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雨正在厨房煎鸡蛋，程开阳突然从后面抱住了她，一朵还带着新鲜露水的玫瑰花被递到面前。
她赶紧擦干净手，转过身去，接过程开阳的玫瑰，娇嗔“又来。”
“怎么，不喜欢啦？”
“谁说不喜欢了？我是好奇你怎么这么乖，每天都送。”
“因为，这是我的男友税。”
江暮雨闻了闻玫瑰上的露水香气，“那我是不是也要交女友税？”
程开阳凑到她耳边，小声说，“看你咯。”
江暮雨转过身，把一盘香喷喷的煎鸡蛋端到程开阳眼前，“那，今天的，用这个作抵押。”
程开阳尝了一口，迟疑了一秒后才点头，“还行。”
江暮雨撇了撇嘴，“都没有别的形容词吗？”
程开阳想了片刻，“嗯……勇气可嘉？”
“讽刺我？！”江暮雨放下鸡蛋就要去敲打程开阳。
吃完晚饭后，两人依偎在客厅沙发上，电视里放着陈旧的爱情电影，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程开阳突然问一句：“放弃了梦寐以求的外派机会，你会觉得遗憾吗？”
江暮雨立刻弹了起来，意外地看着他，“你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拍照的时候遇见了段启宁。你应该和我商量一下的，如果我知道的话，我肯定不会让你放弃……”
江暮雨故作轻松安慰他：“甘蔗没有两头甜，我要是一走好几年，不就过不上现在这种好日子了？安啦，我很知足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用替我遗憾。”
江暮雨边说边偷看程开阳，见他表情还是没有放松下来，干脆捧住他的脸撒娇：“就这么过意不去吗？那你做点什么，补偿我吧！”
程开阳被她逗笑：“怎么补偿？”
“小小地提示你一下，我的生日就快到了。”
本以为程开阳需要时间来细细思考，没想到他竟脱口而出：“我们去阿勒泰吧！去极光下许愿。”
江暮雨吃惊到结巴，“你、你怎么知道……”
“你的‘人生必做清单’，不是都列在记事本上了吗？”
江暮雨想起柜子里的那些本子，程开阳在第一次造访这里时曾误打误撞翻出来一次，可那时他不过只是扫了一眼罢了。
“你不就只看过一次吗？还是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但关于你的事情，我每一件都是过目不忘。”程开阳回答道。
浓浓的暖意涌上心头，让江暮雨紧紧地抱住了程开阳，“好，我们去阿勒泰看极光。”
程开阳没有身份证，自驾游便成为他们唯一可以选择的交通方式。可一想到要自驾去这么远的地方，江暮雨难免又开始焦虑，这些天她的手机总是停留在五花八门的攻略里，为防止目的地信号不好，她甚至还不厌其烦地做了手抄。
而程开阳就默默地配合着她，用接纳去化解她所有的小情绪。
就这样，一周后他们带着满后备箱的物资，踏上了这场追光之旅。
去往阿勒泰的高速修得很好，开起来很顺畅，只是为了提防驾照的临检，车子大多时候还是只能由江暮雨来开。程开阳怕她累着，便想着法哄她进休息站，这让两人的行程比原计划又慢上不少。
为了赶回进度，待车一驶进偏僻山区，程开阳便赶紧铺好靠垫和毯子，换江暮雨去后座休息。
她本想眯个十分钟就起来，可雨点在车玻璃上的敲击声，形成有节奏的律动，昏暗的车厢摇晃着漂浮的身体，像安逸的摇篮，很快便将她代入了梦乡。
待醒来时，她已不知身处何处，只听到程开阳在驾驶座回头说了一声，“到了。”
“啊？！”江暮雨一个骨碌坐起身，发现自己已经睡了四个多小时，前面就是收费站了。“你就这么开过来了？”
“放心吧，路上没什么人，我有在留心。”
“你怎么不叫醒我呢！”
“都快凌晨了，我看你睡得那么香……”
“可你一个人开这么久多累啊！”
“没事的，我在那边习惯了，”程开阳说着，指着前方，“要进收费站了，得先换你一下。”
于是他们又交换了位置，这时的雨已经停了，他们打开车窗，让破晓前的凉风透进来，驱赶沉闷的空气。
等过了收费站，程开阳又重新坐进驾驶座。
大概再开一个多小时，就能进第一个景区，可路却明显崎岖了起来，车身时不时剧烈地晃动一下，经过一处泥泞的道路时，能感受到车轮在下陷。
“最近气象异常、暴雨频发，在这里提醒各位司机注意安全驾驶，做好防范措施……”
广播里播放着气象新闻，江暮雨在副驾驶帮程开阳看路。
忽然路面一阵颠簸，江暮雨吓了一跳，扶住窗子，正巧一阵风吹过，江暮雨手上的两大张攻略和地图就这样飞出了窗外。
“我们的攻略！！”江暮雨大喊一声，她回头去看，那两张纸像是笼中释放的鸟，扑扇着洁白的翅膀在风中一瞬间就不见了。
江暮雨打开手机，发现这里信号很差。
“信号也没有，地图也飞走了，这下怎么办？”
