普通而愚昧的百姓？
姬子舒咬着唇，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陈楚元的手掌。
徐海轻轻低头，双手背起。
他身上，毫无一位强者该有的气势，也没有一位剑修该有的凌厉剑意。
可就是这般，那浓重的云气却连他身周三尺都不敢侵入。
陈楚元的目光越发凝重。
徐海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缓缓抬步。
“世间剑道，手中持剑者。”
“三尺无敌。”
一步向前，徐海低声开口。
三尺无敌！
难道，他身周三尺，就是无敌之境？
陈楚元浑身气势凝聚道极点，却无法拔剑。
他不知如何将长剑刺到徐海身周三尺。
“若是手中无剑，心中有剑。”
再一步踏出，徐海脸上笑意更甚。
“剑出，万里无敌。”
万里无敌！
陈楚元瞬间面色煞白。
自己面前的徐海不就是手中已经无剑了！
徐海再进一步，离陈楚元已经只剩三尺不到。
此时，不管是谁出剑，都能直接刺穿对方的咽喉。
只是，陈楚元额头汗如浆涌，手臂颤抖，怎么也无法刺出手中的剑。
“你猜，当一个剑者，手中无剑，心中也无剑的时候，会是怎样？”
徐海忽然轻笑出声，然后缓缓转身，俯视城下。
城头之上，世间绝顶高手，荡云剑派掌门陈楚元就在他身侧三尺。
“有一日，我若是放下了剑，便去牵一人的手。”
“世间美好，莫过于此。”
徐海缓缓闭上眼睛。
陈楚元目中露出痛苦之色，浑身战栗，然后，一口鲜血喷出，浑身瘫软，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