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许的声音在暴雨声中更显冷硬，让瑾慕辰小小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他死死盯着桶中那团正在变黑的面脂，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愤怒恨意。
“是谁……是谁要这样害我娘？！”
洛晚晚正欲开口，一声极其细微的、几乎被暴雨声完全掩盖的脆响便从屋顶传来，像是树枝被风吹断的动静。
墨云许的身体瞬间绷紧，一手按在了腰间剑柄上，左手食指竖直抵在唇前，示意二人噤声。
洛晚晚立刻会意，一把拉过还在愤怒中的瑾慕辰，用口型无声地说：“有人。”
墨云许无声地移动到洛晚晚身边，轻声道：“至少五六人的样子，看起来轻功极佳，正从东侧和北侧包抄而来。你先带瑾慕辰先躲起来，我去引开他们。”
洛晚晚还算镇定，只叮嘱他小心，然后便攥住瑾慕辰的手腕，可还不等两人离开，数道破空声便撕裂了雨幕，从屋顶、院墙外同时射来七八支泛着幽蓝寒光的弩箭，直取三人要害。
“趴下！”墨云许暴喝一声，腰间长剑已然出鞘。
剑光如匹练，在雨夜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
“叮叮叮！”，三支弩箭被精准击落，墨云许左臂一伸，将洛晚晚和瑾慕辰猛地推向一旁柴垛后的死角。
“嗤！”
一支漏网的弩箭擦着洛晚晚的肩膀划过，带出一线血痕。她闷哼一声，却死死护住瑾慕辰的头，两人狼狈地滚倒在泥泞的地上。
“走！”墨云许的声音在厮杀中依旧清晰冷峻，他身形如电，主动冲向弩箭射来的方向，长剑在雨中划出致命的光痕，为两人争取逃生时间。
洛晚晚顾不得肩膀火辣辣的疼痛，一把拉起瑾慕辰，急切问道：“有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比如柴房地窖之类的？”
瑾慕辰眼神异常冷静，反手抓住她的手腕，“跟我来！”
他猫着腰，如同一只灵活的小豹子，借着雨幕和院中杂物的掩护，带洛晚晚冲向厨房后一个隐蔽的角落。
身后，金铁交鸣声、惨叫声、重物坠地声接连不断。墨云许一人独战数名刺客，剑光如龙，在雨夜中掀起腥风血雨。
“这里！”瑾慕辰掀开一块伪装成柴堆的木板，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这是金匠用来储藏酒和腌菜的地窖。
他刚要钻进去，一支弩箭便破空而来，直取他后背。
“小心！”洛晚晚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用身体挡在他前面。下一刻，箭矢深深扎入她的右臂，剧痛让她眼前一黑，踉跄着快要摔倒。她咬紧牙关忍住惨叫，死死将瑾慕辰推进地窖，自己也跟着滚了进去。
“砰！”木板在身后重重合上，地窖内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和外面隐约的打斗声。
“你中箭了！”瑾慕辰的声音在黑暗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他摸索着抓住洛晚晚的手臂，触手一片湿热。
“没事……小伤……”洛晚晚疼得冷汗涔涔，但仍强撑着安慰他，“别出声……等云许解决了他们再出去，放心，这个大哥哥很厉害的……”
地窖外，厮杀声越发激烈。突然，一声巨响传来，似乎有人撞破了厨房的门。瞬移间，脚步声已近在咫尺。
洛晚晚和瑾慕辰屏住呼吸，紧紧贴在地窖潮湿的墙壁上，不敢出半点动静。
“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嘶哑的男声冷酷地下令。
头顶的木板上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还有刀剑劈砍杂物声。洛晚晚的衣角被瑾慕辰死死攥着，她能感觉到这孩子虽然极力控制，但身体仍在微微发抖。
突然，只听“咔嚓”一声，地窖入口的木板被一把掀开，刺眼的火把光芒直射下来。
洛晚晚的心跳几乎停止，她本能地将瑾慕辰护在身后，左手摸向腰间匕首。
“是我。”
万幸，出现在眼前的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墨云许浑身浴血，脸上溅着不知是谁的血迹，他单手持剑，剑尖犹在滴血，另一只手已经伸向两人，“解决了，出来吧。”
洛晚晚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她艰难地站起身，拉着瑾慕辰爬出地窖。
院中的景象触目惊心，十来具黑衣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雨水中，鲜血被暴雨冲刷，在院中汇成一道道淡红色的溪流。
有的被一剑封喉，双目圆睁；有的胸口被贯穿，鲜血汩汩涌出；还有的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尚未断气，在泥泞中痛苦地抽搐。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雨水的土腥气，令人作呕。
