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手甩出一张打印纸。
“俺识字不多，这上面有些词看不明白。”
中年男人陪着笑，继续问道。
“这行业许可证是啥？去哪办啊？”
“你怎么这么麻烦！”
小伙子不耐烦地抬起头。
“去交通局运管处问，下一个！”
“别啊同志，俺跑一趟不容易，您就跟俺说说具体咋弄行不？”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弄？我又不是交通局的！”
小伙子声音提高了八度，引得后面排队的人纷纷侧目。
“都像你这样问，我还办不办事了？后面那么多人等着呢，看不懂就去那边找个中介问问！”
他说着，往大厅角落一个坐着玩手机的男人那边瞟了一眼。
那西装男心领神会，立刻站起身，笑眯眯地走过来。
“大哥，办照遇到麻烦了？找我啊，代办营业执照，一条龙服务，又快又省心，跑腿的活儿我们都包了！”
中年男人有点懵。
“啊？得多少钱啊？”
“不贵不贵，看您办什么，简单的八百，复杂的也就一千五，包您拿到证！”
中年男人搓着手，一脸为难。
“这么贵啊，俺就是个小修理铺。”
“嫌贵你就自己跑呗！”
窗口里的小伙子说了一句。
“不过我可告诉你，材料不全跑个十趟八趟正常，到时候耽误了开业可别怪我没提醒。”
中年男人看着窗口里不耐烦的脸，又看看旁边笑眯眯却要价不菲的中介，脸上写满了无助。
张文东看在眼里，火气蹭蹭往上冒。
他压了压口罩，走到那个窗口前，对着里面的小伙子说。
“同志，我问一下啊，我想开个小饭馆，得办些啥证？”
那小伙子正烦着，又来个不懂的，没好气地说。
“营业执照、食品安全许可证、卫生许可证、消防检查，那么多呢！自己看单子！”
又是一张纸飞出来。
“哦哦，这么多证啊，”
张文东拿起单子，假装看了看说。
“这些证都得一个个跑吗？能不能在这一个地方都办了啊？”
“想什么呢你？”
小伙子嗤笑一声。
“我们这是市场局窗口，就管营业执照，其他的得去别的部门！消防得去消防大队，卫生得去卫健委，懂了没？”
“那这些部门都在哪啊？有没有个指南什么的？”
张文东继续问。
“我说你这怎么回事？”
小伙子彻底不耐烦了。
“门口有指示图自己不会看？实在不行。”
他又朝那个西装中介努努嘴。
“找他们，花点钱，省心。”
那中介又凑过来，说道。
“大哥，开饭馆是吧？复杂，得跑好几个地方呢，没个把月跑不下来，交给我，两千八，全套给您办利索，怎么样？”
张文东看着那小伙子，说道。
“同志，政府弄这个大厅，不是说一站式服务吗？怎么还得让老百姓自己到处跑，甚至得找中介啊？你们不能内部协调一下吗？”
小伙子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张文东，说道。
“你没事吧？一站式是说这些窗口都在一个屋子里，又不是说一个窗口啥都能办，你懂不懂啊？不懂就别瞎耽误工夫，后面还有人排队呢！”
“就是啊，你到底办不办？不办别挡道！”
后面有人抱怨。
张文东点点头，慢慢摘下口罩，说道。
“我不太懂，所以想问问你。看来，你这个窗口一站式的服务没学到，衙门作风倒是学了个十足！”
小伙子看着张文东的脸，觉得有点眼熟，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谁啊？”
旁边那个中介眼尖，脸色唰一下变了，悄悄往后缩。
何满春和司机小陈一直留意着里面，见情况不对，立刻快步走了进来。
他亮了一下工作证，说道。
“市委张书记调研，请注意你的态度。”
“张书记！”
窗口里的小伙子腿一软，差点坐地上，舌头都打结了。
“我不知道是您。”
大厅里安静了，所有目光都聚焦过来，排队的不排了，办事的不办了，都看着这边。
那个中年男人和刚才抱怨的群众也惊呆了。
张文东没理他，对何满春说道。
“满春，立刻通知政务服务中心管委会主任、副主任，市场监督管理局主要负责人，十五分钟内赶到这个窗口，另外，让人调取这个窗口，尤其是这位工作人员最近一个月的监控录像和所有办件记录！”
“是！张书记！”
何满春立刻拿出手机。
张文东又看向那个面如死灰的工作人员。
“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书记，我叫李小军。”
小伙子都快哭出来了。
“李小军同志。”
张文东指了指旁边想溜的那个中介，问道。
“你和他，很熟？”
“不熟。”
张文东冷笑。
“不熟你一次次把办事群众往他那里推？不熟他一个眼神你就心领神会？你们这默契，不像不熟啊。”
那个中介也想溜，被司机小陈不动声色地拦住了。
不到十五分钟，政务办主任王胖子、几个副主任、市场监督管理局的周局长，全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一个个脸色惶恐。
“张书记！您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王主任擦着汗，腰都快弯到九十度。
“提前说？”
张文东冷冷看着他，说道。
“提前说还能看到这出好戏？王主任，你这一站式服务搞得不错啊，都快搞成中介引流服务站了！”
“书记，这话从何说起啊。”
“从何说起？”
张文东指着监控屏幕和何满春刚刚拿到手的初步记录，说道。
“你自己看，群众来问政策，一问三不知，态度傲慢，极不耐烦！却频频给中介人员使眼色，暗示群众去找他们代办，这就是你们管理的优质服务？群众办个简单证件，非要被暗示甚至明示去找中介花几百上千块钱，这就是你们优化的营商环境。”
不少办事群众听了，纷纷小声议论。
“就是，就是这样！”
“上次我来也这样，非得让你找中介，黑死了！”
王主任和周局长汗如雨下，头都抬不起来。
“把这个李小军，还有那个中介，分开问话，把最近一个月的记录和监控给我仔细查，看看这种事发生了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