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此同时,蹲在定王府门外巷子里的徐炜等人,暗暗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大、大人,王爷现在心情好像不太好,我们要不明日再来?”
徐炜无奈点了点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卫府,湘水院
晚冬的细雨夹着无边的寒意袭来,秦若拢紧衣衫靠在软榻上,望着地龙里烧得正旺的碳火,思绪纷乱。
“小姐,老爷来了。”
外间珍珠掀开幔帐走入,轻声道。
不等秦若起身迎接,卫悭便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洛儿!”
“爹。”
瞧着她有些发白的俏脸,卫悭眉头狠狠一皱:“可是在落成山染了风寒?怎么瞧着气色这么差。”
愣愣的摸了摸自己有些发凉的俏脸,秦若神色恍惚的开口:“可能被风扑着了吧,不碍事。”
“如今这段日子最是冷寒,你万不能见着放晴就去了披风,知道吗?”
秦若乖巧的应了一声,这才望向卫悭道:“爹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还不是因为你那个不长脑子的亲哥。”
说到这里,卫悭没好气走到一旁椅子里坐下:“自打从落成山回来,他便把自己关在了房门里,饭也不吃,我看他是魔怔了!”
秦若不解的皱了皱眉:“我哥怎么了?”
“你不知道?”
瞧着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卫悭也是一愣。
“不知道啊?”看了一眼边上的珍珠,秦若这才赶忙走到卫悭身旁的椅子坐下:“我哥到底怎么了,可是因为萧染?”
从落成山回来,卫翎一路都是追着萧家的马车在走,她见他乐在其中,后面也就没管了。
难道是她同楚墨商讨案子的时候,卫翎同萧染闹了矛盾?
听了她的问话,卫悭当即低叹了一口气:“方才萧家来了人,说是萧家姑娘身边的丫鬟,让章修给翎儿递了一封信。”
“信上都说了些什么?”
“信上说萧辅成那老东西在你们去落成山这几日,给萧家姑娘定了一门亲,对方是吏部侍郎江青的嫡次子江宿昔。”
说到这里,卫悭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卫家如今没有当家主母,一应事情都交由他打理,在照顾儿女姻缘这一块,他确实不称职,要不然也不会把卫翎的婚事拖到如今。
“之前都没有听到消息,萧大人怎么突然给萧染定了亲?”
萧家突然来了这么一招,也是打得秦若措手不及。
一提此事,卫悭便来气:“左右是萧辅成那老东西看我不顺眼,我明日便找他理论去!”
“不行,若是明日爹爹去找了萧大人,我哥同萧染才彻底没戏了。”
卫悭闻言一顿,赶忙看向秦若:“莫非洛儿有办法可以帮你哥?”
“办法倒是有,不过我们得先去一趟勤逸院,问过我哥的意思再说。”
见要去勤逸院,卫悭顿时不乐意的开口:“你哥也是个没出息的,一得知萧家姑娘跟别人定了亲,便学着别的小姑娘关门闭锁不见人,还装模作样连饭也不吃,真是我的老脸都要被他丢尽了。”
话虽这么念叨,可瞧见秦若系好披风往外面走去,卫悭还是赶忙追了上前。
勤逸院,景毅正守在房门外急得来回乱窜,便瞧见了卫悭同秦若的身影。
“老爷,小姐。”
望着紧闭的房门,卫悭不悦的扯了扯衣袍:“翎儿还没有用饭吗?”
“回老爷,公子他说自己不饿。”说到这里,景毅迟疑的往正房的方向看了看,咬牙道:“方才小的瞧见公子拿了根麻绳进去……”
未等他说完话,卫悭便猛地拔高嗓音:“麻绳?我看他胆子是越来越肥了,给我把门撞开!”
跟在他身后过来的下人也不敢耽搁,赶忙着便冲上前将门撞了开。
屋内,卫翎正拿着麻绳绑坏掉的桌脚,便瞧见卫悭同秦若领着一众下人气势汹汹的跑了进来。
“爹,妹妹?你们这是干什么?”
瞧着他的动作,景毅表情有些呆滞:“公子,你拿麻绳是为了绑桌脚?”
卫翎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对啊!不然你以为我拿麻绳干嘛,磨牙吗?”
“……”
旁边卫悭似是有些看不过眼,当即开口道:“你上个月的俸禄呢?这种桌子即使买一张新的,也用不到五两银子,难不成你如今连五两银子都没有!”
“这个……我如今确实没有银子了。”
听他这么一说,卫悭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败家儿子。”
败家?
卫翎被他这两个字刺激得眼眶微红,当即委屈的站起身:“爹,我如今每个月的俸禄都得存来娶亲,你平日又不给我零花钱,我便是想败家也没机会。”
“我每月让账房给你的五十两银子,不是零花钱是什么?”
