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东坐在下面，脸上没啥表情，点了点头说。
“楚市长说的是，后续工作一定注意方式方法，服从市里的统一安排。”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门儿清：这位新搭班子的市长，跟他压根不是一路人。
凤山那套雷厉风行、打破常规的做法，在这位技术官僚眼里，恐怕就是“不讲规矩”。
以后想干点事儿，掣肘肯定少不了。
果不其然，没过两天，张文东把黑水河治理的初步方案和预算申请送到楚熊那儿。
楚熊拿着那份急需资金投入的报告，看了足足半小时，手指头一直在桌上敲。
“文东啊，这个治理方案，方向是对的，但是预算数额太大了，涉及到的方方面面也复杂，我们不能脑袋一热就拍板，必须要充分论证，做好详细的可行性研究，特别是资金的使用计划，每一笔钱都要有明确的去向和效益评估，你先组织人手，弄一个更细致的方案出来，上会讨论。”
张文东心里咯噔一下，黑水河那边的老百姓天天眼巴巴等着，多拖一天就多受一天罪。
但他知道现在不能硬顶，只好应道。
“好，我马上安排人细化方案。”
消息不知怎么传出去的，市府大院里头那些刚被张文东震慑住、暂时缩起尾巴观望的人，眼神又开始活泛了。
“瞧见没？新来的楚市长是讲‘规矩’的人，不像某些人，就知道蛮干。”
“就是，那么大的资金，能随便批吗？还是楚市长稳重。”
这天下午，张文东办公室的门被何满春急匆匆推开。
“张市长，您看看这个。”
何满春脸色难看，递过来一封匿名信。
张文东接过来一看，眉头立刻锁紧了。
信是打印的，举报市教育局副局长刘斌，长期和几家教材出版商、校服供应商勾搭，虚报价格，吃回扣，用的都是劣质纸张和布料。
信里还提到，市三中好几个学生穿了新发的校服后，全身过敏起红疹，住院了。
张文东一巴掌把信拍在桌上，说道。
“无法无天！孩子的钱都敢黑！教育这块净土也敢给我染指！”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说道。
“老何，你马上去初步核实一下，特别是学生住院的情况，要快！但要隐蔽！”
何满春动作很快，第二天一早就来回话说道。
“张市长，基本属实。三中确实有几个学生住院了，过敏源检测指向校服面料甲醛超标，教材和校服的价格，我也粗略比对了一下同类产品，确实虚高得离谱，刘斌副局长和那几家公司的老板，私下往来也很频繁。”
张文东气得在办公室里走了两圈，说道。
“这是往老百姓最疼的地方捅刀子，走，去找楚市长！”
市长办公室里，楚熊仔细看完了张文东带来的匿名信和何满春初步核实的情况摘要，沉默了一会儿。
“文东同志，你的心情我理解，教育问题，确实敏感，关系到千家万户，但是，单凭一封匿名信和这些初步的了解，证据链还不完整，刘斌同志毕竟是教育局的老同志，工作多年，没有确凿证据就动他，影响太大，而且这涉及教育系统多个环节，牵扯面广，是不是先由教育局内部进行一次自查？这样更稳妥一些。”
张文东一听就急了，说道。
“楚市长！内部自查？那不就是自己查自己？刘斌在教育局经营这么多年，能查出什么真东西？到时候无非是找两个替罪羊敷衍了事！学生们还在医院躺着呢，这事必须快刀斩乱麻，成立联合调查组，纪委、审计立刻介入！”
楚熊皱了皱眉说。
“文东同志，你不要急躁，办案要讲证据，讲程序，我不是说不查，而是要用更稳妥的方式查，直接兴师动众，万一查不出问题，或者问题没那么严重，我们怎么跟干部队伍交代？怎么稳定人心？”
“稳妥？等我们‘稳妥’地查清楚，证据早就被销毁干净了，到时候别说回扣，毛都查不出一根！”
张文东嗓门忍不住提高说。
“楚市长，侵犯的是孩子们的利益！我们不能因为怕这怕那就缩手缩脚！”
两人目光在空气中碰撞，谁也不让。
过了一会儿，楚熊似乎妥协了一点。
“好吧，既然你坚持，可以成立调查组，但是，必须依法依规，每一步都要扎实，绝不能冤枉一个好同志，调查组的成员组成，我看要慎重，除了纪委的同志，教育局这边也要有代表参加，便于了解情况嘛，市委政研室的李副主任政策水平高，做事稳重，让他也加入，牵头负责。”
张文东心里一沉。楚熊这还是要控制调查的节奏和方向。
政研室的李副主任是出了名的和稀泥高手，教育局再塞进几个人，这调查组还能有什么力度？
但他知道，这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再争下去，说不定楚熊连调查组都不同意成立。
“好，就按楚市长说的办。但是调查必须尽快启动，速度不能慢！”
“可以。”楚熊点点头。
“你牵头筹备吧，名单报给我看一下，记住，文东同志，程序正义很重要。”
张文东黑着脸走出市长办公室，感觉浑身不得劲，明明抓住了狐狸尾巴，却得像戴着镣铐去抓，憋屈！
何满春等在外面，见状迎上来：“市长，怎么样？”
“同意查，但给了不少紧箍咒。”
张文东冷哼一声。
“你去找赵大刚，让他别光盯着王辉煌的案子了，抽几个信得过、手脚麻利的生面孔，给我暗中盯死刘斌和那几家供应商！楚市长要讲程序，讲证据，那我们就给他把证据拍在桌上！记住，要隐蔽，拿到实实在在的东西！”
“明白！”何满春立刻领会。
“我这就去安排。”
看着何满春离开的背影，张文东深吸一口气。
楚熊的到来，就像给贵山市这辆刚刚开始加速的车踩了脚刹车，但他张文东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框住的。
明面上的调查组你可以慢慢查，我暗地里的动作可不会停。
这教育系统的盖子，老子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