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突间然乌云密布,狂风不断吹拂着街道两侧的酒幡,叫路过的行人步履匆匆。
秋桐给秦若系上披风,瞧着阴沉沉的天空埋怨的嘟囔:
“今年怎么这么多雨天,眼瞧着才晴了两日,又要下雨了。”
秦若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天空,披散在身后的墨发被风卷起,将她如玉的面容衬得越发清丽:
“马车里可备了雨伞?”
“备是备了,可奴婢瞧着这天是要下暴雨,暴雨的天,雨伞没什么用。”
说着,他们主仆俩便朝自家马车走了去。
“老大!我同你们一起去。”
唐惍从后方追出来,未等秦若拒绝,就一溜烟钻进了马车。
秋桐被他的举动气得半死,当即插着腰开口:“唐公子,你怎么小姐去哪儿都要跟着!”
唐惍从马车里钻出一个脑袋,讨好的对着她笑了笑:“她是我老大,自然是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哼。”
秦若一行人赶到刑部大牢的时候,牢房门外已经站满了人,其中有一个身穿青色锦衣的少年瞧见她,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
“大小姐,皇上有令,所有人都不得擅自进入刑部大牢,还望你体谅。”
被刑部官差拦下,秦若也不生气,只开口问道:“大理寺的人可来了?”
“徐大人正带着仵作在里面验尸,若大小姐有什么想问的,可以一会儿直接问徐大人。”
既然大理寺的人能进去验尸,那便说明楚延天并没有因为上官野的死,就将这件事情揭过去。
想到这里,秦若心下也安定了许多。
“老大,边上那些人好像是上官家的。”
唐惍的话引起了秦若的注意,待她回头望去的时候,正巧碰上上官子渊仓促移开的视线。
不等她来得及思考,唐惍就撸起袖子朝上官子渊走了过去:
“喂!你盯着我老大一直看什么?想找揍吗!”
扫了一眼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唐惍,上官子渊面无表情的开口:“我何时盯着她了?”
“就刚才,你别以为我没看到,我警告你别打我老大的注意,要
不然我唐惍第一个不放过你。”
“无聊!”
“无……无聊?”
唐惍备受刺激往后退了几步,好家伙,作为十多年的京城小霸王,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鄙视。
“唐惍。”
眼瞧着他就要跟上官子渊杠上,秦若连忙开口叫住他。
“老大,你叫我做什么,那小子是上官家的人,我正想揍他一顿给王爷出气呢。”
秦若:“你自己回头看看他身后的家仆。”
唐惍不解的回头望去,瞬间被几个满身肌肉的壮汉吓得赶忙收回视线。
“要死了,这小子行走江湖不讲道义,怎么出个门还带这么多护卫。”
“上官一族历经百年,各方势力早就盘根错节,我劝你最好不要去惹他们。”
闻言,唐惍皱了皱娃娃脸:“那王爷的仇怎么办?”
望着远处飞云变幻的上空,秦若嗓音淡淡:“该讨回来的,自然要讨回来,这跟上官野是死是活没什么关系。”
她嗓音不大,可字字句句还是落入了一旁上官子渊耳朵里。
就在这时,紧闭牢门被人从里面打了开,上官家的人同秦若他们,几乎是第一时间走上前。
望着从里面走出来的徐炜,上官屿连忙问了一礼:
“徐大人,本官奉皇上之命特来看那逆子,不知本官现在能否进去看一看他。”
不管论资历,还是论家世品级,徐炜都受不起上官屿这一礼。
所以上官屿刚给他问完礼,他就赶忙回了一礼:“下官如何能受上官大人这一礼,既然大人是奉皇上之命前来,便请进去吧。”
“多谢。”
说完,上官屿就带着上官子渊朝大牢里走了去。
路过秦若的时候,上官子渊下意识抬眸朝她看过去,却被唐惍恶狠狠的挡了住。
“老大!这小子绝对是看上了你的美貌;不过老大放心,只要有我唐惍在你身边一天,我便不会让他这种人靠近你半步。”
懒得理会又开始犯二的唐惍,秦若直接抬步朝徐炜走了过去。
“徐大人,不知上官野的验尸单能否给我看一眼?”
