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餐厅里,默默看着江暮雨打开一只精美的便当盒,夹杂着热气的香味扑鼻而来,分割成块状的饭盒里摆放着精心烹饪的食物,连色彩都像是经过了特意搭配。
“哇,”默默看着漂亮又营养的便当,“男朋友做的?”
“我们一起做的。”江暮雨略带骄傲地回复道。
“哟,起床困难症患者也转性了?”默默冲她挤挤眼:“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啊!”
两人正说着,餐厅另一边传来庆贺声,原来是接替江暮雨外派的同事正在庆祝。默默感到内心沉沉一陷,余光里,江暮雨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失落。
默默忍不住叹了口气:“我本来还在幻想这个庆祝场景的,连送你什么花我都想好了。说实话,你还是会有点遗憾的吧。”
江暮雨只是笑了笑,继续吃自己那份精心制作的便当。
“有得必有失,哪能什么好事都给我占了。现在不挺好的,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在我身边,我已经很满足了。”
默默没再接话,因为她比谁都清楚,江暮雨有多期待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她看着江暮雨吃饭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还以为她终究是被遗憾困扰,殊不知江暮雨心里正烦的是另一件事——
程开阳从他的世界来到这里,现在凭借原来的摄影技术和自己的努力,勉强算是落脚了,但由于他是“凭空出现”,所以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问题始终没有解决。平时生活还好,但是一旦涉及需要身份证之类的情况,程开阳便只能想各种办法规避,时间长了终归不是办法。
江暮雨在烦恼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二十年前的潮灾,有不少人失踪下落不明,如若程开阳能拥有一个合法的国外身份,再证明他是当时潮灾中失踪的孩子,意外被国外家庭救助收养……这样,也许能让他拥有一个身份,在这里合法留下来。于是她想到了段启宁,段启宁因为工作的关系,时有出国参加行业交流的机会,多少能接触一些国外的人脉。段启宁向来不会拒绝江暮雨,哪怕是她的异想天开,只是这事的确棘手,即便他尽心竭力,也始终没能找到合适的途径。
思及此,江暮雨不由心烦意乱,精心制作的餐食当前,也有些食不知味了。她打开手机看着自己和程开阳的聊天框,翻着他们之前可爱的对话,心情才稍微好了一点,然后想了想,给程开阳发去一个大口吃饭的表情。
程开阳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给客户外拍,看见江暮雨的表情包,忍不住露出笑容。
“这么好吃吗?”他含着笑敲了几个字,不经意间抬头时,发现客户正在开小差,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在风中捋着自己的头发,而背后的一群海鸥正好起飞,翅膀扇动起来的旋律配合着客户头发的舞动。
就是这个瞬间!他赶紧拿起相机,却发现客户的脸背着光,完全拍不出律动感。正不知如何是好,旁边好像有脚步声接近,程开阳专注看着相机,想也没想便对身边的人说,“劳驾,帮个忙行吗!”
而来人不是旁人,竟是段启宁,原来他恰巧途径此地,见酷似程开阳的身影在拍照,刚要走近确认,一只反光板便塞进了自己手里。
“谢啦!”
段启宁愣了一下,举起反光板,看着面前的景象,不自觉地按照自己的想法调整起角度。程开阳拍完后,看着照片里的光影效果,十分满意。没想到这人竟然还配合得不错。他刚想转过身和这个“陌生人”击个掌,没想到他竟是那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见程开阳的手愣在半空,段启宁把手迎上前一碰。
“刚好路过,就看见像你,没想到一过来就被抓住了。”
程开阳挠了挠头发:“不好意思,我这人一扎到拍摄里,就有点不管不顾的……这么巧碰到,要不一会儿收工,我请你喝一杯?”
“行啊,我等你。”
海边清吧里,段启宁吞下一口酒,看着程开阳熟练地跟他介绍各种招牌酒饮,又熟稔地与调酒师交谈。
“你经常来这里?”段启宁好奇地问了一句。
“小雨喜欢这里,我们不忙的时候会过来喝一杯。”
段启宁咽进喉咙里的鸡尾酒突然有了一股辛辣味。
程开阳随口问道:“你们以前没来过吗?”
段启宁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酒杯内的酒液停顿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来过几次。她跟你提到过吗?”
