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王妃的面子上,老夫可以把当年的事情告知一二给王爷。只是希望日后王爷还请让我见见王妃。”徐义辅手抚胡须,既然刚才非凡亲口承认是内人,他又仅一位王妃,想来那就是从乡下回来却能掀起大风浪的那个传奇女子了。
“十三年前,皇上确实有意拜我为丞相,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那时,谢家被皇上虎视眈眈着,林榕自请致仕。在他离开京城的时候和我说了一句话,让我恍然大悟。”
“昔年,越国忍辱负重、厉兵秣马,终灭吴。范蠡文种皆有功。可范蠡选择了明哲保身,但文种却惹来了杀身之祸。而当今皇上,正和越王勾践是同种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的君王啊。这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已经摆在面前了,我若答应了皇上的拜相之求,那么兖王还能见到今日的我吗?”
“来到青州后,我隐姓埋名,竟也觉得在战场上奋力杀敌竟比在朝堂里的腥风血雨中要爽快许多。既然这样又何谓屈才?”徐义辅脸上竟还有些得意之色。
为什么格外看重徐毅,甚至还把他一手扶上游击之位,无非就是在这宗亲内,这孩子的血性最像自己!
若真畅快杀敌,老骥伏枥,也志当千里!
“当今皇上刚愎自用内朝为患,却仍任用奸臣,听信宦官之言;外有国忧,却不肯推行重兵国策,仍一味选拔文人墨客,重言官轻武官;府兵制多有弊端,却不肯变通。赋税制度残酷,严重剥削百姓地方官员却只知官官相护,隐瞒真相,甚至变本加厉搜刮民脂!这样的王朝,我再任高官又有什么用呢?”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则忧其民。不过空话罢了。”
不待非凡反应过来,徐义辅已经拔下了墙壁上所悬挂之利剑,正欲抹颈自刎,却被非凡一脚踢开了剑。
“老夫刚才说的那番话对皇上可是大不敬,按律当斩。兖王不会偏袒老夫吧?”徐义辅冷笑道。
他刚才所说皆是那么多年一直不曾跟人披露的心声,其中愤懑一来是为好友林榕打抱不平,二来自己壮志未酬,也实有怨言。对着非凡酣畅把这些话说出,他就已经想好了等着自己便是死路一条了。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非凡竟不允许他自裁。
非凡上前扶起徐义辅,神情颇为凝重,“徐大人的心境我可以理解。刚才那番话我也可以装作没有听到,也希望现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徐大人切勿再有如此轻生之举。要不然青州便真的危在旦夕了。”
朝野之上的事情,他岂会不知?他自己本身就处在暗流湍涌的漩涡中心,抽身难,欲逆流而上更难。
自谢家权力被彻底架空后,再无人敢掣肘韩琦。韩家一家独大,又深得皇上宠爱,朝野之上无人敢耐他何。外有容宪,为了皇位不择手段,时时会亮出自己锋利的爪子。
现在大夏的情况比刚才徐义辅口中所说只重不轻。这也是为什么有些百姓得知梁军屠了江宁城后还会肯前去投奔梁军。
因为他们对大夏已经足够失望。百姓怨声载道久了,问题又迟迟得不到解决,便会走自己的一套方法。最后统治者就会变成人心孤立的君主了。
“只希望徐大人此次能戴罪立功,真正打赢青州一战。日后韩琦一事也希望大人不要再袖手旁观。如何?”
徐义辅眼里满是震惊,“将来对付韩家一事……老夫哪里能帮上什么忙?”
非凡正要说话间外头军帐里已经传来了徐毅喘着粗气的声音,“舅舅,我回来了。”
这件事情也不好再提,非凡简单告辞,“希望大人可以多加考虑一下。”到底是肱骨之臣,他也不忍心任此埋没于一个小小的青州。
徐毅掀起帘子进来,颇感奇怪地嘟囔道:“舅舅,大晚上的那兖王来找你干什么啊?而且他那个脸色,黑得跟个阎王一样,不会是上门来跟你讨债的吧?”
什么叫做恨铁不成钢?这就是了。非凡前脚刚来为他求情,后脚就被说成上门前来讨债……徐义辅随手拿起桌边的一卷书卷成卷往徐毅头上敲去,“都说不得对王爷无礼,你这口无遮拦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人家大晚上来这里,是为你求情的!”
等到徐义辅终于不打他了徐毅这才低声地嘟囔了一声,从衣架上拿过自己的衣服穿了起来。虽然说跑了十圈下来身子稍微有些热乎了,但是前期在雪地上跪的时间太久了,这会儿还是感觉到有些冷。
“我才不会相信他会那么好心来帮我求情呢。而且小爷还不需要他帮我求情呢。”徐毅囔囔道,他还记得那晚在李府行刺的事情,内心里断定了非凡是不会去做对他无用的事情。
而且就算自己有才能,颇得他赏识,但非凡也绝对不会大晚上跑过来帮他求情,应该是想从其中得到什么好处吧。
可是自己是一个一穷二白的游击,全身上下的家当加起来也不过那几两银子,他肯定不稀罕,那他究竟图什么呢?
徐义辅见他嘴里的话如同檐间所积的雨珠般连成长线,越说竟越是不知尊卑等级为何物了。把手中的书卷重重往他头上再敲了几下,打得徐毅哇哇直叫起来。
“舅舅!好舅舅!我真的错了,我不应该在背后这样嚼别人舌根的!也不能这样诽谤王爷!他毕竟大晚上过来帮我求情,做人要学会感恩!我真的错了,别打了!”
徐义辅的脸色这才稍微好了些,把书丢回桌子上,又给他兜头兜脸丢下一件外袍,这才离开了他的帐营。
徐毅看着他离开,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舅舅会发那么大的火,只觉得今晚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奇怪,但他向来是个想事情不长远的人,见他们都走了,干脆吹了灯,脱掉鞋子睡觉。
苏宛大半夜醒来差点没有发出尖叫。有一个人背对着她幽幽地坐在自己的床边,而让她更感惊悚的却是那人不远处桌案上正摆着一面铜镜,不知是因为光线问题还是什么问题那铜镜里折射出荧荧的绿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