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晚晚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借着从风沙中透进来的微弱天光，轻轻挽起瑾慕辰那条伤腿的裤管。布料黏在伤口上，她极小心地费了半天劲才勉强剥离。
裤管下露出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小腿中段一片狰狞的青紫肿胀，皮肤被撑得发亮，一道深可见骨的撕裂伤横亘在小腿外侧，边缘皮肉翻卷，正不断渗出混着泥沙的黄浊脓液。更触目惊心的是，靠近脚踝处，骨头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微微凸起。
瑾慕辰紧闭着眼，额头上冷汗涔涔，下唇被他咬得一片惨白，甚至渗出了血丝。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但他死死咬着牙，硬是将所有的呻吟都堵在了喉咙里，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这…这伤得太严重了，必须立刻处理才行，伤口看上去马上就要发炎，腿骨可能也断了。再拖下去不光这条腿，怕是连性命都可能保不住了。”她抬头看向墨云许，急切道：“我们离最近的城镇还有多远？”
“两三个时辰吧，按照咱们现在的速度，恐怕得天黑才能到了。”
洛晚晚看着瑾慕辰惨白的脸和不断渗血的伤口，心急如焚，“不行，他这情况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咱们今天必须得赶到才行。马车太慢了，咱们骑马去。云许你带着瑾慕辰往前走，越快越好，我在后面跟着你们。”
说着，她立刻起身冲到被遗弃的马车旁，动作麻利地将里面存放的干粮、水囊、伤药和一块还算厚实的毯子打包成一个包袱，紧紧背在身上。
“何必呢？”墨云许的声音在山谷中显得有些低沉，他走到洛晚晚身边，看着她焦急的面容，眉头紧锁，“不是已经决定……”
“不要再耽搁了。”洛晚晚打断他，声音甚至有一丝尖锐，“救人要紧，其他的以后再说。现在立刻上路，咱们得赶在天黑之前到，不然黑夜下雨，路就更不好走了。”
她不容分说地解开自己那匹马的缰绳，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
墨云许沉沉叹了口气，不再多言，将蜷缩在地、意识已然有些模糊的瑾慕辰扛了起来。
少年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却已经无力反抗。
墨云许将瑾慕辰横放在马鞍前，自己翻身上马将他固定住，一抖缰绳：“驾！”
两匹马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冲向前去，一头扎进无边无际的山谷之中之中。
然而，天公不作美。
本就阴沉的天色在这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晦暗。厚重的铅云低低地压在头顶，仿佛触手可及。一阵强劲的北风呼啸着卷过山坳，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先是落下了一些细雨，紧接着，那些细雨瞬间变成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很快就连成了线，织成了幕。霎那间，天地间变成了一片混沌的水世界。
墨云许控着马，努力在湿滑泥泞的山路上保持速度。身前的瑾慕辰身体滚烫，意识模糊，口中无意识地发出断断续续的呓语，破碎的音节混合在风雨声中，听不真切，但“娘……”这个字眼却异常清晰，带着孩童最原始的脆弱和依恋。
“不行了！”墨云许猛地勒住缰绳，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不断滴落，“不能再走了！看这架势马上就是暴风雨，路太滑，视线又差，再走下去太危险了。”
紧随其后的洛晚晚也停了下来，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焦急地问：“我们走了多久了？离城镇还有多远？”
“路况比预想的更糟，按现在的速度至少还要两个时辰，而且雨只会越来越大。”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烧得滚烫、断腿处还在渗血的瑾慕辰，“他的状况恐怕撑不到那时候了，再淋下去腿伤感染加上风寒高热，那就神仙也难救了，咱们必须立刻找地方避雨，等雨停了才能重新上路。”
洛晚晚看着瑾慕辰在墨云许怀中痛苦蜷缩、气息微弱的样子，艰难地点了点头：“好，听你的，先找地方避雨。”
两人立刻调转马头，在风雨中艰难地搜寻着避雨之处。周围，是如同天漏般的雨幕和模糊不清、危机四伏的山路。
幸运的是，在附近一处背风的山壁下，他们发现了一个半人高的洞口。墨云许下马探查，那里洞口虽不大，但里面似乎有延伸的空间，还算干净，也没有野兽的腥臊气。
“就这里吧。”墨云许当机立断。他先将烧得迷迷糊糊的瑾慕辰抱进洞内放下，然后和洛晚晚一起将马匹拴在洞口能勉强遮雨的岩石凹陷处，卸下马背上的重要物品。
安置好这一切后，墨云许抽出长剑，对洛晚晚道：“你生火，我检查一下洞里深处是否安全。”
洛晚晚不敢耽搁，借着洞口微弱的光线，在附近收集了一些相对干燥的枯枝败叶和苔藓。她拿出火折子，费力地吹了好几次，终于点燃了一小簇微弱的火苗。又小心翼翼地添上细枝，火苗渐渐壮大起来，最终变成了一堆跳动的篝火。
橘红色的火光驱散了山洞入口处的部分黑暗，带来了一丝珍贵的暖意。然而，这暖意对于整个阴冷潮湿的山洞来说杯水车薪。
洞外狂风呼啸，暴雨如注，寒意如同无孔不入的幽灵，不断从洞口和岩壁的缝隙中钻进来，篝火的光芒和温暖被压缩在一个小小的范围内，四周依旧是深邃而冰冷的黑暗。
“冷……好冷……娘你在哪啊…”蜷缩在角落毯子里的瑾慕辰忽然发出一阵痛苦的呓语。
洛晚晚心中一酸，拿了个厚实的毯子来给他裹着，又拾起了些柔软的干草铺在旁边，好让他躺的更舒服些。
当墨云许查看完情况回来时，瑾慕辰的状况已经更差了，身体在毯子里瑟瑟发抖，牙齿咯咯作响。那张稚嫩的脸上布满了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起皮，眉头紧紧皱着，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洛晚晚想要给他喂口水，手指不小心触碰到瑾慕辰的额头，那惊人的热度让她心头一沉。她掀开毯子一角，只见他腿上伤口处的皮肤红肿得发亮，触手灼烫，那道撕裂伤边缘的皮肉颜色变得暗沉，渗出的脓液带着一股淡淡的腥臭。看上去已经发炎感染，而且引发了高烧。
“他烧得很厉害，伤口恶化了！”
墨云许快步走到瑾慕辰身边，蹲下身探了探他滚烫的额头，眉头锁得更紧了些。
洞外，狂风卷着暴雨疯狂地抽打着山壁，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雨幕浓得化不开。
“不行，这天气根本没办法出去，路也没法走，而且他这身子骨也经不起折腾了。”他抬起头，无奈地看向洛晚晚，“你抱着他，我给他处理伤口。”
“在这儿？”
墨云许扯了扯嘴角，解开自己腰间的一个小包，里面露出几样简陋的工具：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小瓶烈酒、一团干净的麻布条、还有几个小瓷瓶。
“这些年跟着黑旗营打过不少硬仗，钻过多少次死人堆。缺医少药、荒郊野岭处理外伤是家常便饭。比这更糟的情况都见过，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拿起匕首，在篝火上快速翻转炙烤着刀锋，瞥了一眼瑾慕辰痛苦喘息的脸，“只是他年纪太小，还淋了雨发了高烧，实在说不好。能不能熬过去，只能是看他的命数了。”
洛晚晚低头看向怀中的男孩，他浑身滚烫，像个小火炉，身体拼命往洛晚晚怀里缩。破碎的呓语断断续续地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娘，别走，辰儿错了，辰儿什么都不要了，不要报仇了，你回来，你回来看看我好不好？”
“娘……冷,好冷，你别丢下我一个人……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