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许！别伤她！”洛晚晚几乎是同时尖叫出声，“她不是故意的，只是神志不清而已。”
墨云许握着剑的手硬生生僵在半空，他看了洛晚晚一眼，叹了口气，将长剑放下，手掌精准地朝她后颈的昏睡穴劈去。
洛晚晚看到云妃疯狂的动作猛地停止下来，涣散的眼睛瞬间失去焦距，身体也随之软软地倒了下去。
就在女子倒下的瞬间。
“咔嚓——”
一道刺目的青白闪电撕裂了漆黑的夜幕，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滚雷如同巨大的车轮碾过正定城的上空。酝酿了一整天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狂暴地砸落下来，瞬间将三人淋得透湿。雨水混合着洛晚晚手腕上的血水，迅速染红了她浅色的衣袖。
墨云许一把抄起昏迷的云妃，将她横抱在怀中，对洛晚晚道：“快走。”
两人在瓢泼大雨中疾奔回租住的小院，雨水在青石板上汇成湍急的溪流，天地间一片混沌的雨幕和震耳欲聋的雨声。
小院客房内，烛火摇曳。昏迷的云妃被安置在干净的床榻上，湿透的单衣已被换下。老郎中皱着眉头，仔细地为她把脉，翻看她的眼皮、舌苔，又检查了她身上是否有其他伤痕，最后捻着花白的胡须，脸色越来越凝重。
良久，老郎中收回手，神色凝重地看向二人，“这位夫人脉象浮滑而乱，气血逆行，不像寻常失心疯之症。”
洛晚晚心头一紧，“您的意思是，这其中有人为因素在了？”
“老朽行医数十载，见过不少癫狂之症，此等症状，像是中了某种极为阴损的疯药。”
洛晚晚倒吸一口凉气。
“此药诡谲，非是寻常毒物，而是专门针对心志，能令人心神错乱、癫狂失智的药物。看这脉象和发作情状，用药时间恐怕不短，剂量慢慢累积，拖到现在彻底发作出来。此药配置不易，非寻常人家可得，这夫人，恐怕是遭了歹人暗算啊。”
洛晚晚心中震惊，她此前只知道云妃是疯病发作而死，却从未想过这疯病背后竟还另有阴谋。可是谁呢，皇后？还是其他势力？她也不知道。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巨响，小院那并不十分结实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狠狠踹开，门板撞击在墙壁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暴雨的嘈杂声中，一个瘦小却充满暴戾气息的身影，如同从地狱冲出的复仇恶鬼，浑身湿透地站在了门槛外。
是瑾慕辰。
雨水顺着他额前凌乱的发梢不断流淌，他手中紧握着一根沉重木棍，棍头沾着污泥，那双凶戾的眼睛在昏暗灯光下燃起火焰，目光中的恨意和杀意几乎要将她撕碎，“你，想对我母亲做什么？！”
洛晚晚被他那淬毒般的目光刺得一怔，还没来得及解释，瑾慕辰已经像一头暴怒的小豹子猛地冲进来。
“娘！娘！您醒醒！您怎么了娘？！”他扑到床边，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云妃苍白冰凉的脸颊。他一遍遍呼唤着，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愤怒微微颤抖着。
洛晚晚心中一酸，她躲下身子，放柔了声音道：“别怕，你母亲没事。我叫洛晚晚，今夜正好路过巷口，看见你母亲神志不清地昏倒在雨地里，这才冒昧将她带回来救治。你看，郎中已经看过了，还给她用了安神的药，现在只是睡着了而已，没有大碍的。”
瑾慕辰仔细检查着她的脸色，确认她呼吸平稳后，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了一丝。可眼中的警惕却并未因此消退，他转过身，死死地盯着洛晚晚和墨云许二人，像一张拉满的弓一般随时准备爆发。
洛晚晚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这么大的雨，身上都淋湿了。”
墨云许抱着手臂靠在一旁的门框上，没什么情绪地说：“你那些城隍庙里的乞丐朋友既然能帮你指路找到这里，为什么没陪你一起来？”
瑾慕辰身体一僵，这才终于开口，“我们家的事关起门自己解决，不用连累旁人。”
眼前这个男孩看起来冷酷狠厉，内心深处却依旧不愿牵连无辜。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就成为了日后那个将人命视为草芥的恶魔啊。
洛晚晚不禁有些黯然，退后两步拿了钱袋，对一旁的老郎中道：“辛苦先生了，麻烦您再帮忙开几副药方来备用，这是给您的诊金，比之前约定好的还多了一倍。今夜之事，还请您守口如瓶。”
郎中连声道谢，将剩下的药煎了便匆匆撑伞离去，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他们四人。洛晚晚走到瑾慕辰面前，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不信我们，但有些事，我不得不说，你母亲今夜突然发狂并非旧疾复发那么简单。郎中刚才诊断，说她是被人下了毒，一种极其阴损、专门针对心神的‘疯药’。”
