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直照着月光,晴天力气充沛,向北一路疾行了十几里。
她要快点,再快点,赶到最近铅山铅城派,寻道友为她医治。
可好景不长,一大片乌云忽然遮月。
晴天加快了脚步,没有月光,她渐渐觉得魂魄正慢慢变轻,控制得愈发吃力。
她坚持不到铅城派了,她需要有人为她点香续命。
不远处有一个村落。她当机立断,转身向村落奔去。终于,她走到了一家人门口,已经不能再多做思虑,她直接扣动起房门。
一对中年夫妇打开了房门。
晴天喘了几口气,虚弱道:“深夜打搅,实在抱歉。我是无涯峰修士,意外至此受伤,不知二位能否为我点燃一支香?来日必当相报!”
夫妇两见她如此虚弱,赶紧将她扶了进去。
晴天太过虚弱,视线都变得十分模糊,进了房,她立即靠着墙,坐在了木凳上。
中年男人从屋内拿出了一支香,在油灯前点燃。
有了香的辅助,晴天这才缓过劲,说了声“多谢”。
视线开始清晰,晴天可以看清四周。
因是深夜,屋内只点了一盏油灯,四周还是很暗。油灯后的墙上布置了一个祭台,祭台上挂着一幅画像。油灯一闪一闪,映着画上的图像若隐若现。那画整面似乎都是黑红色,有些怪异。
她起身走进去看,那画竟是用红笔描的魑魅族!
她顿觉心惊,如果这里拜祭的是魑魅族,那这夫妇二人定然不会帮她!
她转身欲跑,却发现根本挪不动步,头突然一晕,失去知觉,模模糊糊地看到夫妇二人正在背后阴恻恻地盯着她……
再睁眼,她又身处在牢洞之中。只是这次,四周是用红色涂满了狰狞的字体的牢洞。
她双手双脚与脖子,皆被一股冒着黑气的绳子锁住,手微微一动,就觉得绳子愈勒。
一双黒靴出现,她抬起头,见一个满身穿黑的鬼卒出现在她眼前。
黑衣鬼卒提起她的头发,迫使她仰着头看向他,狠狠道:“你竟赶逃!看来是单独锁在天字牢洞里太过安逸了,不知好歹!”说完松开了她的头发,双手合拢,口中喃喃念起了咒语。
“穿魂针!”鬼卒突然一声大喝!
晴天身边瞬间被无数极细的黑针环绕。
“刺!”
无数黑针瞬间扎入晴天魂魄。
“啊!”惨叫声发出。
晴天现在只是魂魄,本该知觉减弱,但此刻却觉得每一块骨头、每一寸皮肤都无比疼痛。
黑衣鬼卒只觉还不解气,竟有魂魄敢从他的手中逃走,不狠狠折磨一番,岂能罢休?他轻蔑笑了一声“回”,黑针瞬间出来。
他再度提起晴天的头发,迫使她看向四周:“看到墙上的鬼经了吗?念!”
鬼经是魑魅族心经,多少亡灵死后就是因为念了心经,由魂变魑魅,再也无法轮回转世,为求庇佑所以屈于魑魅族门下,被逼着作恶!她是修道之人,岂能沦落为魑魅?
晴天紧闭嘴唇。
“有骨气”黑衣鬼卒并不着急,而是悠然道:“从我手里能抗住穿魂针的还没几个!夺魂八器一个个来,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第几轮?”
晴天低头不吭声。
“好!锥心锤,起!”
“嗯——”晴天强忍声音,再度陷入巨大的疼痛之中。
……
夺魂八器越来越痛,整个牢洞都回荡着晴天痛苦的惨叫声。
但她没有屈服!纵使魂飞魄散,她也不会与魑魅族为伍!
黑衣魑魅族听着这一声声痛苦声音仿佛世间最美的乐章,见一旁定魂香已燃尽,她已奄奄一息,阴恻恻笑着道:“看来你的骨头不是一般的硬。容我再想想办法,明日定叫你耳目一新。”说完双手一挥,黑绳解开,晴天立刻被两个鬼卒拖走。
她已痛的没有力气,任由魑魅族摆布,不知被拖了多久,她被扔进了一个满是小妖的牢洞里。
旁边的小妖被惊地缩往一旁,有一个小妖童好奇道:“姐姐,她的身上怎么那么多小洞?”
“她受伤了。”一声温柔女声传来,晴天转动眸子望了一眼,是一位穿着白衣、十分清雅恬淡的姑娘。
这牢洞之中都是些老弱病残的妖,怎么会有年轻女子?
白衣女子检查了一番晴天的伤口,对着外面的鬼卒道:“鬼卒大哥,能否劳烦给一碗盐水?”
鬼卒似乎并不排斥这女子,倒了一碗水,撒了一把盐,递给了她,却并未离开。他有些好奇白衣女子会做什么。
白衣女子接过破碗,从怀中掏出一片羽毛沾上水,洒在了羽清伤口。
“嘶——”晴天痛呼!
