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那花,吴以词说道:“莫非此花是贼人落下的?”
楚墨没说话,只垂眸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戒,便听那亲兵开口道。
“属下瞧见后山有一处被人用木栅栏围了起来,想必此花便是出于哪里。”
亲兵的话叫吴以词心底一惊,下意识转头看向一旁的清空主持:“这是怎么一回事?”
飞快拨动着手中佛珠,清空主持无奈的低叹了一口气:“此事时来已久,还望王爷同吴大人容老衲细细说来。”
秦若坐在椅子里闻言一愣,莫非那曼陀罗花真是玉佛寺所种?
她这边疑惑未解,坐在楚墨身旁的清空主持,便抬眼看了一眼门外湛蓝的天空低声道:
“十年前浅渊主持圆寂的那一晚,老衲正在后院领着一众僧人诵读晚课,突然有一只飞鸟传过正殿的大门停到了释迦牟尼佛的肩头,而那飞鸟的嘴中衔着便是此花。”
吴以词闻言只觉惊奇,面色不免消减了几分冷厉:“我听闻飞鸟筑巢会衔枯枝以用,却从未听闻飞鸟衔花一说,更何况还是一朵有着剧毒的花。”
清空主持:“吴大人所言极是,老衲当时也觉得奇怪,可念着万物皆有灵性,便任由那飞鸟去了。可没想到的是,那飞鸟在大殿逗留没一会儿,就丢下嘴中衔着的花飞出了殿;也就在它飞走的那一刻,便传来了主持圆寂的消息。”
说到此处,清空主持心绪似是有些纷乱,直把手中佛珠拨得清脆作响。
“主持圆寂乃寺中大事,老衲当时也顾不上晚课,便疾速赶去了主持所住的清禅院。可就在清禅院外种着的松树上,老衲又看了那只飞鸟;老衲只记得当时月色正浓,那飞鸟通体雪白,站在松树上远远望去甚是显眼。而后寺中经院跑来告诉老衲,说主持并非安定圆寂,而是被一种名叫曼陀罗的花毒死的。”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脸色具是一变。
吴以词:“主持的意思是,浅渊主持乃是被贼人所害?”
清空主持面色苦闷的摇了摇头:“非也,浅渊主持是自己吞食曼陀罗花而死,并非有人刻意毒害。”
“自己吞食曼陀罗花而死?”
吴以词震惊的坐直身子:“浅渊主持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他要还愿。”
一直未说话的秦若开口,晶润透亮的眸子带着一抹冷意望向对面之人:“清空主持,我说得没错吧。”
“阿弥陀佛,正如女施主所说,当晚主持服食曼陀罗花正是为了还愿。”
吴以词本来看着秦若年岁尚小,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中,可此时听清空主持这么一回答,才惊愕的抬眸看了她一眼。
可秦若根本没看他,只望向面色苦沉的清空主持追问道:“服食曼陀罗花还愿的方法是从哪里来的,清空主持明知此花藏有剧毒,又为何要在后山栽种?”
停住拨弄佛珠的手指,清空主持低叹了一口气:
“服食曼陀罗花还愿的方法,来自一本名叫浮世怨的经书,至于后山的曼陀罗花,其实并非老衲栽种,而是它自己长在哪里的。”
想起禅房香客死后诡异的双手,秦若步步紧逼:“那本经书可是流传到了民间?”
“不满女施主,就在前日,寺中藏金经阁僧人来报说,一直严加看管的浮世怨在经阁中不翼而飞了。”
玉佛寺藏经阁建在东侧的礼佛楼后面,远离香客涉足之地,平日有专门的僧人打扫看守,远远望去安静又肃穆。
秦若等人由清空主持领着走进里间,望着管制整齐的经书藏卷,心思各乱。
存放浮世怨的地方在藏经阁二楼的锁柜架里,除了寺中主持有钥匙,其余人根本没有办法打开这个锁柜架。
此时他们就站在锁柜架边上,看着清空主持取出贴身放着的钥匙,将那锁柜架打开。
锁柜架里面是个红绒底制的暗盒,刚好可以放下一本经书的大小,此时里面空空如也,那本引诱信徒服食毒花的浮世怨早没了踪影。
秦若:“前日经书不见时,主持可有查过藏经阁的看守僧人?”