卫翎原本委屈的表情被卫悭吼得一怔,好半天才弱弱的小声嘀咕:“五十两去富月楼吃一顿饭都不够。”
见他这副模样,卫悭当即无奈的摆了摆手:“行了,左右你从小也是这样过来的,再忍忍吧。”
卫翎:“……”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秦若,抓着机会赶紧开口:“哥,萧染的事是怎么回事?”
听她提起此事,卫翎顿时跟被霜打的茄子似的垂下脑袋:“说是萧大人跟她定了一门亲。”
一见他这副模样,卫悭便来气:“人家亲事都还没有定下来,你就在这儿要死要活的;想当初我追离儿的时候,可是足足追了两年,什么翻墙爬院我都干过,还差点被她们家护院养的狗给咬了,我都没……”
卫悭话说到一半,便接收到了卫翎兄妹俩八卦的眼神,当即尴尬的咳了一声:“这些事情都不重要,我想告诉你的是,不要放弃,毕竟你年纪也不小了,若是再拖只怕也嫁不出去了。”
卫翎目光哀怨:“爹,我是男的。”
“哦哦,我差点给忘了……毕竟你年纪也不小了,若是再拖只怕日后也娶不到了。”
“……”
想起萧辅成给萧染定亲的对象,秦若忙问:“那江宿昔为人怎么样?”
捋了捋下巴的胡子,卫悭赞许的开口道:“那孩子我见过,长得是一表人才,为人也谦和有礼,据说今年已经进翰林院赴职了;想来也是前途无量。”
秦若:“……”
卫翎不满:“爹!到底谁是你儿子。”
闻言,卫悭胡子一瞪:“你是我儿子又怎么样,比不上人家就比不上人家,还不允许我说了。”
“妹妹,你看爹……”
给卫翎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秦若接着问道:“那江家的家风如何?”
卫悭想了想开口:“江宿昔那孩子算是继承了他爹的性子,江家的家风想来也是不错的。”
听他这么一说,卫悭更慌了。
反倒是秦若一脸平静,毕竟能让萧辅成看上眼的人,想必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爹,你再跟我说说江家的情况;就比如江大人有几房妾室,膝下一共有多少子女之类的。”
卫悭捋着胡子想了想:“江家的后院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江青对外说他一共有五个孩子;其中的两个儿子都是他家夫人所生,其余的三个女儿应该是他的妾室所生。”
闻言,秦若心底稍稍有了些底,当即招手示意站在门外的管家章修进来道:“你速派人去查清楚江家的情况,尤其是江家夫人同后院几个妾室的情况,若江大人在外面养有外室什么的,也务必弄情况那些外室的身份。”
“外室?”
听了她的话,卫悭不赞同的开口:“我看着江青不像是会在外面养外室的人。”
“官员在外面养外室本就不体面,他若是真的养了,便是江家府上的人也会瞒着,哪能叫爹爹看得出来。”
“就是!”
卫翎忍不住在一旁附议,被卫悭瞪了一眼后,便讪讪的闭上了嘴。
章修得了秦若的吩咐很快便退了出去。
入夜,卫悭等人刚在膳厅用完晚饭,看守府门的下人便疾步走了进来。
“老爷,府门外来了一个人,说是找小姐。”
卫悭:“他可有说自己的身份。”
“他说他是从定王府来的,不过小的看着他那样子不太像。”
秦若此时刚净完手,闻言只得对卫悭道:“爹,我出去看看。”
扫了一眼边上垂头丧气的卫翎,卫悭板着脸开口:“让你哥陪你去,我看到他这个样子就倒胃口。”
“爹,我刚才就坐在你旁边,也没见你少吃饭。”
“快去!”
“哦……”
府门外,苻栎抱着自己被摔坏的药箱蹲在地上,瞧见从里面走出来的秦若,眼睛一亮。
“卫家妹妹,你可还记得我?”
卫翎闻言心头一怒,正想着说叫人将苻栎赶走,便见秦若皱了皱眉头,问道:“怎么是你?”
“妹妹,你认识他?”
苻栎赶忙从地上站起身,装模作样的给卫翎作揖:“想必这位便是卫公子吧,在下苻栎,这厢有礼了。”
这厢有礼了……
搓了搓胳膊上爬满的鸡皮疙瘩,卫翎嫌弃的开口:“说话就好好说话,别整那些油嘴滑舍的腔调,怪渗人的。话说你这样的性子,真是定王殿下身边的人?”
“当初在西北左岐山那一战,卫公子同在下见过的。”
一听西北,再听左岐山这三个字,卫翎当即浑身一激灵,有些激动的指着苻栎道:“我记得你,你就是那个、那个庸医。”
“……”
“鬼医。”苻栎面带微笑的纠正他。
记起苻栎的身份,卫翎面色缓和了不少:“你怎么来京城了?”
搓了搓有些发凉的胳膊,苻栎赶忙开口:“此事说来话长,不如我们进府说?”
