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出去!"
一声脆响,青瓷花瓶在门框上炸开,碎片四溅。芷柔站在满地狼藉中,发髻散乱,素白的裙角沾着茶渍。
"小姐,您别这样......"小丫鬟缩在墙角,声音发颤。
芷柔充耳不闻,抓起梳妆台上的铜镜就往门上砸。哐当一声巨响,镜面裂成蛛网,映出她通红的双眼。
"闹够了没有!"林父的怒喝从廊下传来。他大步跨进门槛,官靴碾过地上的碎瓷。林母跟在后面,手里绞着帕子,脸色煞白。
芷柔猛地转身,赤红的眼眶里蓄满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爹,您凭什么关着我?云许马上就要去参军了,难道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们见吗?"
"闭嘴!"林父一巴掌拍在案几上,震得笔架上的狼毫笔滚落在地。"我养你十七年,就是让你为了个粗鄙武夫要死要活的?"
芷柔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不是粗鄙武夫!是他救了你女儿的命您知道吗?去年冬天遇到土匪抢劫,如果不是他,我就落入那些人手里了。您不是不知道,那是帮奸杀抢掠无恶不作之徒,如果落到他们手里,你女儿还能有命在吗?
林父神色微变,眼底闪过一丝阴翳,却又很快浮起一抹冷笑,"我看那不过是他在自导自演罢了。怎么就这么巧,你偏偏挑我跟你母亲都不在的时候上山,又刚好遇到了在附近流窜的劫匪?我看这一切,都是有人早有预谋。"
"爹!"芷柔猛地抬头,瞳孔骤缩,像是被狠狠刺了一刀。她猛地站起身,眼中燃起愤怒的火光,"您在说什么啊?他救了您女儿的命,您却这样污蔑他?您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可背地里却这样揣测一个救命恩人?真是虚伪!"
林父脸色骤然铁青,额角青筋暴起,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里的水溅了出来。
"放肆!"他厉声呵斥,"你还有脸顶嘴?若不是你整日往外跑,不安分守己,怎么会惹出这些事端?一个大家闺秀,成日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
芷柔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眼底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望着父亲,眼神里透出深深的失望,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他的面目。
林母见状,急忙上前拉住丈夫的袖子,声音带着恳求:"老爷,柔儿还小,咱们慢慢教她。"
"还小?"林父猛地甩开妻子的手,力道大得让她踉跄了一下。他几步冲到芷柔面前,一把抓起桌上那方端砚,翻过来狠狠拍在桌上,"你看看,这是什么!"
砚台底部,赫然刻着"云柔"二字,字迹稚嫩却一笔一画极为认真,像是倾注了全部的心意。
芷柔的脸色唰地变白,嘴唇微微发抖。那是她偷偷刻的,藏在妆奁最底层,从未想过会被发现。
"不知廉耻!"林父怒不可遏,扬手就将砚台往地上摔去。
"不要!"
芷柔几乎是扑了过去,伸手去抢,却被林父一把推开。她踉跄着后退,腰侧重重撞上桌角,闷哼一声。系在腰间的玉佩"啪"地一声脆响,碎成两半,落在地上。
窗外,暮色沉沉,乌云压得很低,仿佛随时会倾轧下来。远处传来闷雷的轰鸣,像是上天也在震怒。一阵冷风灌入屋内,吹熄了烛火,整个房间骤然暗了下来。
林父看着女儿煞白的脸色,手掌还僵在半空,指尖微微发抖。林母捂着嘴倒退两步,手中的帕子无声地飘落在地。
"您摔啊!"芷柔突然笑了,眼泪却终于滚下来。她捡起半块玉佩,"就像当年摔碎娘的嫁妆那样?就像打死阿黄那样?"
林父脸色铁青,扬起手。
"啪!"
一记耳光重重甩在芷柔脸上。她偏着头,左颊迅速红肿起来,一缕血丝从嘴角溢出。
"老爷!"林母尖叫着扑上来,却被丈夫一把推开。
林父的手在发抖,声音却冷得像冰,"锁起来。她一日不承认错误,便一日不许她踏出房门半步。"
门外暴雨倾盆,一道闪电劈在眼前,她慢慢擦掉血迹,自言自语道:"您关不住我的。"
暮色四合,林府后院的槐树下,洛晚晚和江烨隐在阴影里。晚风卷着零星的槐花瓣拂过洛晚晚的衣角,她下意识伸手接住一片,指尖碾碎花瓣时,屋内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像是瓷器砸在地上的声音。
江烨的眉头皱了起来,“不去劝劝吗?”
洛晚晚摇头,将碎花瓣撒向风中,“双方都认定了的事儿,没有一个人会低头放弃的,怎么劝啊。”
远处传来芷柔带着哭腔的喊声,随后是林父暴怒的呵斥。江烨望着主屋摇晃的烛影,忽然道:“这样也好,只要林芝说服不了她爸爸,就不会独自跑到山上,也就不会遇见那些事情了吧?”
她直视着前方黑暗中摇曳的灯笼,眼神阴郁得像是浸了墨,“要真是那么简单就好了。我现在担心的是,会不会无论我们怎么努力,故事都会朝着既定的结局走去...”
一阵狂风骤起,满树的槐花簌簌落下,像是下了一场雪。
接下来的日子,事情的发展与洛晚晚预想的几乎分毫不差。
被锁在闺房里的芷柔先是疯狂地砸东西,把能摔的都摔了个遍。后来发现这样无济于事,便开始尝试逃跑。
她用簪子撬锁,结果折断了最心爱的白玉簪;她趁着夜色翻窗,却被守夜的婆子抓个正着;她甚至试图扮成丫鬟混出去,却在府门口被眼尖的管家认出。
每次被抓回来,林父加的锁就会多一道。到最后,芷柔的房门上足足挂了七把铜锁,窗户也被木板钉死,只留下一条缝隙透气。
五日后,芷柔彻底安静下来。
她不再哭闹,只是整日坐在房门口的地板上,透过门缝望着外面的一小片天空。送来的饭菜原封不动地摆在旁边,从热气腾腾放到冰凉。后来连茶水也不碰了,任由唇瓣干裂出血。
林母来看她时,她就像个木偶般一动不动。
"柔儿。"林母捧着炖了三个时辰的参汤,眼泪砸在碗里,"你多少喝一口。"
芷柔的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放我出去。"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林母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保养得宜的手颤抖着去摸女儿消瘦的脸颊:"你别这样,娘心疼。"
"放我出去。"芷柔重复着,声音轻得像片飘零的落叶。
屋外的梧桐树上,一只知更鸟正在筑巢。它衔来的树枝一次次被风吹落,又一次次重新开始。
洛晚晚站在树下望着这一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一次,芷柔是铁了心要跟父亲对抗到底,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所坚持的已经不仅仅是一个男人了,她想要选择的权力,她想要对自己的人生做主!
要么自由,要么死亡。
别无他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