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府
刚下马车的楚墨一不小心踢到台阶,险些将手中的古书摔出去。
“主子,小心。”
稳住脚步理了理有些生乱的锦袍,楚墨不解的看了一眼面前台阶,总有种自己被人说坏话乱了心智的错觉。
里间徐炜从下属哪儿得到消息迎了出来:“下官拜见王爷。”
“人现在在哪儿?”
徐炜赶忙领着他往里走:“还在府中后院。”
“中途可有人动过尸体?”
“下官询问过了,说是除了发现尸体的下人上前探过鼻息,其余无人碰过。”
楚墨略微点了点头,随着徐炜穿过前门往杨府后院走去。
后院灯火通明,大理寺官差将整个后院围困了起来,杨府一应家眷只得站在官差围困之外低声啼哭。
瞧见楚墨,一个身穿素色云绣长裙的妇人赶忙跪入地:“臣妇恳求殿下让臣妇见一下老爷。”
徐炜:“她是杨佑的生母,常年住在这后院厢房,据说下人发现尸体后第一个赶过来便是她。”
杨府后院占地不大,除了西侧隔开修建的莲池,便只有两处假山和凉亭。后院厢房就在莲池边上,雕花镂空的三扇正门此时全开着,透过正门可以看见里面空荡简陋的布局。
“让她过来。”
徐炜赶忙对看守的官差打了个手势,没一会儿那妇人便走到了他们身旁。
“臣妇谢过王爷。”
看着她苦黄的面色,楚墨开口:“为防止破坏现场,你现在只能远远看一眼,待仵作验完尸会让亲属去大理寺将尸体领回来。”
莲池旁杨誊正面朝下趴在地上,一支黑色长箭将他喉咙贯穿,猩红的鲜血铺了一地。
“只怕是臣妇等不到老爷回府的那一日了……”
妇人声音沙哑,枯黄的面色带着几分病态的憔悴,说出的话更是轻似自语。
“王爷,大人;卫小姐同唐公子来了。”
一听是他们,徐炜顿时头疼的皱了下眉,反倒是楚墨一脸平静的开口:“让他们进来吧。”
寒风将廊道上挂着的灯笼吹得几番打旋,空中落下的碎雪打在油纸伞上,发出细不可闻的声响。
秦若握着伞柄的玉手被风扑得有些发红,素净沉然的面容却蒙上几分幽微之色,叫人看不真切。
不同于秦若的安静,边上唐惍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最后没忍住开口道:“老大,你说这杨府的布局怎么这么奇怪。”
“奇怪?”
“对啊,一般府宅都是坐北朝南,大门开辟在东南脚。而这杨府却将大门开在了西南脚,还有这后院的位置也有些奇怪,竟与前院住房只有一墙之隔。”
唐惍不说秦若还未察觉,他一说秦若顿时察觉到了异样。
风水一说在那个朝代都很盛行,杨誊身为正四品官员,他的府宅选址应该颇有讲究才对,那为何会选了这么一处布局奇怪的府宅?
正想着,秦若他们便走到了后院的圆形拱门外,因为看守的官差之前得了命令,所以他们一来便将他们放了进去。
后院里楚墨没撑伞,黑色绣暗羽大氅被落雪沾上,将他本就清冷的容颜又添了一份孤寒。
“拜见定王殿下。”
秦若同唐惍恭敬的拜了一礼,余光齐齐扫向后方被薄雪覆上的尸体。
“你来得正好,尸体还未有人动过,正好交给你。”
听见楚墨的话,秦若极轻的抽了抽嘴角,他是哪儿来的自信觉得她能破案。
边上立着的妇人闻言正想要开口阻止,可不等她开口,秦若便直接走到了杨誊边。
望着穿破杨誊喉咙的长箭,秦若转头看了一眼后院的布局,望着靠在院墙边长着的一棵金桂,她心中忍不住嘀咕。这杨府的人可真奇怪,居然将金桂种在院墙边,难道是怕墙太高了,贼人没有树翻不出去?
“你们两个帮我将尸体侧起来一下。”
为了不弄断杨誊脖子上的长箭,秦若只得暂时用这个办法。
本来还胆子挺大的唐惍,在听见秦若说完这句话之后,顿时缩到了徐炜身后。
官差依着秦若的话将杨誊的尸体侧着扶住,看到杨誊面上的表情,站在远处的杨家人瞬间又哭了起来。
只见杨誊青灰色的面容上,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即使目光已经涣散也依旧可以看出里间藏着的惊恐。
“老爷……”
看着在一侧跪下苦哭的妇人,秦若眸色微动:“王爷可否给我一盏灯。”
楚墨依言叫乔书将一旁树上挂着的素纸灯笼递给了她,接过灯笼秦若先是将杨誊尸体周围仔细查看了一番,才起身走到院墙边的金桂前看了一眼。
“老大,可看出什么?”