“老衲得知此事后,第一时间便盘查过他们,只可惜最后依旧是一无所获。”
闻言,秦若只得看向一旁没有说话的楚墨:“王爷,我觉得此事还得从死去那香客身上入手,看看能不能找到丢失经书的踪影。”
楚墨点了点头,望着密不透风的二楼阁间:“此事本王会安排人去追查,今日已晚,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行商谈。”
入夜,玉佛寺又归于寂静安然,听着前院正殿传来的阵阵诵经礼佛之声,秦若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老大,你要不要尝尝这个柿饼,我觉得比长安城内买的还要好吃。”
唐惍正坐在软蒲垫里吃点心,瞧见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当即将手旁的东西递了过去。
接过他手中的柿饼狠咬了一口,秦若不满的嘀咕:“你说我怎么随便走到哪儿,都会碰到命案。”
“可能是因为你的心都在查案子上吧,像我就是碰上了案子,也不怎么关心,自然就不会苦恼了。”
望着唐惍讨喜的娃娃脸,秦若若有所思的开口:“我觉得你此话说得有道理,那明日我不管案子了,都交给王爷去处理。”
禅房外,乔书正手提一笼点心站在楚墨身旁,听着里间传来的声音,当即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脸色。
果不其然,他家主子的俊脸瞬间又沉了一个度。
“卫以洛!”
禅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望着冷沉一张俊脸站在房门外的楚墨,秦若弱弱的咽下最后一口柿饼,讨好的开口:“王爷,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都睡了。”
“哼,你少来这套。”
冷哼着走到房中椅子里坐下,望着坐在秦若身边的唐惍,楚墨暗暗磨了磨牙:“明日前来祈福的宫人会占用大量禅房,本王决定先派一部分人提前回京。”
丢了一颗蜜饯到嘴中,唐惍咬字不清的开口:“王爷可以把卫大哥同萧染先送回去,正好他们二人可以在路上培养培养感情。”
“既然这样,那你便跟着他们一起先行回京。”
闻言,唐惍赶忙摆了摆手:“那不行,我得陪着老大;老大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楚墨不理他,只目光幽深的看了一眼边上秦若:“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
“老大~”
对上楚墨不太友善的目光,秦若当即尴尬的咳了一声:“明日祈福的宫人到来后,只怕山脚都会有禁卫军看守,你待在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先行回京逛年街。”
长安城年节前五日街上都特别热闹,也是往年卫以洛同唐惍最喜欢的日子。
果然她此言一出,唐惍不满的情绪瞬间消减了不少。
“老大可有想买的东西,年节前我娘都会给我一笔银子,我到时候买来送你。”
秦若原本想说自己没有想买的东西,可又怕说了之后唐惍情绪低落,所以只得开口道:“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你若是逛年街寻到有好玩的东西,便都给我买一份吧。”
“好,既然这样那我先回房收拾东西去了。”
望着唐惍撒欢似跑出房的背影,秦若不禁有些失笑。
见唐惍已经走远,秦若还在看,边上某只王爷顿时不满的将茶杯搁在桌子上:“若是你舍不得,那本王便将他留下来。”
边上乔书见状不免有些汗颜,想当初卫以洛追着他家主子跑的时候,他家主子每每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可如今才刚过没几月,他家主子倒像是跟以前的卫以洛调换了身份一般,这吃醋的次数也是越来越频繁了。
秦若没理会他别扭的小情绪,只望着乔书手中的食盒,问道:“王爷是专程赶过来给我送晚饭的?”
“谁专程给你送晚饭了,那是本王的晚饭。”楚墨死鸭子嘴硬。
“哦……原来不是给我的晚饭,我还说王爷念着我晚上没吃饱,专程给我送的。”
说完,秦若有些失落的垂低小脑袋。
瞧着她这副模样,楚墨当即故作为难的开口:“既然你晚上没吃饱,那本王便允许你跟着本王再用些晚膳。”
闻言,秦若当即甜滋滋的笑了笑:“谢谢王爷,王爷你最好了。”
乔书:“……”
他为什么要遭受这些!
翌日一早,禅房外清醇的钟声传来,秦若当即从睡梦中惊醒。
房外珍珠听见声音掀开幔帐走了进来,望着她额间溢出的冷汗,当即心疼的开口:“小姐又梦魇了?”
秦若拥着衾被愣愣的点了点头,她又梦到郑南将楚墨杀死了,跟上次一模一样的梦,却依旧将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小姐,你还未梳洗,你去哪儿?”
见她披上一件外衣便要往房门外走去,珍珠赶忙追上前。
禅房外院中,楚墨正在同乔书说着话,瞧见她这边的动静,当即快步走了过来。
“怎么了?”
珍珠忙跪到他面前:“回王爷,小姐昨夜又梦魇了,奴婢正准备伺候小姐梳洗。”
“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抬眸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秦若,珍珠想了想还是安静的退到了一旁。
望着秦若有些发白的小脸,楚墨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边有些生乱的秀发,低声询问:“可是梦到我了?”
秦若安静的应了一声,楚墨当即浅笑着勾了勾嘴角,伸手握住她生凉的小手,带着她往禅房里走去。
等到将秦若带着走到禅房里置着的床榻上坐下,他这才又开口:“都梦到了些什么,让你这么惊慌。”
“王爷能不能帮我找一个人?”
