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乔书从房门外快步走了进来：“主子，那香客的身份查到了。”
楚墨稍稍坐直身子，示意他继续说。
“那香客乃落成山下的猎户，前些日子他母亲突患重病，他跑到玉佛寺烧香祈福后，他母亲的病便好了；所以昨日他是特意前来还愿的。”
猎户……
浮世怨乃佛门经书，里面内容十分晦涩难懂，对于没读过什么书的猎户来说，实在是有些高深。
所以这香客肯定是从某处听到了服食曼陀罗花还愿的消息，最后才被毒死在了山道上。
想到这里，秦若稍稍拧了拧眉，看向乔书：“他最近这段日子可有什么异常？”
“回大小姐，据那香客周围邻居说，那香客前几日曾碰到过一个云游的和尚，那和尚跟他说，他母亲的病乃释迦牟尼佛祖保佑，所以他昨日才特意跑来玉佛寺还愿。”
云游的和尚？
秦若同楚墨对视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忧思。
“可找到那云游和尚的消息？”
乔书：“据说那和尚指点香客之后，便朝长安城的方向走了去。”
闻言，楚墨面色一沉，当即开口：“今年宫中诵念清经的僧人名单可出来了？”
诵念清经？
秦若不解的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询问，便听乔书道：“皇上今年将此事交给了礼部尚书杜大人在办，算着日子应该已经出来了。”
听他说完，楚墨当即站起身望向外面晴朗无云的天空：“我们即刻启程回京。”
此时吴以词正在山脚领着官差接迎宫中前来祈福的宫人，得知楚墨他们要启程回京，赶忙便丢下了手头之事，赶了过来。
“下官拜见王爷。”
楚墨坐在马背上看了一眼吴以词额头上溢出的热汗，慢吞吞开口：“香客之事，你当全力追查，若有异样即刻传信到大理寺知会本王。”
吴以词赶忙恭顺的点了点头：“下官明白。”
说完，楚墨也不再理他，当即责令众人启程。
马车里，唐惍揉了揉没睡醒的眼睛，看着一旁心事重重的秦若道：“老大，王爷不是说你们还要在玉佛寺呆上几日吗，怎么也赶着回去了。”
秦若此时正想着玉佛寺后山种着的曼陀罗花，闻言只胡乱回了一句：“我们留在那里禅房住不下，便只能先行回京。”
“那玉佛寺禅房也太小了，抵不上大明寺的一半。”
大明寺？
秦若闻言一愣，赶忙抬头望向唐惍：“你们说的大明寺可是在长安城内？”
“对啊，就在东城边上，虽然他面积比不上玉佛寺，可供香客住的禅房比玉佛寺要多很多。”
秦若：“长安城中除了大明寺，可还有其他的寺庙？”
咬了一口手中的白面馒头，唐惍略微想了想开口：“长安城周边寺庙倒挺多的，若是城中修建的话，便只有大明寺。”
阳光透过围帘的缝隙照到马车里置着的矮几上，望着那抹光晕，秦若想起之前楚墨同乔书提及的诵念清经，忍不住问唐惍：“你知道诵念清经吗？”
“诵念清经？老大说的可是年节礼坛的那场法事？”
秦若忙点了点头：“你快跟我说说关于它的事。”
将手中最后一点馒头塞到嘴中，唐惍正要开口，便被馒头噎得直翻白眼。
见状，秦若赶忙将手旁的茶杯递到他手中，等到他稍稍缓了一口气后，才无奈的道：“你慢点吃，我又不抢你的。”
“我就是吃得急些了。”
唐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才接着方才的问话继续道：
“五年前岁末宴过后，皇上觉得皇城中暗藏的冤魂过多，便下旨在每年年节前五日，各地高僧都得前往礼坛诵念清经，以净化这一年城中枉死却舍不得离开的冤魂。”
“净化冤魂？”
唐惍撑着脑袋点了点头：“当时皇上这道圣旨发下来，我爹还说皇上是因为年岁已高，都开始迷信鬼神之说了。”
“难道皇上以前不信鬼神？”
皱了皱自己的娃娃脸，唐惍想了想开口：“据我爹说，皇上以前是不信鬼神的，不知道近些年为何突然又信了。”
傍晚时分，天色渐沉
因着秦若他们从落成山起程得较晚，最后便只能歇在城郊驿站。
秦若从马车里下来的时候，楚墨正在同驿站长说着话，看到她当即招了招手。
“怎么了？”
从马车旁走到楚墨身边，望着被雨水侵蚀斑驳的灯笼，秦若不解的开口。
“上次从燕国来的礼臣，就住在此处。”
秦若微微皱眉：“王爷的意思是？”
楚墨熟练的牵着她的手往驿站里走去，清冷的嗓音在夜里格外清晰。
“燕国近几年势大，燕王有意将留在皇后的静安公主接回国，你不觉得李峥突然死在浮世客栈，从某种意义上说，对燕国是好事。”
