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绝后患四个字,墨云许说得极轻,却狠狠砸在洛晚晚心头。洛晚晚抬眼看向他,嘴唇抿得发白,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找到另一个可能,却发现所有的语言在残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她只是垂下眼帘,盯着碗中浑浊的茶水出神。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吞噬两人时,旁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这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此地的沉闷,显然是一队训练有素的骑手。
洛晚晚和墨云许同时警觉地抬头望去。
只见官道东面烟尘扬起,七八骑快马正疾驰而来。当先一人身着劲装,虽非官服但坐姿挺拔,控马娴熟,腰间悬着一柄制式长刀,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悬挂的一枚青玉螭龙佩。那玉佩的样式、雕工,透着一股内敛的尊贵,绝非寻常人家所有。
洛晚晚越看那玉佩越眼熟,喃喃自语道:“这些人的穿着配饰,倒很像皇家禁卫军的样子。”
墨云许眼神瞬间一凝,就在那队人马即将掠过茶棚的瞬间,他放在桌下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动。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便被猛地弹射而出。
这石子的目标并非人,而是第三名骑士所骑骏马的左前腿关节处。
“唏律律——!”
那匹正疾驰的健马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左前腿猛地一软,如同被无形的绊索绊倒,整个身体瞬间失去平衡,轰然向前栽倒。
“啊!”
马背上的骑士猝不及防,惊叫着被巨大的惯性甩飞出去,重重砸在官道的浮土上。更糟糕的是,他后面的两骑也因距离太近、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反应,前马绊后马,顿时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吁——!”为首的骑士猛地勒住缰绳,骏马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长嘶。他调转马头,看着地上翻滚哀嚎的手下和挣扎不起的马匹,脸色瞬间阴沉如水,厉声喝道:“怎么回事?马都不会骑了?!”
第一个摔倒的骑士捂着剧痛的腿,挣扎着爬起来,灰头土脸,又惊又怒地回道:“大人!属下也不知怎么回事,这畜生跑得好好的,突然就像抽了筋,或者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硌了一下,一下子就失去平衡了。”
旁边一个骑士也爬起来,检查着倒地抽搐的马腿,一脸困惑,“这里又没什么阻碍的东西,不像是被绊倒,也许是跑的时间太长体力不支,这才一不小心摔倒了吧。”
墨云许和洛晚晚坐在一旁,眼神余光紧紧盯着那几人。
那匹摔倒的马左前腿明显呈不自然的扭曲,显然是关节被重创,短时间内绝无可能再行走。
为首的骑士脸色铁青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过混乱的现场和周围的环境,最后落在茶棚里几张惊愕的脸上,一时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废物!”他低骂一声,迅速做出决断,“李四,你速去前面清河镇,租三匹快马回来。王方、赵平,你们俩留下照看马匹,等李四回来。”
“是!”李四不敢耽搁,立刻解下自己马匹的鞍鞯,套在同伴一匹没受伤的备用马上,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被留下的是当场被摔伤腿的,还有在他身后被牵连着摔倒,人虽无事但马已经无法行走的二人。他们一脸沮丧,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向茶棚,在墨云许和洛晚晚旁边的空桌坐下,疼得龇牙咧嘴。
“真他娘的倒霉!”王方揉着红肿的脚踝,低声咒骂,“好好骑个马都能摔成这样,真是晦气。”
赵平倒是心态好些,倒了碗凉茶递给他,压低声音道:“行了别嚎了,我看未必是坏事。头儿急着去正定办那棘手的差事,咱们晚点到,说不定事儿都办完了,咱们白领工钱,还省得沾一手血腥。”
王方接过茶碗,咕咚灌了一大口,抹了抹嘴,瞪了赵平一眼,“你懂个屁!这是能在上头面前露脸的差事。若是办得干净利落了回去少不了赏赐升迁,现在倒好,功劳全让头儿和先去的弟兄捞了,咱们俩倒成了看马的。”
“毕竟是个见血的事,去了免不得有什么危险,我看咱们如今倒是因祸得福了。”
王方猛地一拍桌子,恨铁不成钢地点着他的脑袋,压低声音道:“你个蠢货,那正定县里住着的不过是一对孤儿寡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能有什么危险。我告诉你,这任务可是我赔了银两才把咱俩塞进来的,你能不能给我争点气!”
赵平不大服气,小声嘟囔着,“我看这就不是什么好事,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轻松,为何之前派去的人们都没了音讯?怕是出了什么问题,这才急忙调咱们去收拾烂摊子。还花了银两买来的差事,我劝姐夫你还是脚踏实地些,别一天到晚竟做那些一步登天的美梦了。”
“我说你!哎呦喂!我王方聪明一世,怎么有你这么个不争气没出息的小舅子!你快三十了都议不上亲,我,我,真是给我丢人!”
赵平不说话了,低下头只管喝茶
茶馆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此刻端着一些茶点,满脸堆笑地凑了过来,“哎哟,几位军爷受惊了,快喝碗凉茶压压惊,解解暑!小店还有刚蒸好的粗面馍馍,几位要不要垫垫肚子?”
他一边殷勤地倒茶,一边打量着这几人不同寻常的气势,小心翼翼道:“小的看几位气宇不凡,风尘仆仆,不知是打哪儿来,往哪儿去办差啊?”
王方正没好气,又牵扯到腿伤,顿时不耐烦地挥手驱赶,“去去去!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我们有要务在身,你少在这儿碍眼,省得给自己招祸,听见没有?”
老板脸上的笑容僵住,讪讪地应了声“是是是”,放下茶壶馍馍,悻悻然地退回了灶台边,再不敢多话。
墨云许端起面前的茶碗,将碗底最后一点浑浊的茶水饮尽。他放下碗,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同时几枚铜钱也“叮当”一声落在桌面上。
“老板,茶钱。”他声音平淡无波。
“哎,好嘞,客官慢走!”老板连忙应声。
墨云许没有再看旁边桌的禁卫军一眼,只对洛晚晚递了一个眼神。
两人一言不发,快步走出茶棚的阴凉,重新踏入那白得晃眼、热浪滚滚的官道。刺目的阳光瞬间吞噬了他们的身影,只留下两道沉默而凝重的背影。
茶馆里,王五还在低声抱怨着运气不好,赵六则无聊地用筷子拨弄着桌上的馍馍,浑然不知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墨云许解开马缰翻身上马,目光沉沉地望向身后那辆依旧毫无动静的马车。
烈日当空,官道笔直地伸向未知的远方。
瑾慕辰坐在车里,只觉得初时走的还算稳,可没过半个时辰马车就越发颠簸起来。他拉开帘子,只见已经深处群山之间,人迹罕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