“找谁?”
秦若琥珀色的曈眸微微闪烁,稚嫩的嗓音带着几丝梦中遗留下的惊惧:“找一个叫郑南的人,他是我朋友。”
楚墨握着她的手微僵,有些恼意的捏了捏她白净的小脸:“你找我,就是为了让我帮你找别的男人?”
秦若有些慌张的扯住他衣袖:“她只是我的朋友,王爷别想多了。”
这段日子以来,秦若在楚墨面前都是一副机敏冷静的模样,鲜少有这般惊怯慌乱。
望着他抓着自己衣袖白嫩嫩的小手,楚墨心一软,也不问她从哪儿认识的郑南便道:“好,你可有他的画像,本王派人帮你寻他。”
“画像?”
秦若呆萌的眨了眨眼睛:“我没有画像。”
楚墨:“那你画一副他的画像,本王派人帮你寻他。”
为难的看了他一眼,秦若好半天才弱弱的开口:“王爷忘了,我不会画画。”
“……”
二人对视着静了片刻,楚墨先败下阵来:“那你跟本王描述他的样子,本王帮你画。”
“好。”
得了她的应承,楚墨当即起身走出了房门,没过一会儿,两个僧人便拿来了纸墨笔砚。
望着呆呆站在案桌前的秦若,楚墨没忍住又捏了一把她的俏脸:“说吧,他长什么样。”
而后半个时辰,经过秦若的描述同楚墨的修改,郑南现代的面容终于跃入了纸上。
瞧着纸的男子,楚墨脑海中闪过一人,当即抬头望向秦若:“你确定他长这个样子?”
秦若一愣:“王爷可是看到过他?”
“本王只是觉得有一人跟他有些像,但不敢确定。”
秦若心底一急,赶忙开口:“谁?”
搁下手中毛笔,楚墨不悦的走到一旁椅子里坐下:“你对本王都未有这么上心过。”
“我找他就是为了王爷。”
“为了本王?”
楚墨的挑了挑眉,丢下两个字:“不信。”
秦若赶忙走到楚墨身边,讨好的替他捏了捏肩膀:“不骗王爷,我找他真的是为了王爷。在我的梦里面,他最后……”
想到楚墨白衣被鲜血染红的样子,秦若心底一颤,没有说出口。
“他最后怎么了?”
“我忘了。”
看出她不想说,楚墨也不追问,只慢悠悠的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另一边的肩膀。
见状,秦若暗暗磨了磨牙,最后还是狗腿凑过去,给他把那肩膀也捏了捏:“王爷现在可以告诉我,在哪里看到过他了吧。”
“你可还记得岁末宴,本王三哥带去的那个琴师?”
秦若心头一颤,难怪她上次觉得那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想到这里,她当即看向一旁的楚墨:“王爷可知道那琴师的身份?”
“据本王所知,他好像是本王三哥的男宠。”
“男、男宠!”
秦若一脸震惊的开口,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斜睨着看了她一眼,楚墨不高兴的开口:“听说他是本王三哥的男宠,你好像很失望。”
“王爷,无论是谁听说自己的朋友做了男宠,好像都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吧。”
楚墨不满的冷哼了一声:“本王三哥有权有势,说不定人家乐意着呢,你在这忧愁什么。”
秦若还沉浸在郑南做了男宠的震惊,闻言也只是呆愣愣的点了点头:“我确实没什么好忧愁,就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本王起初看到他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
秦若不解的看了他一眼:“王爷为何觉得不可思议?”
提起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楚墨面色沉静,不疾不徐地道:“两年前三哥身边有个男宠叫韩璃,颇受三哥宠爱,三哥也一直将他保护得很好。只可惜纸包不住火,他们俩的事最后还是被父皇发现了。”
见他说到这里停下,秦若赶忙追问:“然后呢?”
“然后父皇便派人给韩璃赐了杯毒酒,等三哥得到消息赶去的时候,韩璃已经毒发身亡。至此三哥越发荒唐无道,便连平日的早朝也不怎么去上了。”
闻言,秦若不免有些唏嘘。
敢情不仅有红颜祸水,还有蓝颜祸水。
念及此处她又觉得不对劲,当即不解的望着楚墨:“莫非这个韩璃跟郑南有什么关系?”
抬眸幽幽的盯了她一眼,楚墨才开口道:“如今跟在三哥身边那个人也叫韩璃,而且容貌跟死去的韩璃一模一样。”
秦若表情一僵,心底已经泪流满面。
敢情郑南不仅当了男宠,还当的是替身男宠。
同是穿越,这样一对比,上天对她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