“王爷是说他们想借着李峥的死，以此要挟皇上放人？”
楚墨勾唇一笑：“聪明。”
“可为什么是李峥，而不是其他两位大臣。”
楚墨牵着她走到驿站的二楼：“因为当日在这里发生的事，最后导致了他被牺牲。”
“当日在这里发生的事？”
见她面露不解，楚墨当即随手推开了一间客房：“这里便是之前那三个礼臣住的地方。”
“一间客房住三个人？”
楚墨神秘一笑，牵着她往里间走去，待看清里间开着的一道暗门，秦若顿时愣住。
“这三件客房是联通的，彼此之间都有一道暗门，若本王没有猜错，当初他们三人便是聚在了此处，商议解救静安公主一事。”
随着他坐入一旁的椅子，秦若依旧没怎么弄明白：“可这跟他们最后牺牲李峥有什么关系。”
“这事还得从本王的三哥说起。”
自打知道郑南很可能是楚北辰的男宠之后，一听楚墨提起楚北辰，秦若便下意识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听驿站长说，当日本王三哥前来迎接燕国礼臣时，那三个礼臣故意躲在客房里不出现，最后还以劳累为由意图为难本王的三哥。然后本王的三哥便下令在此处休整几日，弄得几个礼臣心慌不已。”
想起岁末宴上楚北辰那邪肆不羁的模样，秦若心底不免暗暗替那三个礼臣点了一炷香。
无论怎么看，楚北辰都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儿，偏得这些人还非得在太岁头上动土。
想到这里，秦若当即转头望向楚墨：“所以最后贤王殿下是怎么又将他们领去浮世客栈？”
“因为李峥的求情。”
秦若：“王爷的意思是，因为李峥向贤王殿下示弱，最后被其他两个礼臣除掉了？”
楚墨慢悠悠点了点头：“目前看来是这样的，如今父皇责令三司彻查杀害李峥的凶手，可谁能想到杀害李峥的人竟然就是他们燕国之人。”
外面夜风凌厉，扑打在窗纸上猎猎作响，直听得人心底发寒。
秦若望着屋中燃着的烛火，顺着楚墨的话往下说：“等到年节一过，三司找不出杀害李峥的凶手，其余两个礼臣便会向皇上施压，皇上顾及如今燕国的势力，便只得放静安公主回去。”
楚墨点了点头，眼角微挑，蕴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洒落：“大梁周边的小国最会趋炎附势，若是见父皇将静安公主放回燕国，只怕他们也会动别的心思。”
别的心思，自然是指暗地投靠燕国；若那些小国都转投燕国，那大梁必将会被孤立，到那时只怕离战争就不远了。
想到这一点，秦若心底微微一颤；明明只是死了一个礼臣，却牵扯出背后隐藏的这么多势力，难怪皇上要三司放下其他事情，全力追捕凶手。
……
玉芙宫
南滟披着一件狐绒宽领披风站在院中，望着花坛里逐渐衰败的红梅，眸色微暗。
宫女香阳从殿中走出，望着她单薄的身影，低声劝道：“公主，夜里风凉，太医说你身子虚弱，不能被再受寒了。”
“香阳，你看今年的梅花又败了。”
看了看花坛中凋落一地的红梅，香阳开口道：“如今已经立春，梅花自然是要败的。”
“你说我还要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待上多久，我最后会不会也像这梅花一样，无声无息的消散在此处。”
香阳心底一颤赶紧开口：“公主切莫多想，如今燕国礼臣已经入京，他们会接公主回去的。”
南滟垂在身后的墨发被风卷起，毫无血色的嘴唇如风中枯残的白花：“我得知李峥死了，你说是何人杀的他。”
闻言，香阳漆黑的眸子微动：“无论凶手是谁，李大人总归是死在大梁皇城，大梁皇帝最后势必要拿出一个说法，公主不必担心。”
翌日
刚晴朗了几日的天气，又开始阴阴沉沉的下起细雨，秦若几人入京的时候，正好碰到礼部尚书杜折领着人赶去大明寺。
“下官拜见定王殿下。”
望着他随从手中抱着的名单，楚墨这才开口道：“今年入京诵念清经的僧人可到齐了？”
“回王爷四十九名僧人昨日已经到齐，现在就住在大明寺。”
马车里秦若闻言，当即抢过唐惍手中蜜饯丢入嘴中。
果然那些僧人都待在大明寺！
“老大……”
被抢了蜜饯的唐惍嘴一瘪，有些委屈的喊了她一声。
见他这副模样，秦若无奈的揉了揉眉心：“一会儿晚上你到我院子用晚膳便是，就当赔你这颗蜜饯的钱。”
唐惍眼睛一亮，赶忙将袋子里剩余的蜜饯都塞到了秦若手中：“那你看看我这些蜜饯，可以换几顿饭？”
秦若：“……”
外面楚墨还在同杜折说话。