瑾慕辰如遭重锤，他猛地看向床上昏睡的母亲，脸上血色尽褪，“不可能啊，最近这段时间我们都是买菜回来自己做，而且我跟母亲吃的都是一样的，如果吃食里被人下了毒的话，我怎么还会好好的站在这里？”
“有什么不可能的，别人处心积虑要害你，自然有千百种法子。”墨云许冷冷的声音响起，他走到桌边，拿起郎中留下的药方扫了一眼，“这种药需要长期投喂，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见效的。何况投毒的方式也不见得就是在饭菜里。”
瑾慕辰小小的身体晃了晃，扶着床沿才勉强站稳，眼神剧烈地闪烁着。
“好了，咱们现在再怎么样也只是凭空猜测，这个哥哥说得对，如果真是有人蓄意谋害的话，肯定会留下什么痕迹的。我们想去你家看看，仔细搜查一下你母亲日常起居的地方，也许能否找到什么线索呢。毕竟这次只是碰巧路过救了她，若不揪出幕后黑手，斩断毒源，下一次……恐怕就没这么幸运了。”
瑾慕辰摇了摇头，“如果真的是预谋要害母亲，那应该算准了时间，一旦发现今夜母亲没出事儿，恐怕会立即毁灭所有证据，明天就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床榻上昏睡的妇人脸上。云妃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依旧微微蹙着，仿佛承受着无尽的痛苦。
瑾慕辰伸出手，用袖子极其轻柔地擦去母亲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打扰了她。做完这一切后猛地收回手，挺直了单薄的脊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不再有迷茫。他转过身，面对着狂风暴雨肆虐的门外，沉声道：“走，现在就去。”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暴雨，无情地抽打着正定县低矮的屋舍。洛晚晚、墨云许和瑾慕辰三人如同三道融入雨夜的幽灵，顶着瓢泼大雨，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回了金匠家那荒凉的院子。
院子里一片死寂，只有雨水冲刷瓦片和地面的哗哗声。前屋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
“没有人在吗？那个…那个人呢？”洛晚晚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警惕地看向主屋方向。
瑾慕辰面无表情，对金匠的去向毫不在意，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不用管，多半又是去赌坊了，不到天亮回不来。”
三人走进堂屋，只见屋内陈设简陋，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隐约的金属粉尘气息，像是金匠工作残留。瑾慕辰点亮了一盏昏暗的油灯，跳跃的火苗勉强照亮了方寸之地。
洛晚晚打开了角落存储食物的柜子，里面放着一些米面、腌菜、还有中午剩下的半盘炒青菜和几个馒头。她仔细翻看，甚至凑近闻了闻，眉头紧锁，“都是些寻常吃食，闻着也没什么异味。光靠看实在看不出什么，要不然等雨小些，再请刚才那位郎中来仔细验看？”
“不必。”
墨云许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灶台缝隙里的灰尘，凑到鼻尖嗅了嗅，“你忘了？我可是在黑旗营里待了十二年。从最底层的暗桩到执掌刑讯、专司‘特殊手段’的核心统领，什么样的毒药、迷药、蛊虫、阴私手段我没见过？辨别、使用这种污造东西的本事早已刻进了骨子里，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瞒不过我。”
洛晚晚心中微动，正要打趣两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童音，如同淬了冰的针，突兀地刺破了雨夜的沉闷，“黑旗营？”
洛晚晚和墨云许身体同时一僵，二人缓缓转过身，只见瑾慕辰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翻找的包袱，正站在厨房通往堂屋的门槛阴影里。
昏暗的油灯光线下，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死死地锁定在墨云许身上。小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穿透骨髓的审视。
“你们刚才说的黑旗营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未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