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方城的城墙上下，各地赶来的江湖武者已经过万。
七方城外，被疏导在荒野中的百姓，有数万之多。
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
没有人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所有人都想象过这一战的结果。
可能无比惨烈，时日绵长，也可能一剑分出胜负，生死立判。
陈楚元胜也好，徐海赢也罢，都不是不可能。
可此时，眼前这一幕，怎么可能！
崇武侯世子徐海一剑不出，闭目俯视。
荡云剑派掌门陈楚元气势冲天，却吐血长跪。
两人，都没有出剑。
城头之下，姬子舒目中晶亮。
“陈掌门刚才变幻了十七种拔剑手法，可他最终没有刺出一剑。”
她轻声低语，然后低头，看向自己掌中的河图剑。
“他不敢。”
“他不信。”
“他没把握能刺出这一剑。”
“这就是徐海哥一直说的，唯一相信的，只有自己的剑……”
城头之上，徐海忽然睁眼，看着姬子舒微微一笑。
然后，他抬头，看向城头顶端的飞檐。
那飞檐之上，不知何时，有一道身影立在那。
白袍长须，身背长剑。
城下数万双眼睛，都没看到此人。
“哼！没出息的东西！”
那人一声低喝，身形一闪，落在徐海身侧，然后一脚踹在陈楚元的胸口，将他踹翻在地。
似乎还不解气，那人一步上前，一把抓住陈楚元手掌中的长剑。
“仓——”
长剑被拔出。
那人举着长剑，在陈楚元身上比划几下，然后剑锋一转，剑脊朝下，狠狠抽打。
“啪——”
“啪——”
“你个废物，手里有剑不知道刺出去吗？”
“啪——”
“啪——”
“你个夯货，什么心里剑手里剑，你拔剑砍啊！”
“啪——”
“啪——”
“老子在界外横行，那些剑修在你老子我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你个废物，连拔剑都不会！”
……
陈楚元躺卧在地，看着白须老者一剑一剑抽打在自己身上，泪流满面。
七方城城头上下，只有“啪啪”的抽打声，还有老者的咆哮。
“就你也配用剑？”
“这剑在你手中，还不如一根烧火棍。”
老者一剑抽在陈楚元的胸口，陈楚元一口黑血喷出。
“父亲……”
陈楚元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父亲！
能被荡云剑派掌门叫做父亲的，只有一人。
荡云剑派大长老，荡云蛟龙，能与界外剑修争锋的凡间绝顶高手，陈天河！
被陈楚元这一唤，陈天河似乎也骂够了。
他转过脸，看向徐海，目中的疑惑之色一闪而逝。
“小子，这一局你胜之不武。”
陈天河伸手抓起陈楚元的衣领，将其揪起来。
“十日，十日之后，你们再战一局。”
“到时候他要是再输，老头子我在第三关等你。”
陈天河瞪着徐海，沉声喝道。
徐海没有开口，他身后已经有声音传来：“陈老头，你这就没意思了啊！”
“我将你从界外寻来，是让你帮我这大侄子，你倒转头要跟他比斗，那老子不是白折腾了？”
徐海身后，一位身穿黑色半身甲，背后背着一柄大枪的九尺大汉身影出现。
大汉一脸怒容，往前走一步，然后转过身来：“我说你小子，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那个老小子，怎么说也是老陈的种，你把人家弄那么惨，这不是忒不给老陈面子了吗？”
他话说的义正言辞，可脸上那扯出的得意，分明掩饰不住。
陈天河冷哼一声，也不说话，揪着陈楚元的衣领，直接飞身而去。
走了。
这到底算什么情况？
城头之下，一片茫然。
徐海身形一动，飞落城下，一步十丈，往车架而去。
城头上那九尺大汉看向车架，轻叹一声，跟着跳下城头。
此时，车架周围，已经跪满七方城的百姓。
“大将军显灵，大将军显灵……”
“世子保佑，世子神仙保佑……”
那些百姓匍匐在地，见徐海来，忙将头低下。
在他们眼里，徐海，已是与仙人无异。
姬子舒面上露出笑意，双目之中，有着一丝异样的光辉。
“徐海哥——”
放下剑，牵一人手。
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吗？
当初父王与大将军订下婚约时候，这缘分，就是注定吗？
在他们眼中，帝王将相，王权富贵，都不及自己与徐海哥牵手江湖之外吧……
姬子舒抬头，目光投向徐海。
然后，她看到了剑光！
那剑光，不算璀璨。
剑光从徐海哥的双目之中射出。
姬子舒从来不知道，徐海的双目之中，藏着一柄剑。
那剑，一闪而逝。
姬子舒只觉得手掌中的河图剑在不住颤动。
不只是他，方圆万丈，所有人手中的剑，都微微颤动。
已经飞驰而去的陈天河浑身一震，惊骇的转身。
那是一种让他心悸的冰寒。
仿佛，山河可碎，天地可杀。
只是这感觉来的太快，去的太急，似乎，只是错觉而已。
可一个剑修，怎么会有错觉？
便是自己有错觉，那，自己背后的剑呢！
陈天河眯起双眼，盯着七方城方向，片刻之后，转头看向身侧的陈楚元。
“看来你老子我怕是也看走眼了。”
他微微摇头，双目之中爆出战意，身形极速奔离。
陈楚元连忙拼命追去。
“走吧。”
徐海走到姬子舒身旁，轻轻拍一下她的肩膀，然后走上车架。
四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之前那一瞬，似乎是所有人的错觉。
便是背着长枪的大汉，也是低声嘀咕两句，继续往前走去。
姬子舒轻轻点头，回到车架上，侧身而坐。
马车缓缓前行。
姬子舒转过头，看向那些依然伏在地上的百姓。
他们还在那低声祷祝。
她面上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来。
记得当初还与徐海哥论过人心向背。
此时看，百姓，还是感念大将军的。
便是父王和京师皇城中那位之间，百姓也不会真的有多少喜恶吧？
百姓，其实是没得选择的。
想到皇城，姬子舒的眉头缓缓皱起。
她的目光落在离着车架最近的那几道身影上。
此时，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但之前，自己见过。
姬子舒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这些人，自己，曾经见过！
在，京师。
在，皇城！
姬子舒瞪大眼睛，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皇族，暗卫！
他们，是来杀自己的！
马车缓缓驶离，隔着越来越远。
跪拜的百姓都慢慢起身。
只有那前方的几道身影，长跪不起。
“死人了——”
有人忽然惊呼出声。
“死了……”
“都死了……”
“他们惹怒了大将军。”
“他们是谁？怎么不认识？”
“定是大将军显灵了……”
姬子舒转过头，看向徐海的背影。
刚才，那一剑，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