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提高，怒道。
“有人跟我说，要顾全大局，说现在查这个，不合时宜，影响招商环境，说财政紧张，拿不出钱！”
台下一片安静，周岚台端着杯子的手僵了一下。
“财政紧张？”
张文东冷笑一声。
“我看，是有些人的良心紧张，是有些人算账的本事紧张，算来算去，只算自己那点小九九，只算头上的乌纱帽稳不稳，只算怎么不得罪人，只算怎么保住自己屁股底下那张椅子！”
他一拍桌子！
“占着位置不干事！心里没装着老百姓，只装着自己那点蝇营狗苟！这种干部，要你何用？”
他目光扫过台下前排几个平时和周岚台走得近的局长主任，那些人纷纷低下头。
周岚台的脸颊肌肉抽搐了一下，努力维持着镇定。
“好！你们财政紧张，拿不出钱，没关系，这治污救命的头一炮，我张文东自己掏腰包！”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拍在台上。
“这是我个人在岭山工作期间，省里和市里奖励的奖金，还有我这些年攒下的工资，一共十八万七千五百块，全部拿出来，作为西山坳污染治理和联合调查组的首批启动资金！”
全场哗然！
何满春、赵大刚等岭山跟来的干部挺直了腰板。
周岚台抬起头，看着桌上那个鼓鼓囊囊的信封，脸上的血色褪尽。
“钱不多，但这是一个态度！一个决心，西山坳的毒水，一天也等不了，调查组的工作，一分钟也不能停。”
他目光扫视全场，说道。
“光靠我张文东一个人，砸锅卖铁也填不上这个窟窿，今天，我宣布，正式成立‘西山坳污染治理群众监督筹款委员会’！所有捐款，无论多少，全部登记造册，我张文东第一个带头接受监督！委员会，就从在座的各位里，自愿报名！”
张文东自掏腰包十八万的消息和他那番话，在凤山县引起了震动。
县委县政府门口的宣传栏，连夜贴出了筹款委员会的公告和捐款账户。
第二天一大早，公告栏前就围满了人，县电视台滚动播放着公告和西山坳污染的影像。
最先来到县委捐款点的，是几个白发苍苍的退休老干部。
领头的是前任政协副主席，八十多岁的王老。
他颤巍巍地从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内袋里掏出一个手绢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卷得整齐的一叠钱，有零有整。
“张书记，我老了，没用了。这点退休金，不多，一千块，给西山坳的乡亲买点干净水喝！我们这些老骨头，当年没把事办好，愧对乡亲啊！张书记，你是好样的！”
工作人员郑重地登记、开票。
王老身后，其他几位老干部也默默递上了自己的心意。
接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工装的中年汉子挤到捐款点前。
他是县农机厂的下岗工人，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纸币，大多是十块二十块的零钱。
“同志，我捐三百，没啥大本事，这点钱是这几天蹬三轮攒的，西山坳也是咱凤山的地界，看着电视里那水，心里堵得慌！张书记敢自己掏钱，咱党员不能落后！”
他的身后，陆陆续续有教师、小商贩、清洁工，他们捐出的钱，几十、一百、两百数额不大。
最让人触动的是西山坳附近几个受害村的村民代表。
老牛头带着十几个乡亲，走了十几里山路赶到县城。
他们穿着沾满泥点的旧衣服。老牛头代表大家，把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放在捐款台上。
布包打开，里面全是硬币和毛票，甚至还有不少一分两分的钢镚儿。
“张书记，这是我们西山坳几个村，家家户户凑的，钱少，都是卖鸡蛋、挖野菜攒下的，知道不够，可这是我们的一点心啊。”
他身后，十几个村民跪了下去！
现场一片哽咽，工作人员蹲下身，一枚一枚，小心地清点那些带着泥土气息的硬币。
这一堆零钱，总共两千三百七十八块六毛五分。
舆论沸腾了。
这股浪潮，把周岚台逼到了角落，市里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岚台！你怎么搞的完全被动了，想办法解决经费问题，姿态要做足，不能让张文东一个人把民心都占了！”
周岚台放下电话，脸色难看。
他知道，自己的防线，在张文东面前已经瓦解。
不得不硬着头皮，主动敲开了张文东办公室的门。
“张书记，您看关于西山坳的专项资金，县财政确实有困难，但您放心，我一定想办法，绝不能让您个人还有老百姓，这样付出。”
张文东正在看文件，头也没抬，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就在周岚台被迫表态的当天下午，又一个消息传来。
凤栖茶业董事长林月荷，以个人名义，向“西山坳污染治理群众监督筹款委员会”捐款人民币三百万元整！
汇款单的扫描件和声明，由凤栖茶业的官方账号发布。
“支持家乡绿水青山，支持张文东书记为民请命的决心，愿尽绵薄之力，助西山坳早日重现清流。”
林月荷不仅自己捐出巨款，更在凤山茶产区发起了“一斤茶叶一份心”的捐助倡议。
号召茶农每卖出或捐出一斤茶叶，所得部分款项用于支持西山坳治理，茶农们响应积极。
深夜，凤栖茶园。
张文东独自一人，沿着茶园小道缓步而行。
身后传来脚步声，张文东没有回头。
林月荷走到他身侧稍后的位置停下，也望着月色下的茶山。
“张书记，还没休息？”
“心里装着事，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张文东转过身，看着她说。
“林总，今天谢了，那三百万，还有你在茶农中的动员，分量很重。”
林月荷轻轻摇头，说道。
“张书记言重了，比起您自掏腰包，我这不算什么，何况看着您这样…一往无前，有时候挺羡慕的，至少，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了什么，而且敢去做。”
张文东听出了她话中的情绪。
“林总也背负很多，那本账帮了大忙，答应你的事，我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