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金镇是距离暴风城最近的小镇,但是这段距离没有车马的帮助仍然需要走上半天的路程。
文森特注视着没有阳光的下午发白的路面,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让他感到不自在——不需要潜行、不需要绕过光亮的地方、不需要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迹,就这么大模大样地行走。一个新鲜而陌生的体验。
雄伟的暴风城渐渐清晰,在远处时只是看到冗长的围墙城池,走到了近处才会被难以想象的巨大石墙所震撼。白色的石砖铺成了通向城门吊桥的路,在路的两旁,7位伟大的英雄雕像俯视着一切。
文森特茫然地跟着一队运货的农民朝里走,刚开春,粮仓里只有去年的陈谷,马车上黄色的小麦阻挡了他的视线。
马库斯说得不对,他并非是头一次来到暴风城。简妮-萨多就是在暴风城的旧城区生下了他,这里遗留了很多东西。比如躲在阴暗小阁楼里听着楼下母亲和陌生男人的声音的童年、一个经常殴打他却又没有抛弃他的女人、一把在路上捡到的玩具木剑、一朵母亲墓碑上的野花,还有一条在颠簸的运兵车离开时留下的车轴印子。
现在这些东西已经无影无踪,他已经长大了。如果母亲站在这里,她会……不,没有如果,没有。
各类货车、马匹和商人走在他身边,邋遢的雇佣兵和头发蓬乱的儿童根本对他不感兴趣,他们在他侧近奔跑叫嚷,偶尔有小偷盯了他一眼也会被一个恶意的眼神吓走。尽管还是有很多人朝他的方向看,但也不是因为他……
人类停止了脚步,与此同时,他听到身后的一个脚步声也停了。文森特皱起眉,回头瞪着他身后的那个精灵——他才是那些注目礼的原因。这个和他打了无数次架的人毫无疑问带来了对抗的刺激和愤怒,这些能量屏蔽了任何一丝感伤的可能,灼烧着原本冰凉的四肢。
“听着,如果你无处可去,那么停止招摇,离我远一些,我们都可以拥有愉快的一天。”
精灵杀手强横地瞪回去,挑衅的眯起眼睛甩过去一个不肖的态度。然后他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以展示自己的穿着。乔穿着一身亚麻色的长袍,中规中矩到扣紧第一粒领口的扣子,浑身上下除了脸就再也没有露出任何的皮肤。不,这么说不完全对,凉鞋前端裸露的干净漂亮的脚趾最起码看起来很性感。
谁会理解这样变相又无法形容的引诱?还是只有自己是这么想的?
文森特环顾周围,他们只是盯着乔的脸看而已,这么说来,的确是自己反应过激了。
——好吧,这简直是自取其辱。这样的打扮完全让人没法抗议。
为了纠正自己,人类说服自己对上了对方的眼睛,乔意外地安静,面对对手一贯的斗嘴,他没有接招,只是闭上嘴报以微笑。这不正常,文森特对自己说,说不定这意味着他们之间的较量又上升到了某种更高的层次。
比如说挑战对手的判断力,瞧瞧这个不服气的精灵,他企图用笑容来麻痹对手,因为这个笑容是牵强的,光靠嘴角勾起和眯起眼睛是远远不够的,他的眼中没有表现出足够的欢乐,不仅如此,原本璀璨的蓝色甚至看上去是暗淡的,像是一个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抛弃还要假装不知道的小动物。
文森特停止无谓的思索重新迈步向前,声音似乎不受控于自己,他听见自己在说,“人太多,跟紧点。”
身后的脚步声显示精灵小心地靠近自己的后侧方,保持着大约一步左右的距离。
“跟紧点。”他又说,“如果你连这个都不理解我可以送你去小学。”
直到他们并肩消失在暴风城的人流中,谁也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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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时候,马戏团的演出在傍晚来临的时候正式开始。
人们赶到闪金镇,从镇外河水的对面可以看到对岸炫目的彩灯和巨大的幕布,演员们身上吊着钢丝,在幕布上垂直行走舞蹈,仿佛那里是一个来自侧面的地心引力的场所。
光鲜亮丽的演出背后是一场鸡飞狗跳的灾难,女演员们光。着身。子在后台气急败坏地找自己的戏服,对于进进出出的男演员熟视无睹。尽管配合了很多次,演罗密欧的人在慌乱中还是穿错了衣服,贝莉莎揪住他,手里拿着粉扑为他补妆,于是他就在走道里换裤子。