“好!快进来。”
苻栎一路跟着卫翎往府中走去,眼瞧着越往后方走越偏远,不由得皱了皱眉:“卫公子,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带你去我住的勤逸院,你放心我已经派人跟我爹说过了,今夜你就跟我一起住,我们正好聊聊以前在西北的日子。”
一听是跟着他住,苻栎心底顿时松了一口气,毕竟在他心中卫翎乃富家子弟,住的地方再怎么说也不会简陋吧……
“进来吧。”
见苻栎呆立在院门处,卫翎当即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我也算相识一场,不必拘礼。”
瞧着面前荒凉落败的小院子,苻栎只觉得自己舌头都有些打颤:“卫公子,你平日就、就住这儿?”
“对啊!我自小就住这儿,我爹怕我平日好逸恶劳,所以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勤逸院。”
看着卫翎淡定从容的样子,苻栎心思沉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有没有怀疑过自己不是亲生的?”
“就冲我这张跟我爹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脸,你觉得我会是我爹从外面捡的?”
想起方才路过的湘水院,再同面前这个落魄的小院子一对比,苻栎突然沉默了许久。
早知道,他就投奔秦若了,失策!
“走吧,我让景毅煮一壶好茶,我们俩好好聊一聊以前在西北的日子。”
正抬步往你里走的苻栎,闻言顿住脚:“这个时候我们不是应该喝两壶好酒吗?”
“按理来说,我确实应该用好酒款待你;只可惜我如今身无分文,我爹又不许府中管家给我酒喝,所以只能委屈你陪我喝点茶了。”
苻栎:“……”
渐歇的风雨越显夜里寂静,卫翎这边正在把茶言欢,定王府却是一片冷寂。
“主子。”
刹影从窗外跃进无声跪到楚墨面前,身上沾染的血腥味,在夜里带了几分肃杀的寒意。
楚墨捏着笔杆的手未停,一个静字悄然跃与纸上:“都解决了?”
刹影伏低脑袋:“属下无能,让曲烟逃了。”
“从你跟着本王以来,好像从未失过手。”
刹影身子微颤,额头渗出的冷汗滴入白净的地毯,晕出一抹浅淡的水圈:“属下愿受责罚。”
楚墨没说责罚,只安静的搁下毛笔,瞧着那四平八稳的静字开口:“可是宫冥的人将她救走了。”
“来的是宫中内侍,看样子像是祈福殿的人。”
楚墨冷笑了一声:“像是?如今看来你是越发没用了。”
刹影伏低身子未开口,等了半晌才听楚墨又道:“既然宫中出了手,这件事情便暂且搁下吧;如今燕国那边情况如何?”
“据燕国皇宫密探来信,说是燕国太子近日染了恶疾,正在闭门养病。”
楚墨:“燕国刚派出礼臣,他便染了恶疾,有这么巧的事?”
“主子的意思是燕国太子来了京城。”
将擦手的锦帕丢到一旁,楚墨嗓音冷冽似冰:“去查吧,尤其是那几个礼臣身边的随从。”
……
日子转眼一过,便到了年节这一天。瞧着府中树枝上挂满的红灯笼,以及一应下人新换上的红衣,秦若才恍惚惊觉自己已经在这个世界待了这么久。
“小姐,定王殿下差人给你送了一副红玛瑙耳坠,说是给你年节宴配衣服用。”
秋桐抱着一个雕红梅盒子从外面跑进来,喜滋滋的开口。
接过她手中的盒子打开,望着里面安静躺着的两只耳坠,秦若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王爷对小姐可真好,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给小姐送东西过来。”
“每年?”
秋桐点了点头:“对呀,只不过往年王爷差人送得多是一些书啊、笔啊之类的,小姐以前一点也不喜欢,还是今年送的这份红玛瑙耳坠讨喜。”
秦若原本高兴的心情,在得知楚墨每年都会送东西之后,便消散了开。
如今的她不过是占着卫以洛的躯壳,赢得了一些本不属于她的东西,想来倒还有几分可悲。
念及此处,她整个人也变得有些闷闷不乐。
“小姐,你怎么了?可是不喜欢王爷送的耳坠,若是小姐不喜欢这副耳坠的话,那我们年节宴便不戴了,我们再去买新的。”
看着凑到身边安慰自己的秋桐,秦若低叹了一口气:“算了,这种事情也怪不了谁,只能怪老天捉弄人,我自己……”
她正想说是她自己倒霉,突然想起极有可能当了替身男宠的郑南,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秋桐,你知道王爷今日在哪儿吗?”
秋桐被她大起大落的情绪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闻言也只摇了摇头:“奴婢这几日都在府中,也没见过定王府的下人,所以不知道王爷的行踪。”
“那往年这个时候,王爷一般都在忙些什么?”
秋桐:“若是往年的话,王爷这个时候应该进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