徐炜有些为难的看着她:“不满大小姐,这件事情皇上有令,上官野的验尸单,下官即刻便要送入宫,只怕是不能给大小姐看了。”
“那你可不可以给我说他中了何毒?”
转头看了一眼四周,徐炜这才压低声音开口:“是鸠毒。”
鸠毒……
宫里下的手。
秦若苍白着俏脸往后退了一步,瞧着她这副模样,徐炜也是心情悲痛的叹了一口气。
“王爷的事下官听说了,只是大理寺事务繁忙,下官实在抽不出身去瞧王爷。”
说着,他就将官差手中的盒子,递到秦若面前:“这是一只百年人参,还望大小姐代为转交给王爷。”
“徐大人……”
“大小姐,身处朝堂有许多事情都是不得已,王爷同上官野的事情,皇上会为王爷做主的。下官现在只望大小姐能保全自身,保全护国公一府,切莫将自己牵扯进去。”
秦若敛低眼眸,从他手中接过那装着人参的盒子:“我代王爷谢过徐大人。”
从刑部大牢回望雪茶肆的路上,见秦若一直靠在软榻上不言不语,唐惍忍不住开口:
“老大,可是皇上不让徐大人给你看验尸单?”
边上秋桐不悦的瞪了他一眼:“看着小姐心情不好,你还问!”
“我也是担心老大……”
睁开眼,看了一眼因为自己吵起来的两人,秦若无奈的开口:“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秋桐赶忙递了一杯茶给她:“小姐昨晚一夜没睡,都怪唐惍话多,吵着了小姐休息。”
唐惍委屈的看了她一眼,乖乖闭上嘴没有接话。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秋桐不解的掀开帘子望出去,便见一袭黑色锦衣的郑南,正站在他们马车前。
“小姐,是韩公子。”
郑南?
秦若不解的掀开帘子走出去,瞧着郑南身上背着的包袱,以及停在一旁的贤王府马车,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
望着她,郑南笑了笑:“我是特意来给你辞别的,之前去护国公府他们说你不在,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了你。”
“你真的要去巡抚司?”
郑南点了点头,清朗的面容露着罕见的固执:“我不想一辈子依附着他活下去,所以巡抚司我非去不可。”
“既然你已经决定,我也不再劝你,只是巡抚司里面凶险无比,你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那我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秦若有些着急的开口:“郑南。”
郑南不解的转头望向她。
“你……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若是你出了事,在这个世界,就真的只留我孤苦一人了。”
瞧着她一脸紧张的样子,郑南故作轻松的笑了笑:“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正规警校毕业,不可能输给他们,你放心。”
说罢,他不再回头,直接就朝着贤王府马车走了去。
望着离去的马车,秦若难受的闭了闭眼,只觉得一股难以抑制的孤独感,瞬间席卷了她全身。
十日后
西北匈奴受燕国的怂恿,举兵进攻枯木城,短短几日,西北百姓死伤数万,三座城池失守。
楚墨已经从望雪茶肆移回了定王府,宫中太医依旧整日守着,病情却不见半分起色。
“大小姐,让属下来吧。”
从秦若手中接过药罐,乔书十分利落倒了半碗药,便又将那药罐放回了火炉上。
“王爷还是跟之前一样吗?”
