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匠疯狂摇头，涕泪横流，“不、不！我不想死！我——”
话音未落，瑾慕辰已经手起刀落。
“嗤——”
寒光闪过时，惊起的乌鸦恰好掠过院墙。喷溅的鲜血在黄沙漫天的晨光中划出一道猩红的弧线，洒在瑾慕辰的脸上。他的眼睛却连眨都没眨，好像生怕错过这难得的场景。
金匠的喉咙被割开，瞪大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不可置信的恐惧，身体抽搐了几下，最终瘫软下去，再无生息。
"痛快了？"墨云许突然开口，声音沉得像压城的黑云。
瑾慕辰缓缓站起身，抬手抹了抹脸上的血，忽然笑了起来，眼底翻涌着彻骨的寒意，"早着呢，这才刚开始。"
洛晚晚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她望着少年被血染红的衣摆，忽然想起昨夜暴雨中那支射偏的弩箭。当时瑾慕辰缩在她怀里发抖，温热的眼泪浸透她的衣襟。而现在，朝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几乎要吞没整个院落。
檐角铜铃在风里叮当作响，远处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这座边陲小城依旧在晨光中苏醒，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院外，几只乌鸦被惊起，叫着飞向灰蒙蒙的天空。洛晚晚望着天际，喃喃道：“……怕是要变天了。”
次日，云妃被葬在了城外一处僻静的山坡上。没有棺椁，只有一方薄板跟几抔黄土。洛晚晚和墨云许帮着挖的坑，瑾慕辰亲手将母亲放入土中，最后盖土、压实，整个过程沉默得可怕。没有哭嚎，没有仪式，只有呼啸的风卷着黄沙，打在简陋的木碑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整个过程进行的很仓促，他们不敢久留，因为担心皇后的爪牙随时会嗅着血腥味追来。
第三日清晨，天色依旧灰蒙蒙的，黄沙弥漫。破败的小院已被简单收拾过，血腥气被风沙掩盖了大半，但那股死亡的阴冷似乎已渗入砖石，挥之不去。
洛晚晚推开瑾慕辰的房门，少年正背对着门坐在小凳上，面前的地上散落着几颗形状怪异的石子。他低着头，手指灵活地拨弄着它们，像是在推演什么复杂的阵图。
“都收拾好了？”洛晚晚轻声问道。
瑾慕辰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手指却无意识地捏紧了一颗棱角尖锐的黑色石子，指节泛白。半晌，他才开口，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我想去都城半川。”
洛晚晚明知故问，“去半川做什么？”
瑾慕辰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转过头。他的脸色苍白无比，眼下的乌青浓重，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淬了寒冰的墨玉，里面翻涌着深渊般的死寂，“报仇啊。”
洛晚晚看着他，平静分析着，“你的仇家不是别人，而是一国之后。凭你现在的力量别说报仇，连宫门都进不去，见都见不到她，更何况别的？”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不是还有你们吗？你们既然能追查到这里，能识破下毒的手段，轻易解决那些杀手。想必也肯定有办法把我送到皇后面前吧。”
洛晚晚微微一顿，她看着瑾慕辰，试图从他眼中分辨出更多，但那双眼睛里除了冰冷的恨意外再无其他。
瑾慕辰向前走了一步，离洛晚晚更近了些，一股混合着血腥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洛姐姐，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图谋我什么。是想要我这个人还是我未来可能有的某种价值？又或者你们和皇后也有仇，想要通过我下手。”
他微微歪了下头，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加深，“这些都没关系，我不在乎你们图谋什么。只要你能让我见到她，无论你们要什么，只要我有，我都给。但是，如果你们办不到，或者根本不想办。那么无论你们在我身上打着什么算盘都注定会落空。我瑾慕辰绝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棋子，更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
这段毫不掩饰的互相利用此刻从面前这个十二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显得格外沉重。
院门外，墨云许听到了屋内的对话，心中不由得一沉。这孩子的心性深不可测，只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风沙拍打窗纸的沙沙声。
洛晚晚知道这已经不是请求，而是最后通牒。拒绝他，万事皆休，他仍旧会走上建立黑旗营的老路，那么她们来这一趟就等于毫无意义。可若是答应他，前路怕也是无法预料的腥风血雨。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瑾慕辰，平静道：“好，给你两个时辰收拾东西，过了中午我们就出发。”
瑾慕辰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这个答案早已在他预料之中。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那些被奇形怪状的石子。
然后，他抬起脚，毫不犹豫地将它们踢散。
正午时分，骄阳似火。
天空是一片刺眼的白，没有一丝云彩，毒辣的日头无情地炙烤着大地。官道两旁的树木蔫头耷脑，叶子卷曲着，蒙着一层厚厚的黄尘。空气灼热而凝滞，吸进肺里都带着沙砾的粗糙感，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烙铁。
马车踏着被晒得发烫、浮土深厚的官道前行。墨云许和洛晚晚并骑在前，瑾慕辰则独自一人坐在车厢里，跟在后面几步远的地方。他戴着洛晚晚临时找来的一顶宽檐斗笠，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
行了约莫两个时辰，前方路边出现一个简陋的茶棚，几根竹竿撑着草席，勉强在毒日头下圈出一片阴凉。棚下摆着几张粗糙的木桌条凳，三两个行商模样的旅人正大口灌着粗茶解暑。
“歇歇脚，需要饮马了。”
墨云许勒住缰绳，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长时间在烈日下赶路，连他都感到一丝疲惫。
洛晚晚点头，两人翻身下马。墨云许将三匹马牵到茶棚后简陋的马槽边饮水。洛晚晚走到瑾慕辰马车旁，“下来歇会儿吧，喝口水。”
瑾慕辰没有动，车厢内只传来他冷淡的声音，“不用，我在车上等就好。”
洛晚晚看着那晃动的车帘，心中五味杂陈。墨云许拴好马走过来，递给她一碗凉茶。两人在离马车不远的一张空桌旁坐下。
茶水苦涩，但确实解渴。洛晚晚小口啜饮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那辆沉默的马车。良久，她压低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事已至此，你预备怎么办？”
墨云许放下粗瓷碗，碗底在木桌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他目光沉静地看着洛晚晚，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你在想什么？帮他杀了皇后报仇，试图挽回？”
洛晚晚没有否认，眼神里带着一丝挣扎和渺茫的希冀，“……或许，这是唯一能阻止他彻底滑向深渊的办法了。如果皇后死了，他的大仇得报，也许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些事了，那咱们的目的也算达成……”
墨云许打断她，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晚晚，你太天真了。先不说我们现在孤立无援，深入皇城刺杀一国之母难如登天，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就算侥幸成功，然后呢？以瑾慕辰现在的心性，他已经彻底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就算皇后死了还有皇帝，还有整个皇族，还有那些他认为袖手旁观甚至推波助澜的权贵。”
他叹了口气，抚上她冰凉的手指，“瑾慕辰心中的恨意如同燎原之火，烧死一个皇后不但无法使这火苗熄灭，反而会让这火更旺烧向更多地方。我了解像他这种人的性格，他会觉得只有掌握绝对的力量才能彻底扫清一切障碍，才能够保护自己，复仇雪恨。”
“对于他这种人而言，重建黑旗营，甚至打造一个比历史上更可怕的黑旗营将是他必然的选择。如果我们不下定决心做些什么的话，历史依旧会沿着它既定的轨道滑落深渊。”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杀了他，永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