程开阳似乎也顿了一下,转而说道:“以后一起啊。”
不一会儿,服务员送来了程开阳为段启宁新点的酒,那是一杯相当漂亮的鸡尾酒,底部是幽幽的淡蓝色,中间转为淡青色,顶部却是火红的晚霞色,像极了青山之上的暮色,程开阳把酒推过去,略带得意地笑着说,“这款是我帮他们设计的酒,名字叫‘暮色饮雨’,尝尝看?”
明白这酒嵌入了江暮雨的名字,段启宁只能勉强一笑,说道:“颜色很特别。”
酒吧里有熟客来跟程开阳寒暄,程开阳开朗回应,段启宁就抿着酒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暮色饮雨”入口不错,但他却隐隐觉得酸涩,像是从心里翻上来的。他发现面前这个人无论做什么,都是一种轻松的姿态,而且好像天然对人就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
程开阳寒暄结束,一回头就看见段启宁掂着手上的飞镖,对着墙上挂着的靶子跃跃欲试。
他投出一支飞镖,离靶心极近,他挑眉看着程开阳。
“玩吗?比一局?”
“我不太会玩,”程开阳笑笑,“不过……可以试试。”
两人站起来,拿出一副比试的样子。
段启宁暗暗决定要拿出他最好的表现,做好充足的准备后,他瞄准靶心把飞镖投掷出去,飞镖正中靶心左上方,虽然没有完全在靶心上,却牢牢嵌入了耙面。
程开阳不禁鼓起掌,“可以啊!”
“到你了。”段启宁看向程开阳。
程开阳悠然地接过,他的动作没有那么稳健,却显得流畅又自信,飞镖几乎没有在他手中逗留,便干脆利落地掷了出去,结果居然比段启宁的还要靠近靶心。
段启宁脸色微微一沉,看着程开阳依旧轻松笑着,他决定不再大意低估对手,拿出了十足的准备,又一次悬着心掷出去,祈祷这一次能超过程开阳。
飞镖又落在了靶心的右上方,段启宁悬着的心咯噔一下,不明白今天怎么总是失手。
周边聚拢来一些看热闹的客人。程开阳又淡定自若地掷出了第二只飞镖,竟意外地击落了段启宁的飞镖。
几轮下来,程开阳毫无悬念地赢了。在周边客人的掌声中,段启宁看向“不太会玩”的程开阳,心里五味杂陈,面上还得勉强称赞:“不太会玩还能赢得这么轻松,我倒想请教请教了。”
程开阳却只是漫不经心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说道,“你出手之前思考的太多了,准备时间太长,信心就稀释了。”
程开阳的“指导”使段启宁更加不甘心,他喝了一口酒,似乎是因为气不顺,呛了一口。段启宁顿了片刻,这口气越来越不顺,觉得不吐不快。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段启宁说,“小雨已经跟我说了你的情况。你这横空出世,不但离奇,还什么都没有,却能让她全心全意爱上你,愿意拿自己的未来去陪你赌。”
程开阳看起来并没有在意,脸上仍是轻松的笑:“她愿意赌我,我就不会让她输。”
“你当然不能让她输,”段启宁说,“她为了你,连这么多年的梦想都能放弃。你要是还……”
听到这句话,程开阳感觉到一点不对劲,“什么意思?”
段启宁微微皱了皱眉,流露出一点奇怪:“小雨为你放弃外派机会的事,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程开阳错愕的表情显然已经给出了答案,段启宁知道自己可能多嘴了。
后来的话,程开阳听得浑浑噩噩,待他回过神来,话题已经接近尾声,“总之身份的事,我会再帮你想办法,毕竟这是逃避不了的问题,今天也许你只不过是没办法陪她出国,可明天呢,你想过吗?”
程开阳是沉默的,可他的内心却像被风暴席卷的海水,汹涌地翻搅着,他知道,段启宁说的都是对的。在今天以前,他从不曾怀疑过自己给江暮雨带来的幸福和快乐,但这一刻,他动摇了,他忍不住去想,也许没有自己,江暮雨可以生活得更好……
段启宁看着无言以对的程开阳,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的酒,还是我来请吧。”
程开阳看着桌上剩下的“暮色饮雨”,美丽的几层色泽,已经随着时间溶成一团。
因爱而生的勇气和坚持,真的能抵过漫长岁月里艰辛的消磨吗?也许消磨到最后只会剩下糊成一团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