眼瞧着秦若提着灯笼又朝他们走回,唐惍赶紧八卦的问了一句。
“雪下得太大,将之前凶手留下的痕迹都掩盖了;不过依着杨大人脖子上伤口的痕迹,可以判定凶手是藏在那棵金桂树上下的手。”
“为啥要藏在金桂树上下手?”唐惍不解。
见众人都看向自己,秦若索性指着杨誊的尸体道:“你们看他这个长箭贯穿的位置可有什么偏差?”
“你是指箭羽偏上。”
“偏?偏上?”
唐惍还一脸茫然的盯着那尸体脖子上的长箭,楚墨便已经明白了秦若的意思。
“长箭从上发力,箭头刺穿喉咙箭羽则会往上翘;反之,则会往下沉。当然这也不排除凶手射箭发力的时候,将长弓故意抬高这一点。”
“只是我来时观察过杨府里的护卫,数量不少且看着都是练家子,便说明杨大人平日十分注意府上的安全,想来这后院平时也会有人看守,在这等情况下凶手动手的机会只有一次,所以不太会故意炫技给自己增加风险。”
看着面前目光坚定,吐字清晰且条理性极强的秦若,唐惍再一次被震惊到了。
面前这个人真是教他斗鸡翻墙的卫以洛吗?为啥大家一起斗鸡翻墙,现在差距却这么大?
“乔、乔书,你说我老大是不是被人给调换?”
护住自己险些被扯挎的腰带,乔书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除了这个解释,我也想不出别的了。”
“可我瞧着她跟我之前的老大一模一样啊!”
“你确定一模一样?”
望着面前满脸写着聪明二字的秦若,唐惍突然崩溃的捂住自己的小脑袋:“我不信!老大还欠我二十两银子呢,她要是被人掉包了,我找谁追债去。”
乔书:“……”
说完自己的分析后,秦若看了一眼楚墨的肩头开口:
“王爷,如今雪越下越大,凶手在后院也未留下过多痕迹;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将尸体搬去大理寺,再行细细侦查追捕真凶。”
“好,就依你所言。”
从杨府出来,里间哭声不停,秦若闷着头没说话,好看的秀眉却极轻的蹙在了一起。
“可是累了?”
见她这副神情,楚墨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是累了,只是我一直不太习惯处理这种场面。”
作为警察特别是刑警,见过的生死和罪恶太多,她时常都觉得自己在变得麻木冰冷。而麻木冰冷这四个字又时常令她十分惊恐,所以她一直都在极力避开这种大悲的场面,希望能叫自己维持住情绪的平衡。
“一直?你以前经常碰到这种场面?”
楚墨警觉的话叫秦若一惊,对上他带了几丝探究的眼神,秦若赶忙摆了摆手:“我以前怎么会经常碰到这种场面,只是觉得最近好像一直都在碰见,所以才有些招架不住。”
望着她略带疲惫的眼神,楚墨:“今夜回去早些歇息,明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楚墨没回答她,只道:“明日我让乔书来接你。”
见他不愿意透露,秦若也不再追问。
“老大!你怎么不等我。”
被落在后方的唐惍这时才追了上来,跟在他身后的正是负责抬杨誊尸体的官差。
“那我先回府了。”
见唐惍出来,秦若这才对撑着玄青色油纸伞站在府门前的楚墨道。
“好。”
马车上,正闭着眼睛假寐的秦若,感觉到唐惍自上马车便有意无意的盯着她,顿时不解的掀起眼帘:“你老盯着我干嘛,我脸上有字?”
唐惍欲言又止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到底是不是我老大?”
秦若心底一颤,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觉得你太聪明了。”
“……”
唐惍继续道:“而且这几天以来你一次都没提过斗鸡,老大以前最喜欢斗鸡了,还说这是纨绔子弟的标配,你不喜欢斗鸡,所以你根本就不是我老大!”
“然后?”
“然后……然后我那二十两银子就没有人还了!那可是我存了两年,才存下来的银子,呜呜呜……”
听着耳边堪比现代二哈嚎叫的哭声,秦若无奈的将手中荷包塞了过去:“不就是二十两银子吗?我把这荷包里的钱都给你,你别哭了。”
闻言,唐惍哭声一顿,赶忙将手中荷包打开看了一眼;当他看到里面装着的一百两钞票时,瞬间吓得瞪大了双眼。
“这这这都是给我的吗?”
秦若被他扯得身子一歪,赶紧点了点头:“都都都是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