“你晚些时候将那些僧人入京的时间整理一份送到大理寺，尤其是近几日入京的。”
杜折恭敬的应了一声，见楚墨没再有交代，便安静的退到了一旁。
等到楚墨一行人离开后，他才将头抬了起来。
“大人，你说定王殿下难道真的看上了卫以洛那个混世魔王。”
望着印有卫家图徽的马车跟在楚墨身后，站在杜折身边的下人顿时不解的开口。
拍了拍自己沾上灰尘的锦袍，杜折心底冷笑了一声：“不管卫以洛是混世魔王，还是痴傻呆子，只要她有一个当丞相的爹，她嫁给定王就是门当户对。”
听他这么一说，那下人恍然大悟般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楚墨离开的这几日，大理寺几乎乱成了一锅粥，此时徐炜得知他回京，当即也顾不上手头的事，领着人便朝定王府跑了去。
“我说徐大人，我们王爷回府茶都还没喝一口，你怎么又来了。”
定王府管家陈义此时正站在府门外，望着这几日隔几个时辰，就领着官差前来询问楚墨行踪的徐炜，那叫一个不满。
徐炜此时脸皮已经练得极厚了，对上陈义不悦的眼神，也只当看不见。
“我找王爷有急事相商，你快去给王爷说一声。”
陈义寸步不让：“王爷从落成山回来舟车劳顿，现在需要休息。徐大人若是有事，还请明日再来吧。”
徐炜被他这个样子激怒，当即端出几分官威：“你都没把我的话禀报给王爷，你就知道王爷现在想休息了？”
陈义自小便跟在楚墨身边，见过不少大场面，如今就是搁在楚延天面前也不见怯弱，就更别提徐炜这个三品官员端出的官架子。
所以见着徐炜这个样子，他不仅没有害怕，反而极其不耐烦的开口道：“府中还有事情等着奴才处理，徐大人请回。”
说完，也不管徐炜是何反应，便招呼下人将府门关了上。
望着紧闭的殿门，府中守卫当即迟疑的开口：“陈管家，我们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太好？”
“你没看到王爷回府是都累成什么样了？贵妃娘娘生前便刻意嘱咐过我，万事当以王爷的身体为重；如今这个时候，什么事都比不上让王爷歇息来得重要。”
定王府后院
苻栎正翘着二郎腿品着沈闻煮的清茶，结果余光不小心往廊道一瞟，便瞧见面色铁青的楚墨。
“咳咳咳。”
正在往火炉添碳火的沈闻，听见他咳嗽当即无奈的开口：“这雪露清茶可是茶中上品，你别给我浪费了。”
“王、王爷回来了。”
苻栎顺了好一会儿气，才慌张的开口。
“王爷？”
沈闻添碳火的手一顿，不解的抬起头，便瞧见了站在他们面前的楚墨。
“谁让他进来的？”
盯着苻栎，楚墨面色不虞的开口。
瞧着楚墨这副表情，苻栎当即小声的开口：“王爷，是、是我自己进来的。”
“乔书，把他丢出去。”
跟在楚墨身后的乔书闻言，只得对苻栎投了一个同情的眼神，便招呼着身边的下人开始动手。
“王爷！你难道忘记了，当年我们在西北的感情了吗？你如今真的要为了一个女子，就弃我们的感情于不顾吗？”
望着抱着院中梨树鬼哭狼嚎死活不肯离开的苻栎，乔书一脸无奈的看了看自家主子。
谁知楚墨根本看都不看苻栎，便冷声道：“把他嘴堵上，若是他喜欢那棵梨树，便一并砍倒丢出便是。”
半个时辰过后，定王府守卫便见他们的鬼医大人，抱着一棵被砍倒的梨树被人从府中丢了出来。
就在他们对苻栎心怀同情的时候，后者却猛的从地上蹦了起来，破口大骂道：“楚墨，你个没良心的，当初若不是我三天三夜未合眼，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你还能跟那个卫家姑娘卿卿我我吗？你如今不报恩便罢了，竟然、竟然……”
苻栎原本还准备继续骂，但看到突然出现在府门处的楚墨时，便很怂的闭上了嘴。
“三天三夜未合眼？”
楚墨冷冷一笑，从乔书手中接过苻栎的药箱往外丢去：“当初若非你给本王用错药，本王至于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险些去见了阎王？”
闻言，苻栎顿时尴尬的搓了搓鼻梁，小声道：“那次只是个意外。”
“那次是意外，那本王领兵伏击西北匈奴受伤，左腿险些被你医废那次也是意外？”
说到这里，楚墨俊脸直接阴沉得要滴出墨来：“若是再让本王听见他在府门外贵喊鬼叫，你们也不必留在定王府了。”
守在府门外的护卫闻言赶忙跪身入地，至此再也没人敢苻栎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