“哈哈哈哈哈……”鬼卒大笑:“伤口撒盐?还是你们妖族会捉弄人!”说完放心地离开。
晴天没想到这女妖看上去温柔善良,却落井下石。转而又看到,她耳朵上被钉了锁神钉,不禁有些诧异。寻常的人与妖可能不知道,锁神钉是修士特有的法器,小小一颗往身体上一钉,就能封法术。能造锁神钉的修士,功法肯定不弱,她被修士抓到过,怎么又被抓到魑魅族的牢洞来了?这牢洞里的魑魅族法力并不强,应该不能从修士手里夺妖的?
转念一想,这女妖能修炼的如此漂亮,法力肯定不弱,精气应当很充足,不过被锁神钉强压下去,才被魑魅族当成法力一般的妖,关在了普通的牢洞里,没有被特意看守。
那女子还在用羽毛往她身上撒盐水。
晴天愈发觉得疼,伸手想要打翻那碗盐水,却根本不能抬起手,只能狠狠道:“妖女,住手!我睚眦必报,你再不停手,我饶不了你!”
白衣女子道:“莫动,我在救你。”说完又往伤口撒了一把盐水。
“嘶——”晴天再痛出声,勃然斥道:“住手!”
白衣女子见她身躯扭动,放下手中的碗,将羽毛放在她眼前解释道:“这是天青翎羽,不可多得的灵物,协净水能愈百伤。牢洞里的水浑浊,勉强用水加盐除垢也能有些功效,你应当能感受到,方才撒过水的地方,伤口愈合更快。”
晴天静下来,见手臂方才撒过水的针眼,果然在慢慢愈合。可她是修士,与妖族对立,怎能接受妖人恩惠?她立刻道:“不用你帮,我的伤口自会愈合。”
白衣女子不解:“为何?”
“你是妖,我是修士!”
“那又如何?”白衣女子眼神一片懵懂。
晴天气急道:“人妖势不两立,我伤好了必定会抓你!”
白衣女子突然一愣,道:“现在,人一定要抓妖吗?”
“自然,你们妖怪作恶多端,为祸人间,人神共诛。”
“不对!”白衣女子反驳道:“人与妖皆自然而生,人妖皆有善恶。你说妖族作恶多端?可数千年年前,瘴气侵地,是鼠族食瘴气使三界清明;上古魔兽作乱,是鹤妖族举族镇压使三界太平;不知你为何要如此造谣妖族作恶多端?”
晴天第一次听到如此离谱的说法:“明明是天庭仙人平瘴气、镇魔兽,你怎么把功劳揽在妖族?”
“你才胡说”白衣女子对身旁其他妖道:“你们给她说说,妖族造福三界事迹怎么就变成仙人做的了!”
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道:“羽清姑娘,瘴气和魔兽确实是仙人平的。”
“什么?”羽清神情震惊,她转身问道其他妖:“你们也认为瘴气和魔兽是仙人平的?”
妖怪们有些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问,但还是点头回应。
羽清似乎完全陷入了颠覆当中。她开始问一旁的老妖一些人间关于仙、人、妖的常识,听到一个个答案后,一次次陷入震惊中。
晴天这才有点琢磨过来:这白衣女妖的世界观似乎和大家的不一样,她似乎并不知人间事。
第二日,晴天又被押过去,咬着牙尝了一遍鬼符灵咒的滋味,伤痕累累。
行刑的黑衣鬼卒见她这次竟未发出一声,愈发燃起了兴致,让人拖她回去,说明日再带来。
牢房里,见她被惩罚的比昨日还狠,一位老妖不由得心疼开口劝道:“小姑娘,这魑魅族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你……你还是别执拗了吧……”
晴天知道她是好意,但却并不认同:“士可杀,不可辱!”
老妖叹息道:“小姑娘……这里是逃不出去的。你在这里不能死也不好活。唉……就像那瞎婆婆,最开始也如你一般,执拗地很,被剜去双眼都不答应。可你看,魑魅族把她的孙女一抓来,她就什么话都听了。但偏偏,她答应时,魑魅族已经把她孙女折磨死了,她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我们见她可怜,也不敢告诉她,就怕她知道后不想活了……魑魅族的手段多的很,你……这样只会苦了自己……”
晴天听了瞎婆婆的故事,心中震撼。
为何瞎婆婆这么善良的人,却要让她经历如此残酷的事情?她为孙女而屈服于魑魅族,若是知道了孙女已死的消息该何等心痛,又要如何生存……可一直不知道孙女死讯被蒙在鼓里,却要为魑魅族做事……魑魅族……魑魅族太过歹毒!
羽清见她发愣,一言不发地走到她身旁,仍为她疗愈伤口。
晴天并不想接受妖族恩惠,张口阻止:“你昨日已知人妖势不两立了,帮我治愈伤口,我好的更快,只会更快地抓你!”
羽清并未停下手中动作,而是道:“人都有善恶,妖亦是如此,我不认同你昨日所言。你有你坚持的道,我也有。见死不救,我做不到。就如你明知我们是妖势不两立,却也尊重妖,方才还是耐心听老妖婆婆说完话,有回应。”
晴天不肯承认,她怎么会对妖有恻隐之心,嘴硬道:“胡说!我只是陷入险境,不得不低头罢了!”
羽清反问道:“既然低头,那你受尽刑罚,为何不向鬼卒低头?”
——
还真没法反驳,晴天气堵,只气呼呼道:“停手,我不需要你医治!”
羽清仿若未闻,仍然没停手:“我叫羽清,你可以叫我名字。”
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