程开阳说：“攻略是为了顺境准备的，遇见突发情况，只能随机应变咯。放心吧，你还有我呢。”
因为两人一天一夜没好好睡觉，程开阳先将车开到附近的村落住下。
民宿里，程开阳拿来一只热水袋，放到江暮雨手心里，然后握住她的双手替她取暖。
“我问过当地人了，我们离最初的目的地已经不远了，但他们说极光只有在连续晴朗的日子里才有可能看到，我们来得不凑巧，最近暴雨频繁，就算天晴了，恐怕也看不到极光了。”
“那我们也太倒霉了吧。”江暮雨很失望。
“不过……”程开阳边给江暮雨暖手边说：“当地人说附近有一座山，知道的人比较少，基本上没什么游客，那里能看到非常漂亮的星空。”
江暮雨叹了一口气：“行吧，没有极光，看看星星也行。”
他们在民宿中呆了两天，第三天终于开始放晴，他们决定去山顶看星星。
当天下午他们出发了，江暮雨穿上了保暖的长衣长裤，程开阳则换上一件蓝灰色的登山服。
从民宿开车进入山区8公里左右，又停了车爬上半山腰时，天仍然未黑下来，江暮雨原本感到膝盖都快散架了，一转身回头看，发现身后是一片连绵不断的金色山脉，山顶覆盖着奶油般的白雪，波光粼粼的湖水在山脚下散发着碎钻石般的光泽。
“哇……快看程开阳！好美啊！”
程开阳也回过头看一眼，然后笑起来。
第一次带江暮雨看自己过去常去看的景色，就好像带她进入到独属于自己的世界一样。
爬上山顶时，天已经快黑了，江暮雨举着两只手机的电灯，看着程开阳熟练地将地钉打入地面，又用力系紧防风绳。忙活完后，程开阳呼出一口气，对江暮雨龇牙一笑：“帐篷已经搭好，公主请坐。”
两人简单吃了一点程开阳准备好的干粮和用保温杯带上来的热奶茶。可能是登山太累，江暮雨靠在程开阳的肩膀上，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自己被人摇醒。程开阳兴奋地唤她：“快起来！”
“怎么了？”她揉着眼睛还没清醒，接着就被程开阳用毯子裹着，半拖半抱着拽起来带出了帐篷。
一走出去，粉紫色的世界立刻包围了他们。
碧绿色、血红色、粉紫色、和淡蓝色的极光混杂在一起，在头顶形成一张天旋地转的大网，覆盖了夜幕笼罩下的万事万物。
他们站在山顶抬起头，看着带状与弧形的光芒像波浪般翻滚与舞动，像宇宙拨动了巨大的琴弦，演奏出一场纷繁的变奏曲，音浪变成了缓缓流淌的水波。
江暮雨一瞬间美到失语，等她清醒过来，她赶紧跟程开阳说：“我去拿相机！”
她以为程开阳会着急拍照，留下这样的美景，没想到被他一把拉回去。
他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在激昂的宇宙协奏曲下，在黑夜覆盖的万事万物中，他们显得渺小又脆弱，但两人的身心却从未如此紧密，好像这个世间只剩下他们。
“用眼睛记录就够了。”程开阳紧紧抱着江暮雨，说。
江暮雨感到了程开阳手臂的力量，安心沉溺在那怀抱里。
就这样抱了很久，程开阳轻轻问，“不是要许愿吗？别忘了许愿。”
“不许了。”江暮雨更紧地回抱他，说。
“为什么？”
“来之前做了那么久的攻略，风一吹就不见了，本来想去看极光的地方没有去成，却没想到在这里还是看到了最美的极光。世界永远在变化，我不想总是乞求去抓住什么，”她说：“此刻有你就够了。”
程开阳放开她的手，捧住她的脸，在极光下用嘴唇贴近她。
那一刻，就好像时间与空间的概念都不复存在，他们去到了每一个时空、每一个宇宙、以及过去与未来的每一个瞬间，这个吻从宇宙的诞生，持续到了宇宙的灭亡……
回去的路上，江暮雨沉浸在实现了心愿的兴奋里。
可是天气依旧不好，广播里不停播报着同样的新闻：“最近气象异常、暴雨频发，在这里提醒各位司机注意安全驾驶，做好防范措施……最近气象异常、暴雨频发……”
如同被广播中说中了一样，他们的车在乡村公路上出了问题，江暮雨将车停在路边。
程开阳下车检查。
“出了点小故障，”程开阳说，“这个天气等拖车要很久。现在还在下雨，你在车上稍等一下，我去旁边村子看看有没有工具。”
所幸公路不远就有一些民居，也常有人做汽修的生意。程开阳冒雨跑了好几家，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工具，但往回走时，远远便感觉到公路那头的嘈杂。
他觉得不对劲，一路跑起来，跑了一半就看见公路上停了救护车、消防车、甚至还有警车。
程开阳立刻开始狂奔，回到自己停车的位置后，看见是一辆失控的大货车与迎面驶来的大巴车相撞，货物与车都七零八碎，他们的车也被波及压成废铁，变成惨烈的车祸现场的一部分。
那一刻，程开阳的世界真的天旋地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