“哦,朱丽叶的哥哥,你的假发呢?!”她又一把抓住弗雷,“十分钟里你没弄好假发你就这样子上场吧!”这不是吓唬,她真的会真么把他推上去。
“这儿,我带着呢。相信我,我应付过更可怕的场面。”
“那就快点穿好它!即使你曾经面对过十支以上的舰队给轰炸,我还是要提醒你,你还不曾面对贝莉莎的愤怒!”夜精灵把他推了出来、
整部舞台剧和原作中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不过比起卡拉赞幽灵舞台上的剧情就丰富了很多——据说那些冒险者在幕布一拉开的时候就冲上台去,也许是因为不能退票的原因而对演员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殴打,没人知道为什么。
罗密欧依然要在月夜里爬朱丽叶的窗台,身为反派的女主角的哥哥要想千方百计去搅局,最后男女主角殉情的时候所有的被遗忘者都要在旁边演出真正的死人作为背景。
舞台的装饰一律由硬板纸画成,除了团长在话剧开头的地方增加的一场戏——婚礼。一对年轻人在别人的婚礼上认识,新人当然是艾蕾拉和玛尔塔爵士。既能顺便办掉婚礼又不影响演员照常工作,还能增加看点,侏儒和地精总是很有相似之处。
玛尔塔爵士先前对此一再地不满,他认为他的身份应该值得一场在大教堂举行的婚礼,由牧师来主持,并且得到大主教的祝福,而事实就是这样,站在舞台上举行婚礼总是有种像是在演戏的感觉,台下的观众都不会知道这其实是来真的,他们以为新郎新娘一下台就互相遗忘。
弗雷和其余人一起站在舞台边缘,手里拿着酒杯和礼花,等音乐响起、帷幕拉开的时候就准备上场。一片黑暗中听见主持人开始报幕,不知道是谁太过紧张放了个屁,所有人不敢跑开,又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捂住鼻子。
“狗屁婚礼!”
“完全精确。”一个矮人的声音骂道,“被我抓到就用石灰把他的屁。眼填上。”
幕后一阵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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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
弗雷抬起头,一眼就看见艾蕾拉裙子上精致的刺绣。
就在刚才一段互赠戒指和吻新娘的戏码以后,罗密欧和朱丽叶开始在台前对话,其他演员要在后面充当宴会的背景。因此艾蕾拉有了些自己的时间,她拿着一份蛋糕来到弗雷身边,“你一直没吃什么东西,先填饱肚子吧。”
“新婚快乐,艾蕾拉。”弗雷低着头接过蛋糕,双手像是两截枯死的树枝,难以动弹一下。
“这只是一份食物而已,亲爱的,它没有任何特殊意义。”艾蕾拉戏谑地瞄了他一眼,手掌覆盖上他的手背,“就像这场婚礼和我的生命一样。”
“什么意思?”
“没什么。”她转身靠在桌边蹲下来吃自己手里的蛋糕,那姿势就好像在旅行中吃着干燥的面包。
也许这只是她旅途中的一站,除了若干年前邂逅的那位儒雅的精灵,她不曾停留在任何地方。
“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哦?我的情报不免费。”
“你要多少?”
“让我想想……”艾蕾拉抓住他的双手将他拉起来,在音乐响起后,舞台上的人都找到舞伴开始跳舞,“也许一个深情的吻?”这场舞蹈设计是为两位主角准备的,需要在一种轻快的音乐中,旋转着频繁交换舞伴,让罗密欧和朱丽叶一起跳舞。
按照排练的内容,在两圈以后艾蕾拉将回到玛尔塔爵士身边,弗雷的机会只有一小会儿。
“安芙拉怎么死的?”
“什么?”艾蕾拉眼眸中的绿色变冷了,她微微皱起眉,警戒出现在她的脸上,“我不知道你在说谁。”
“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艾蕾拉,我不是没有比的办法知道,但是我不想骗你。”
“你不打算吻我吗?”
“在你和我说实话前,不。”
一个旋转,艾蕾拉从弗雷的怀里抽身,旋转着到玛尔塔爵士身边,而与此同时,朱丽叶和罗密欧的手握在一起。这时刻音乐停顿了一拍,作为一个信号,音乐变得更为热情激越,演员走下舞台,拉着观众围成一个圈跳舞,小丑们从隐藏的斗篷下面钻出来,加入人群中。
弗雷因为那顶可笑的假发觉得浑身燥热,他迅速离开人群,站到化妆间旁边的通风口去躲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