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研组组长姓周，这天中午，他们没在招待所吃饭。
溜达到了市委大院后面一条小街，随机进了一家叫老马家面馆的小店。
老板娘是个快言快语的中年妇女，一边擦桌子一边招呼。
“三位吃啥？咱这牛肉面汤头可是一绝。”
周组长笑着点了三碗面，随口问道。
“老板娘生意不错啊，我看这条街挺热闹。”
“那可不。”
老板娘来了精神，说道。
“以前俺这店在那边死胡同里，一天没几桌人，自打张书记他们搞了棚改，把俺们安置到这临街店面，这人流蹭蹭往上窜，生意能不好吗。”
周组长顺势问道。
“哦？您对市委张书记印象怎么样。”
老板娘把抹布往肩上一搭，嗓门更亮了。
“张书记是好官，实实在在不搞虚的，你是没见过，上次他一个人跑来我这儿吃面，就坐那边角落，碗里的汤都喝得干净，一点架子没有，俺们这条街的商户谁不念他的好，是他让俺们有了这养家糊口的营生。”
她压低了点声音说道。
“听说前两天，还有包工头带着工人去找他，说愿意垫钱干活呢，为啥？信他呗，这样的官现在可不多了。”
周组长和两个组员交换了一个眼神，没再说话，低头默默吃面。
这街边小馆老板娘的几句大实话，比任何精心准备的汇报材料都更有分量。
调研组的谈话名单里，甚至包括了已经调任省发改委闲职的钱百顺。谈话安排在招待所一个小房间里。
“百顺同志，你在贵山工作过一段时间，我们想听听你对于文东同志的看法，客观评价就好。”
钱百顺坐在对面，比起在贵山时的意气风发，明显沉稳了许多。
他沉默了很久，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
周组长也不催他。
终于，钱百顺抬起头，缓缓开口。
“张文东，他这个人不懂变通，认死理，有时候显得很不近人情。”
他似乎在斟酌用词。
“我当初那套资本优先效率至上的理论，在他那里完全行不通，他觉得那是歪门邪道，为此，我们没少争执，甚至拍过桌子。”
“但是经过这些事，尤其是看到王天豪爆雷，看到贵山在环保事件中的应对，看到现在企业和老百姓对他的拥护，我不得不承认一点。”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说服了自己。
“他或许是对的，他守的，可能不是我们通常理解的规矩，是贵山这片土地的根，是老百姓长远的人心。这条路看起来慢，但可能更稳更长久。”
这番评价，从一个曾经激烈反对过他的人口里说出来，其分量远超任何空洞的赞美。
这番谈话内容不知怎么，还是通过小道消息流传了出来。
钱百顺这个评价，在贵山官场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这几乎是对张文东路线的一种侧面肯定，也彻底堵住了那些还想拿保守攻击张文东的人的嘴。
省委组织部的调研组在贵山待了五天，谈了几十人，看了无数材料，最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们没有做任何表态，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力量正在贵山聚集，等待着某个关键节点的爆发。
而张文东依旧每天忙碌，其他的，交给时间和事实去证明。
省委常委会会议室，今天讨论的议题分量极重，增补一名副省长，分管农林水利、生态环保。
组织部长先介绍了初步筛选出的几位候选人情况，当提到贵山市市委书记张文东时，会议室里的空气明显波动了一下。
“文东同志的能力和魄力，尤其是在贵山这几年的成绩，有目共睹。”
“有目共睹？恐怕未必吧！”
李副巡抚与欣赏贵山的吴老不算一路，他放下茶杯说道。
“贵山前段时间的环保事件，虽然最后调查清楚是历史遗留问题，但这也说明贵山的发展模式，抗风险能力还是弱了点，稳定性存疑。”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分管农林水利、环保，这是个需要极大耐心和定力的岗位，要求的是稳扎稳打，文东同志嘛锐气是足，但有时候，是不是也太激进了一些？我担心他这种作风，到了省里层面，能不能把握好分寸。”
这话说得含蓄，但意思很明白：张文东太愣，容易捅娄子。
另一位和李副巡抚走得近的常委立刻说道。
“这话考虑得周全，环保这条线，现在是大风口，一动不如一静，有时候，慢一点未必是坏事，我们需要的是能守成的干部，而不是冒险家。”
支持张文东的常委想反驳，但一时找不到特别有力的切入点。
毕竟，环保事件刚刚平息，负面影响还在。
会议陷入短暂的僵持。
这时，负责党建和组织工作的省委副书记说道。
“说到贵山啊，我前两天，刚收到我老家一个远房表弟寄来的一包土特产，贵山的笋干，他还特意打了个电话，挺兴奋地跟我说，现在贵山那山，是越来越绿了，这笋干的味道都比往年更鲜甜了，说是他们那的书记，带着人把以前乱挖的矿坑都种上了树，水土保住了，这山货品质自然就上来了。”
他像是随口感慨。
“老百姓最实在，你政策说得天花乱坠，不如他碗里的饭菜香，不如他山里的笋干甜，我那个表弟，以前可没少骂当地政府乱搞。”
这话声音不高，也没直接反驳谁，却像一枚巧妙的楔子，李副巡抚等人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副书记话音刚落，组织部长立刻抓住机会，接过了话头。
“刚才副书记提到的这个细节，恰好印证了我们组织部前期调研的一些结论，关于对张文东同志的评价，我们不仅听取了市领导班子成员的意见，更重要的是，我们深入贵山基层，与包括社区干部、普通群众、企业家、甚至街头商贩在内的各阶层人士，进行了大量个别谈话。”
“调研数据显示，基层干部群众对张文东同志的正面评价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二点七。这个数字，在我省近年对地方主要领导的摸底调研中，是相当罕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