瑾慕辰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小小的脸上毫无血色。他的目光从尸体移到墨云许染血的长剑，再移到洛晚晚肩膀和手臂的伤口，最后定格在墨云许那张冷峻如铁的脸上。眼中的警惕和怀疑，在这一刻，终于被一种震撼和复杂的信任所取代。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墨云许甩去剑上血珠，还剑入鞘。洛晚晚忍着疼痛，轻轻按住瑾慕辰的肩膀，“我们真的是来帮你们的，我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
瑾慕辰看着她，眼中似乎有什么情绪在翻涌。
雨水依旧倾盆而下，冲刷着院中这触目惊心的场景。
洛晚晚右臂的箭伤火辣辣地疼好在墨云许对处理这种伤口很有经验，三两下就做好了简单包扎。
一道雷光劈过，惊起远处阵阵群鸟。那三四个还有条命在的人仍旧嚎叫着，在漆黑夜色中更显凄惨。
“留了活口啊。”洛晚晚强忍眩晕，咬牙问道。
墨云许点头，大步走向一个被斩断右臂、仍在挣扎的黑衣人，一脚踩住他的胸口，剑尖抵住咽喉。
“谁派你们来的？”洛晚晚俯身逼问，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黑衣人惨白的脸上。
黑衣人狞笑一声，猛地啐出一口血沫，“要杀便杀，何必多言！”
墨云许眼神一冷，随即剑光闪过，那人喉间立刻多了一道血线，抽搐两下便不动了。他剑锋一转，指向旁边另一个大腿中剑、正试图爬走的刺客。
洛晚晚拦住墨云许的剑，盯着那人惊恐的眼睛，“只要你供出来幕后主使，我答应给你一条活路。”
那人仰面躺在泥水里，胸口剧烈起伏，突然扯开一个带血的惨笑，“活路？呵……任务失败，横竖都是死……就算侥幸逃了回去，我也活不下去了……”
说罢，那人便猛地挺身，主动撞向墨云许的剑锋。“噗嗤”一声，剑尖透胸而过，鲜血从他嘴角涌出，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
洛晚晚转向角落里最后一个活口，那是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年轻刺客，腹部中剑，正捂着伤口蜷缩成一团，发出痛苦的呜咽。
“别杀我……别杀我……”少年刺客涕泪横流，声音颤抖，“我们服了‘断肠散’……没有解药……迟早要死……让我自行了断吧……好歹家人能得笔抚恤……”说着，他颤抖的手便摸向腰间匕首。
洛晚晚一脚踢开匕首，蹲下身揪住他的衣领，喝道：“是皇后派你们来的，对不对？！”
少年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褪，如同见鬼般盯着洛晚晚：“你……你怎么……”
他突然崩溃般嘶吼起来，“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不是我说的！”
紧接着，吼声戛然而止，他已经咬断了自己的舌头，鲜血从嘴角喷涌而出，眼神迅速涣散起来，失去焦距。
瑾慕辰站在一旁，小小的身体剧烈颤抖。他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场面，更许久没听过“皇后”二字从陌生人口中如此直白地道出。那些深埋的宫廷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大火、惨叫、还有在火光里，母亲惊恐的脸……
他再也控制不住，双腿一软便跪倒在泥泞中，不停地干呕起来。
洛晚晚不知该不该上前安慰，就在这时，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剧变，“糟了，糟了！”
她不顾伤痛，拔腿就往外冲去。墨云许不知其意，但还是一把捞起还在发抖的瑾慕辰，紧随其后跟了过去。
三人顶着暴雨，在漆黑的小巷中狂奔。洛晚晚的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腔，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着她。
“砰！”
她猛地撞开租住小院的木门，眼前的景象让血液瞬间冻结。
院内一片狼藉，房门被暴力破开，门板碎成几块，窗棂断裂，屋内桌椅翻倒，茶具碎了一地，药罐被打翻，褐色的药汁泼洒在墙上，如同干涸的血迹。
而最触目惊心的，是地上那道长长的、拖拽般的血痕，从里屋一直延伸到堂屋中央。
在血痕的尽头，云妃正静静地躺在血泊中。
她美丽的眼睛还睁着，里面凝固着最后的惊恐和茫然，胸口是一个狰狞的血洞，已经不再流血了。身上的素白中衣被染成暗红，纤细的手指微微蜷曲，似乎想要抓住什么。那枚由孩子赠送的木簪还别在她散乱的发间，上面沾满了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