乔书心情沉闷点了点头。
“我听说西域有一名神医可以治好王爷的病,要不……把王爷送去西北吧。”
乔书有些惊愕的回头看了她一眼,对上他的目光,秦若苦涩的笑了笑:“什么都比不上王爷的身体要紧。”
“可是……”
“我知道若让那位神医救治王爷,王爷会忘记以前的一些事,但跟王爷的性命比起来,这些都不重要。”
说完,秦若接过他手中的药碗,就朝楚墨的住殿走了去。
住殿门外,卫翎同殷歌正在说着什么,瞧见她来便赶忙止住了话音。
“妹妹,爹让人备了你最爱的雪耳鲫鱼汤,让我问你中午回去用饭吗。”
“嗯。”
见她点头,卫翎眼睛一亮:“那我一会儿在府门外等你。”
“好。”
住殿里,因为楚墨讨厌光,所以门窗都被乔书命人用黑纱遮了上。
眼下殿内一片昏暗,搁着微弱的烛火,秦若朝披散着墨发,呆坐在床榻上的楚墨走去。
“王爷,该吃药了。”
小心的将药碗搁到床榻边的桌子上,秦若从备着温水的水盆里打湿绸巾,开始替楚墨擦拭起他有些冰凉的双手。
等到将他双手上的冷汗擦拭干净,她这才红着双眼开始喂药。
楚墨跟往常一样,依旧没什么反应,便是再苦的药喂进他嘴里,他都像尝不出味道一般。
等到将那半碗药喂完,秦若早已经哭得满脸泪水,却又硬撑着不发出半点声音。
定王府门外
望着双目通红,一脸疲惫从里面走出来的秦若,殷歌心底一疼,下意识走上前想要伸手扶她。
“我没事。”
避开他伸过来的手,秦若神情恍惚的踩上踏脚凳,却在殷歌下面说出的那句话时,生生顿住了脚步。
“我准备从军去西北。”
见她望向自己,殷歌又说了一遍:“我准备从军去西北,明日便走。”
“去西北?”
“皇上已经下令命许成将军为统兵大元帅,前去西北讨伐匈奴,燕国太子明日也由使臣护送回国。”
秦若下意识看向站在殷歌身后的卫翎,注意到她的目光,卫翎有些不自在的揉了揉鼻梁。
“我原本是想一会儿用午膳的时候再告诉你的。”
秦若:“你也要去西北?”
“我是副将……”
“我知道了。”
望着她,卫翎有些着急的走上前:“妹妹!你别生气了,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那你跟萧染的婚事?”
卫翎眸子微黯:“爹的意思是先定下亲,待我从西北回来再行与她成亲。”
“爹的意思?”秦若有些生气的转身看向他:“那是你自己的婚事,你难道自己就没有思想?”
“妹妹……”
负气走进马车,秦若:“我不想同你们说话,回府!”
自从楚墨生病以来,秦若白天都待在定王府,便是到了晚上,也要深夜才回府。
卫悭其间起过念头想说她几句,可每当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眼下见她整个用饭的过程又是不言不语,终于忍不住开口:“洛儿,定王身边有太医照顾,你其实不必每日都过去守着他。”
“爹。”
卫翎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给他递了个眼色。
“爹什么爹,我这也是为你妹妹好,你瞧瞧她这半个月以来瘦了多少。”
卫翎抿嘴未言,只是紧张的看了一眼秦若。
坐在一旁唐惍见状,赶忙给秦若碗里添了一筷子肉丝:“老大,这肉丝好吃,你尝尝。”
“你也要走吗?”
席上所有人表情一怔,唐惍赶忙摇了摇头:“不走!我哪儿也不去,老大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听完他的话,秦若又闷着脑袋继续吃饭。
这顿饭所有人都吃得食不知味,眼瞧着秦若吃完饭,又要出府去定王府,卫悭这才开口:“洛儿,随我来一趟书房。”
书房里
望着垂头立在自己面前的秦若,卫悭长叹了一口气:“你是在为你哥哥去西北的事生气?”
“不是。”
卫悭:“你是我的女儿,你怎么想的,以为我不知道?”
说着,他也有些心绪惆怅站起身:“翎儿伤势刚好,我又如何想他去西北,只是圣命难违。”
“那你们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卫悭:“提前告诉你,那也得见得到你人,你瞧瞧你这段日子,为了定王把自己弄成了什么样子。”
在秦若记忆中,这还卫悭第一次对她这么严厉。
“瞧着你如今这个样子,我都有些后悔,早知道是现在这个样子,当初我便不应该赞同你跟定王在一起。”
“爹……”
“行了,你下去歇会儿吧,要去定王府也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捏紧袖中手指,秦若艰难的开口:“爹,我想去求皇上将……将王爷送去西北。”
“你说什么?”
“我听说西北有一个神医可以医王爷的病,我想求皇上将他送去西北。”
卫悭眉心狠狠皱在一起:“这事是谁告诉你的?”
“你别管是谁告诉我的,你就说愿不愿意带我进宫?”
卫悭:“你糊涂!你可知定王若再经由那神医医治,他会变成什么样?”
“我知道,可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